复诊是不可能复诊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中岛敦在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还在如此硬气地想着，想着芥川龙之介在他偌大的会诊室里等她等得望眼欲穿，却始终等不来她的身影……
半小时以后，她开始上医院网站找合适的复诊时间。
“敦，你在干什么？”
发现女儿电脑屏幕网页上左上角显示着森氏医院的标志，福泽谕吉很疑惑。
对于父亲的疑惑，中岛敦也很淡定：“医生摁着我胸口有点疼，有点不放心，想再找他看看。”
“也行，需要我再联系森医生吗？”
“不用了，福泽先生，我自己来预约就好。”
此时，江户川乱步路过。他听见了两人的对话，千言万语堵在心口，却不能说。
你不放心什么？相思病好不了是吧？敢情这两个人平时没法正大光明见面，就打算把医院当成约会场所吗？
就在江户川乱步心中埋汰妹妹和隔壁家的小子的时候，妹妹从电脑中抬起头来，对上了他的眼睛——
好家伙，还瞪他。乱步表面眯眯眼，实则冷笑两声，想着我没在咱俩的爸面前把你的事儿抖出去就是仁慈了，你还敢瞪我。
中岛敦可不管江户川乱步仁慈不仁慈，在她看来她哥让福泽谕吉把她弄回家就已经背叛她了。
“不是在冷战吗？怎么又开始找机会见面了？”
等福泽谕吉去了书房，江户川乱步散步似的走到中岛敦的电脑后面停下，询问的语气在中岛敦听来不怀好意极了。
被拆穿了真相，她羞愤地驳斥道：“谁、谁说我们在冷战？我们只是之前没法见面而已……说起来这还是你的错吧！”
“小声点。”
江户川乱步提醒她。中岛敦瞬间噤声，但还是气鼓鼓地别过脸去。
“你们这样见面，迟早会被……知道的。”
这么说着，乱步还暗示性地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中岛敦当然知道不可能一直瞒着福泽谕吉的，但是现在还没有到火烧眉毛的时候，她的危机感倒是不强。而且福泽谕吉对她去医院的举动也没有什么怀疑，所以她认为就目前来看，不必太担心。
“嘛，你要是不信的话就随你和你的小男友吧。”
对于妹妹的反应，江户川乱步没有继续劝说的欲-望，撂下这样一句话就准备好好看他的电视了。
但是妹妹依旧有些不放心地叮嘱他：“你……乱步哥哥，你不要告诉福泽先生。”
“哦。”
江户川乱步回答得心不在焉。
.
尽管朝着女友信誓旦旦地说出了让她回来“复诊”那种话，但是芥川龙之介也并不是那么有把握不被发现。
首先，这一次的会诊就是森鸥外亲手安排，这样的安排太过于刻意，显然森鸥外还在怀疑他和中岛敦的关系。
其次——
“芥川前辈……”
午休时间，金发后辈端着餐盘，犹豫再三之后还是坐在了他的对面，有点不好意思地主动和他打招呼。
芥川龙之介虽然觉得平时这位后辈喊他的名字都挺大方有活力的，现在这样反而有点奇怪，但是他也不甚在意，点了点头。
樋口一叶坐在芥川龙之介的对面，背挺得直直的，一头金发优雅盘起，拿着筷子往嘴里夹菜的姿势都十分淑女。她不知道芥川龙之介有没有注意到她今天带了一对素雅的珍珠耳坠，与自己的职业颜色相衬，不会显得花里胡哨，又不会过分简单没有特色。
实际上她每一天除了忙于工作，都在精心为一个男人精心打扮一番，期望他某一天能够注意到她的不一样。
虽然芥川龙之介好像从来没有注意到过，但是樋口一叶相信总有那么一天，他会用更加细致的眼光来观察她的，就像她观察他一样。
一如既往仔细观察着爱慕的前辈的樋口小姐，在今天理所应当地注意到了芥川龙之介今天的不一样。
“芥川前辈，今天遇到了高兴的事情吗？”
两人面对面无言地吃了一会儿饭后，芥川龙之介完全没有开口的迹象，樋口一叶实在是憋不住了，问出这么一句话。
是的，经过几天宛若暴风雨前夕的阴沉脸色后，芥川龙之介在今天的某一刻之后终于放晴了——
不要问她是怎么从芥川龙之介那张万年不变仿佛别人欠了他八百万的面庞上看出高兴这样的情绪的，樋口一叶注重的是男子的心灵，而不是这些外在的冷漠。她坚信芥川只是不善于表达，其实他的内心总有着许多的为难与苦楚，等待着一个女人为他化解，所以才会用坚硬的表壳伪装自己。
问出这句话除了想要和爱慕的男子在吃饭时拉近距离以外，也不乏樋口一叶自己的小心机。其实她已经去问过当时值班的护士了，芥川高兴起来之前貌似看过一个被父亲带过来的女病人，似乎还是森院长的熟人的女儿。
具体的信息护士无权透露给她，但是樋口一叶凭借着女人敏锐的第六感嗅出了丝丝不对劲的气息，用通俗易懂的话来讲，这东西应该叫做——奸-情的气息。
她隐约感觉到，那名素未谋面的女病人是一名非常年轻的女性，大概在二十岁到二十五岁之间，比芥川龙之介稍小，是被父亲带过来看病的，那么这名女性一定从气质和长相或是打扮上十分乖巧，而且森院长的熟人必定是大户人家，他的女儿有极大的可能性是个有教养还很漂亮的女孩子。
那么，芥川前辈和那个女孩子是什么关系？！
樋口一叶不想承认自己的第六感是正确的，而且她也没有看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既然出现了这种事情，她又岂能坐以待毙？她必须要弄清楚才行！
“没有。”
芥川龙之介简单明了地回答了后辈。
他这么回答和他有没有遇到高兴的事情并无关系，只是单纯地不想樋口一叶继续追问他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而已。
在外人面前沉默寡言的芥川医生不习惯在吃饭的时候说话，除非坐在他面前的是可可爱爱没有脑袋吃得还多的中岛敦。
“没、没有吗？但是芥川前辈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
“嗯。”
芥川龙之介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直接用一个鼻音打算让樋口一叶知难而退。但是如果樋口一叶是知难而退的性格，她早该在与芥川龙之介相识后一天之内就退出了，而不是像如今这般愈挫越勇。
“说起来芥川前辈这段时间很辛苦呢，评职称什么的。”
“还好。”
“不愧是芥川前辈啊，周末都经常来排班……”
不论樋口一叶说什么，芥川龙之介的回答都很简单而冷淡。但是樋口一叶不觉得气馁，她反而因为芥川龙之介愿意回答她而愈发亢奋。
尽管她实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樋口一叶兴奋的小眼神在前辈身上瞄来瞄去，自从开口之后就再没动过几下筷子了。她在纠结到底是和芥川龙之介继续午餐时愉快的聊天时光，还是选择试探那名未知女性病人的事情。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芥川龙之介抬起了头。他一抬头就对上了后辈兴奋的小眼神，有些不明所以，她的兴奋从何而来。
他本来是想直接问她到底想跟他说什么，是不是工作上的事情，在他面前磨磨唧唧半天了也没说到重点，他是有女朋友的人，如果不是工作上的事情他怎么能跟别的女人单独吃饭说话这么久？
但是芥川龙之介这一抬头，反而注意到了樋口一叶耳边晃来晃去的珍珠耳坠。
那耳坠看着倒是好看得很，跟中岛敦今天穿的白裙子很配，她本来就是象牙白的头发，如果再戴珍珠会很好看。
樋口一叶发现芥川龙之介在看她的耳坠，顿时从两只耳朵红到了脸颊上。
“芥川前辈……”
第一次被芥川龙之介注意到了这种细节，樋口一叶比想象中还要紧张，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耳朵被捂住了，芥川也就没看了，继续低头吃他的饭，心里想着回头给中岛敦也买点带珍珠的首饰。
“芥川前辈觉得戴这个……会不会太花哨了？”
他已经没有再看了，后辈却红着脸询问他。
放在以前，芥川龙之介会说如果你觉得可能会显得花哨就不要戴出来。但是现在他觉得，如果是中岛敦戴这个会好看，高中老师不能戴太夸张的首饰，可珍珠的颜色向来素雅，有什么花哨的？
“不会，挺好的。”
这是今天芥川龙之介对她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了。樋口一叶激动不已，心中的小人儿几乎要围在一起开香槟庆祝。
没想到马上，芥川龙之介就再一次抛出了一个比刚才那句话还要长的问句：
“樋口，从女性的角度来讲，你更喜欢收到的首饰是什么珠宝制成的？”
欸？樋口一叶愣住了，一时无法判断芥川龙之介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来问她这个问题——感觉不是为了她呢。
“会因为收到的礼物不是钻石而不高兴吗？虽然珍珠也有优点，但是女性的话会认为钻石更有意义吧？”
樋口一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傻傻地望着芥川，他说什么就点点头。
“那个……芥川前辈啊，”等到芥川终于问完了，樋口一叶才鼓起勇气，问出了口，“您是……要送谁礼物吗？”
“嗯。”
“……是谁啊？”
然而，就算是这样的问题，芥川龙之介也不打算回答她。
他冷淡地瞟了一眼后辈：“跟你没关系。”
樋口一叶，恋心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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