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十分。
尹承景拖着他的行李箱, 缓慢走出安检口。
他行李带的不多，更多是因为凌晨航班带来的不适。找了处座位，他坐下开始尝试挂VPN登录Line。
消息接连出现。回复父母平安抵达, 随后是来自Thy的消息。
Lin An。
目的地与他机票上出如一辙。
凌晨五点。
尹承景并不清楚这个机场是否有分列不同航站楼，国际航班与国内航班的出口是否一致。他记得百里香说过的居住地，发音有点类似Mingy, 只能带着生疏的英语，和片段消息, 去询问机场内的工作人员。
幸而凌晨航班并不多，而由于两座城市毗邻, 工作人员很快从含糊不清的Mingy联想到了明鄞市, 再一查五点左右到临安的航班，就有了确切消息。便指引着他前往三号航站楼的E出口等候。
航站楼之间颇有些距离。尹承景走得飞快, 拖着咕噜咕噜的行李箱小跑, 等抵达E出口后，隐约有些出了汗。
他穿了件薄针织衫背心, 于是将衬衫解了两粒纽扣, 分岔处正在背心领口弧度后收缩。衬衫领子斜开, 就露出半截锁骨来。
凌晨机场空旷寂静，只有手推车与散漫脚步声迈过瓷砖。五点准到了一趟航班, 十分又是一趟, 零零散散的游客往出口走来。尹承景正心不在焉地听着音乐，在稀疏人群中寻找他的目标。
随后穿着粉红色卫衣的女孩就从那个拐弯口出现，吃力地拖着行李箱, 袖口敛起，手腕纤细伶仃。
她没抬头，头发披散，刘海有些汗湿般黏糊。才过了出口，就乖巧靠在了白墙旁，行李箱倚靠一旁，伸手去斜挎包内拿什么。最后拿出了包纸巾。规规矩矩将纸巾叠好，才遮挡着，去擦眼睛。
尹承景无端紧张起来。
他从来就不太擅长在现实中面对面交流，尚相哥哥似乎攫取走了他全部的社交能力。他能隔着耳机嘻嘻哈哈，能对着摄像头一本正经说点什么，但真要对视着交谈时，所有话语就从他脑里消失了。
“Thy？……a，a-xiang？”
他犹犹豫豫地，先是喊了一声Thy。
女孩茫然地抬起脸。她是在擦眼泪，眼眶通红，瞳仁雾蒙蒙般，才轻微眨了下眼，泪水就顺着眼角挤落下来。
等双方视线交汇，尹承景才看见了她的表情，大概是看着个陌生人，有些困惑不解。
——糟糕了。
他要怎么解释才好？
*
百里香起初是怀疑自己看错了人。没准是听错了声音。
时隔半年之余，H排49号在她记忆中剩下的是光影作用下的纯白毛衣，肩膀上的斑斓彩屑，和模糊线条勾勒出的脸部轮廓。
然后这份模糊逐渐与不远处的少年模样重合。
他身旁安置着一个铅灰色行李箱，也像是刚下飞机。嘴唇紧阖，与她对视，颇有些生人勿视的冷淡感。
“你好……Hello？”
百里香有些小心翼翼地询问，掌心内纸巾被紧张揉成了一团。
少年拖着他的行李箱，往百里香这处走来。
百里香忍不住后退了小半步，她原本就抵住了墙壁，还能再退到哪里。少年已经在她面前立定，他瘦削而高挑，透着股书卷气，瞧起来便与百里香所见到的其他男孩子全然不同，又或许是她见过的男生太少，不是陈历沅，不是Kiss/，不是大刀和仔仔Vic……就是没有见过那么安静干净的男生。
百里香有些胡思乱想，大概是烧了两日，思绪混乱，不然怎么会听到对方对着她这样自我介绍。
“Apathy，I aApathy.”
少年说得有些飞快，百里香茫然看着他细薄嘴唇翻阖，一时还没有明白那些英文单词的意思。
“Or Vella1st.”
她听清楚了那个Vella的发音。尾音带着不自觉的r发音，像是上扬后又硬生生添加了段波浪线。
Vellar-first.
与日常语音内一模一样的发音。
百里香下意识去摸衣袋内的手机，摸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把手机放在了斜挎包内。
可是Apathy，他不是在韩国吗？
还有，站在她面前的，难道不是她在圣诞夜惊鸿一瞥的那名男孩子，她惦记许久的H排49号男生？怎么就变成了Apathy？
她傻愣愣地仰脸看着对方，像是要从对方脸上看出些什么特征来。
少年示意了下后方的座位。两人总不能一直站在出口挡路。百里香点点头，但她的行李箱很快被少年拖走了。她想说不用，声音却小的跟蚊蚋般，便有些拘谨跟在了他身后。等坐下后，双方之间更是透露着股尴尬气氛。
谁都没开口先说话。
百里香一夜没睡，走走停停，饿得有些发昏。大厅不远处有两排室内店铺，她瞧着其中一家像是早餐店，或是便利店，就象征性地指了下那处。
早餐用英文怎么说？
她慌张地想不起来，看着对方脸颊通红。但少年似乎理会了她的意思，站起身来，伸手去拖两只行李箱。
便利店刚开门，百里香买了豆浆和饭团，两人坐在靠窗的黄色长凳上，肩并肩，面对玻璃。
百里香小口小口咬着饭团，大概是要将慌张一起吞落肚，在吃了三分之二个饭团后，才小声开口。
“Apathy？”
少年点头。又想起了什么，弯腰在行李箱内寻找，最后拿出了一份文件夹递给百里香。
文件夹内夹的是合同。
GWS俱乐部签约合同。
GWS？贪狼星？Apathy签署了GWS战队？
百里香没敢往后翻，她象征性地翻了一角，但似乎没有翻到对方想要给她看的页面。少年伸过手，将合同翻到了首页。
“今兹与‘尹承景’先生签署——your na？”
少年——尹承景点头。
百里香脑里乱七八糟的线索终于揪住了头。
所以，H排49号就是Vella1st，就是Apathy，在仁川体育馆内引起全场轰动的，就是维拉三大人柱力之一，而Apathy跟GWS签署了合同，是要在这里长期发展。贪狼星确实是个不错的队伍，她记得俱乐部大本营也是在临安。
现在轮到尹承景望着她了。
百里香灵机一动，在行李箱内找着合同。不知道鲸鱼直播签署的合同是否有双语——合同没有双语，只有几个关键性的英文单词。
“JingYu？on line websites？”
尹承景每念出一个单词，百里香都忍不住点头。她趴伏在桌板上，手腕支棱着脸，看起来又乖巧又稚龄。心里却在恳求尹承景不要问为什么她要突然来临安。
尹承景将合同还给她，似乎有些羞涩地朝她微微笑了。
百里香很快挪开了视线。她脸皮太薄，又红的太快，根本不敢对视，但很快就有来自掌心的暖意熨帖在她脑袋上。
尹承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百里香只敢看着玻璃和玻璃中的倒影，她心砰砰直跳，眼泪又刷地流了下来。最近几天她似乎变得格外小心翼翼和脆弱，如果，如果奶奶还在的话，她想抱着奶奶大哭一场，或者是对她恶声恶气的老板……还有极为珍贵的朋友。
尹承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机场内的广播突然改成了一段寻人启事。
“寻人启事请注意。来自首尔的尹承景小朋友，您的家长正在二号航站楼服务台等您，请听到广播后立刻到B号航站楼服务台来。”
寻人启事用中英韩三语都播放了一遍。
“诶？”百里香发出了傻乎乎的声音。
两位小朋友一前一后，按照工作人员的指路，找到了二号航站楼的服务台。
尹尚相看似冷静地拿着张中文报纸，依靠在服务台旁的墙壁上，实则慌得一批，拿反了都没有发现。等到尹承景出现在他面前，尹尚相刷地收拢了报纸，才刚摆出凶神恶煞的表情，就看着自己弟弟手里拖着两个行李箱，背后还跟了个有些眼熟，怯生生的小姑娘。
？？？
“承景啊，怎么，怎么回事？”尹尚相揉了把脸，声音崩溃地询问。
“只买了一张飞机票？尚相哥哥？”
“……臭小子！这不是怕你走丢了！现在怎么回事？”
尹承景简单扼要给他哥哥解释了情况，然后对听着韩语满脸懵逼的百里香介绍了句。
百里香飞快朝尹尚相鞠了个躬。
还没独处完的独处时间被打断，现在三人气氛尴尬坐在大厅内。
尹尚相的语言水平能勉强达到做翻译的程度，替他弟弟翻译些词不达意的话。百里香约莫知道了尹承景现在还不是来直接入住大本营，他要来LPL注册选手身份，需要办理其他一些签证和证明，但差不多等到今年十一十二月份，尹承景就会抵达临安，以GWS战队一员的身份，参加些年龄范围内的比赛。
——十五岁，与陈历沅一个年龄。
三人不尽意地聊了半天，率先抵达的是鲸鱼直播的工作人员，将百里香接走。
百里香与兄弟两人挥手告别，尹尚相下意识想要去摸摸小姑娘的脑袋，右手却被弟弟按住了。兄弟两人相互对了个眼神，百里香还不知晓他们之间传达了什么信息，她伸开双臂，去拥抱了尹承景。
尹承景钉在了原地，等百里香拥抱完尹尚相，离开机场大厅后，他还有些僵硬着，耳朵血红。
工作人员驾驶着车，穿梭在在早班高峰期时的车流中，缓慢驶向陈历沅曾经描述过的城乡结合部。
并不太干净的河流，热闹的菜场，崎岖不平的道路，和百里香从未坐过的地铁。一切都从画面中跳出，展露在她面前。百里香拍了数十张照片，发给了老板。
工作人员帮忙把行李箱扛上了楼。大概是因为她与陈历沅关系不错且熟识的缘故，百里香的房间被安排在了陈历沅的对间，4126。4125门口的白板上歪歪扭扭写着有些褪色的Sao，百里香门口那块还有些没擦干净的黑渍，她调转黑笔，擦了几下，然后端端正正写上了Thy。
工作人员在包里找着钥匙，老板还没有回她消息。百里香打开了Line，正想告诉尹承景她抵达了宿舍，对屋房门忽然被打开了。
睡眼朦胧的陈历沅走了出来，穿着歪七扭八的卫衣长裤，拖鞋一蓝一绿，头发凌乱，正毫不掩饰地打着哈欠。而哈欠打到了一半，他硬生生地收敛了表情，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来。
“……阿香妹妹？？你？？”
他看到了百里香身后，房门上的白板。
Thy。
*
英雄各有见，何必问出处。
—— 第一卷不问出处 完——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是会分四卷，每卷十万字左右
不问出处
不究来路
不坠青云
不破不还
现在第一卷over，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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