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时间线, 恐怕没这么简单吧?”宁王看着栖涧得意地笑了,“不知道孟二小姐有没有留意到, 反正我是记得的——你在4点半,大家正喝茶聊天到一半的时候,好像离开了小花厅一段时间, 过了大概20分钟才回来。这段时间里, 你做什么去了?”
“有点私事。”栖涧避而不谈。
这样一来,谁都知道,这20分钟肯定并不简单了。
不过,同样,因为没有证据, 大家默契地放弃了在此时逼问,
“二小姐呢?”宁王看着苏怡然, “你也只有喝茶的时候见过你姐姐?”
“喝茶的时候见过。”苏怡然微微一笑,“回房后,我休息了一会儿, 就有丫鬟过来说姐姐身子不舒服,说没胃口晚上不吃饭了——我们家的规矩,就算只有两个人,只要没病得起不来床, 晚饭都是一定要去主院一起吃的。姐姐这么说, 肯定是身体很不舒服了,我就有些担心。6点20点时候,我离开屋子去探望姐姐, 6点30分,我走进姐姐的屋子,当时屋里没有别的丫鬟,我看见姐姐在睡觉,就一个人坐了一会儿。等了10分钟,不见姐姐睡醒,我就离开了,在外面看见了九春,还有别的丫鬟,叮嘱了她们几句,就回愉馨馆了。之后我一直在自己屋子里休息,直到一个丫鬟跑过来和我说姐姐出事了,官差让我去正院集合,我就来了。”
比起其他人,苏怡然述说自己时间线的时候稍微更详细了一些,不过给出的信息点也很有限。
最后轮到了杂役阿砌,“我今天一天都在花园干活儿。”阿砌简单地说。
“一天都在干活儿?”楼氏和九春同时狐疑地看向阿砌,宁王看着阿砌的眼神也变得认真起来。“你今天没见过死者?”
“当然见过。”阿砌说得理直气壮,“我在花园里干活儿,大小姐不是来逛过园子,当然就见到了。”
“别的时候呢?你去过照染居吗?”
阿砌笑了笑,没说话。
行吧,除了已经大致猜出了杀人方式的九春和楼氏,每个人都有秘密。
当然,这不是说九春和楼氏就没有秘密了,只是比起别人,对于她们两个,苏怡然需要探究的只有动机。但是另外几个,却是连时间线都需要挖掘。
第一轮集中讨论时间,其实更多的就是让玩家做一个角色的自我介绍,上一个副本,是玩家大多都配合,梦薇和土豆喵又开了一个好头儿,让其他玩家不好意思说时间线的时候太过敷衍。但是这一次,大家都选择了尽量简单地叙述自己的时间线,隐瞒更多信息,因此,时间刚过去20分钟,几人就没有什么话好说了,玩家多了一个,讨论的时间反而短了一些。
“还有人想说什么吗?”楼氏看了看几位玩家,“没什么想说的话,咱们就开始搜证吧?”
几人点点头,于是楼氏和衙役申请,直接开始了第二个游戏阶段,第一轮自由搜证。
大家走出正院,全都不由得一愣:案发是在亥时,也就是晚上9点之后。第一轮集中讨论进行了不到20分钟的时间,就算上前面玩家集中、及NPC宣布故事背景和规则的时间,也绝对不会超过晚上11点。这还是午夜呢,天色正是最暗的时候,但是当他们走出堂屋后,却发现室外亮如白昼。
宁王哂笑一声,“大概是怕天色太暗,玩家提着灯笼找不到证据吧。”然后,就当先走进回廊,消失在了通往花园的穿堂内。
其余玩家对视一眼,也走进花园,然后四散开来。
或许是因为大家玩游戏的习惯不同,前两个副本内,因为人少,地图小,或是集中讨论的地点距离案发现场较近,搜证开始的时候大家不约而同地全都选择了先去搜查案发现场,检查死者的尸体。
但是这一次,集中推理的时候在正院,案发现场及各个可搜索的嫌疑人房间却都在花园内,玩家们想法各有不同,怀疑的对象也不一样,想要搜查的目标地点也不尽相同。例如扮演九春的玩家,就直接去了客院,不知是想去搜查宁王的房间还是王颖昶的房间。
扮演楼氏的玩家却选择了先搜查花园,也不知道想在花园内寻找什么。
苏怡然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最普通的玩法,先去了照染居。
她走进照染居正房的时候,扮演宁王的玩家和栖涧已经开始翻看孟悦灼的尸体了。
苏怡然对照着自己的记忆,先从外间开始检查起。不同于愉馨馆的布局,照染居的一明两暗三间正室规规整整地分割成了三间屋子。堂屋正对着门的墙上挂着一副林间山水画,及一副对联,下面放着条案,条案上摆着大大小小三个瓷器、玉器的摆件。
堂屋正中放着一张梅花桌,苏怡然记得自己下午6点进来的时候,桌子上只摆着一盘鲜果,现在却多了一个八角食盒。苏怡然打开食盒盖,看见里面摆着一碗银耳羹,查看物品,物品描述下有问号,说明这碗银耳羹很有问题。
苏怡然把这碗银耳羹连带着食盒一起拍照,等待第二轮集中讨论的时候,询问九春。
外间可搜查的东西不多,除了梅花桌上的食盒外,就没有别的可疑物品了。两边的屋子,西里间是书房,东里间是卧房。苏怡然犹豫了一下,直接走进了卧房。
上次她进来的时候,着重观察了床下的书桌,除了一壶茶和茶杯外,此时书桌上又多了一碟子糕点。苏怡然凑近了闻了闻,应该是桂花糕。下午大家坐在花厅里喝茶的时候,孟悦灼好像吃了两块桂花糕——还挺喜欢吃的。苏怡然暂时还想不出这样证据指向什么,只好先拍下来再说。
宁王和栖涧已经把尸体从拔步床内搬出来了,此时正平放在屋内的地上,低头查看尸体,苏怡然走过去问:“尸体身上有什么伤?还是毒死的?”
“有伤。”栖涧微侧过身子,指给她看,“尸体头部有砸伤,应该是钝器击打受到的伤害。”
苏怡然凑过去看了一眼,孟悦灼头上的砸伤在额头,十分明显,看着就很惨烈。她皱了皱眉,同时在屋内巡视,“是被什么砸伤的?确定是这个致死的吗?”
栖涧摇了摇头。
孟悦灼卧房内摆设不多,除了书桌上的笔架、砚台、香炉外,就是拔步床内有一个小几柜,几柜上摆着一个铜制的烛台,烛台的一角,隐约沾上了些暗红色。
苏怡然目光一凝,走过去拿起烛台,仔细看了看烛台底部,抬头叫栖涧和宁王过来,“你们来看,是不是这个烛台砸伤的?这是不是血迹?”
“哪里有血迹?”栖涧忙走了过来。
宁王也不落于人后,凑过来看了看,甚至还主动拿起那个烛台,走到孟悦灼的尸体边上,在头上伤口处比划了一下。“应该就是用这个砸的。这就是凶器吧?”
栖涧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现在下结论也太早了些,不如先把这个拍下来,再找找别的线索。”
宁王眼眸连闪,到底还是放下了烛台,浅笑着点头,“好。”
苏怡然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她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宁王好像很着急把死者的死因确定在被钝器击打上——或是别的也无所谓,但是因为第一个被明确找到的可能致死的原因是钝器击打,就急切地认准了这个。
有古怪!
苏怡然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看屋内已有两人,找到的证据也都拍得差不多了,于是支会了那两人一声,走出了照染居。
照染居内的丫鬟们暂时都不可对话,苏怡然犹豫了一下,回想起刚刚扮演宁王的玩家古怪的表现,还是选择了横穿过花园,先往宁王的屋子里去查探。
她这次没有选择从假山中间的山洞内穿过,而是登上假山,顺道俯瞰一下整个花园。站在假山上,她的视线不由得被假山正北边,一汪池水另一面的花圃所吸引。那一片花圃种的都是白海棠,这没什么特别的。值得注意的,是用来种花的泥土——那一片花圃中的泥土,都是蓝色的。
蓝色的土?
苏怡然想了想,总觉得这么特别的地方肯定得是个有所指向的证据,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用相机拍下来再说。
走过假山,就到了白天时见到宁王和王颖昶的亭子,沿着亭子边上的石板路走过去,向右转通向正院,左转就是客院了。
宁王和王颖昶下他的客院同样是个前后两进的院子,前院及后院的倒座南房里都住着宁王从京里带来的侍卫,宁王住在后院的三间正房内,王颖昶的房间就是东边儿的厢房。
苏怡然目标明确,先选择了宁王的正房,推门进去,客院三间正房的布置算不上富贵精致,堂屋里摆着条案和太师椅、茶几,多宝阁上中规中矩地摆着几个瓷器、摆件,体积够大,细看却不够精致,不说大小姐孟悦灼的房间,就连二小姐孟悦蓁房间内最普通的摆件,都比这里的强。
就算是王爷,住的也是客院,孟家虽然是地方豪门,多年底蕴,却也比不上真正的世家大族,别苑客院的布置自然不会太豪华。苏怡然挑了几样看了几眼,确实没什么可查的,就转身往书房去了。
说是书房,但是客院内的书房,怎么可能像寻常府邸里的正规书房那般,规规整整、家具齐全?
到底是客院,书房内除了书案、圈椅,还有一排书柜外,还在窗下摆了一张不宽的小榻。榻上空无一物,上面的被褥更是连一丝褶皱都没有,显然客房的临时主人是没有使用过这张榻的。
苏怡然翻过床榻,又去翻书架,结果是一无所获。
难道这间屋内没有证据?
不应该吧?
苏怡然给自己打了打气,才去书案上翻找,这一次,倒是收获颇丰了。
书案上的镇纸下面,压着一封写了一半的信,似乎是宁王写给自己在京城的下属的,里面详细地提到了【湘女】这两个字,还问下属如今京城的局势,以及下雨了没有。
下雨了没有?
苏怡然眉头一动,忽然想起在剧情线开始之前,听到的那一段故事背景的介绍,里面好像说了,今年自开春以来,京城就没有下过一滴雨。农历三月,春种已经开始,北方的土地刚刚开冻,干旱得厉害,如果一直不下雨……
宣泰帝,也就是当今的皇帝,已经下了罪己诏了,礼部这才准备雩祀事宜。如果一直不下雨,那么会引发什么后果?
宁王对这件事的关心,可不像仅仅是在关心民生民情,他说他是一个只知享乐的闲散王爷,但是如果单纯只是闲散王爷,又招收幕僚做什么?宁这一次来,真的就没有自己的考量和打算吗?
苏怡然拍下证据,又拿起桌边的几本书翻看。这几本书全都和湘女有关,大部分都是介绍仲山孟家及其家传巫术的,虽然没有详细解释为什么孟家的湘女跳舞祈雨后,就往往真的天降大雨——如果撰书人都能说得出所以然,又怎么能够称之为“巫”呢?
现实中巫术是否存在,苏怡然不知道。但是显然,在这个剧本中,巫是真实存在的,就是孟家的湘女。这个事实,仲山百姓深信不疑,天下百姓深信不疑,京里的皇帝及贵胄们深信不疑,宁王自然也是相信的。
翻着翻着,有几封信从书册中掉落出来,苏怡然挨封信查看,发现都是宁王在京城的下属写给他的密信,虽然看不到宁王回给下属的信中都写了什么,但是就算只通过这些信件猜测,也能推断出,宁王必定是在和下属计划着破坏雩祀的事。
宁王其实,是很有野心的嘛!
连着看了几封信,苏怡然是再也不信宁王说的那些什么“自己只知道享乐”的鬼话了,他确实是先帝的幼子,是宣泰帝的幼帝,也确实是一位身上没有任何差事的闲散王爷。但是,他也很不甘心,他用风花雪月伪装自己,骨子里却时刻想要寻找机会,把宣泰帝从皇帝的位子上拉下来。
正好,下属的信中明确提到过,宣泰帝暂时还没有儿子,如果他真的不能继续当皇帝了,那么他的顺位继承人就是……宁王!
宁王是不愿意雩祀成功的,他也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他想要利用这件事,将宣泰帝拉下马,那么前提条件就是:孟悦灼一定不能进京祈雨!
怎么才能保证孟悦灼一定不会进京祈雨?
当然就是孟悦灼死了——死人,是一定不会进京祈雨的,就算她进了京城,一个死人,不能跳舞,自然也就无法动用巫力祈雨了。
推理到这里,宁王的动机已经是昭然若揭。
苏怡然拍下这些信作为证据。收拾好桌面的书,一低头,就发现桌子腿旁边的地上扔着一个纸团,她连忙蹲下捡起纸团展开,只见里面写着无数个【湘女】两个字,最中间最大的那两个字上,被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这宁王,就这么视孟悦灼为眼中钉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之前有点什么别的事儿,孟悦灼把他给甩了呢!
再想起剧情线里,孟悦灼一脸向往地和妹妹说“等我嫁给宁王”……苏怡然忽然就觉得无比讽刺。
搜查完书房,苏怡然又走进了宁王的卧房。卧房比书房的陈设还要更简单一些,一张架子床,比起孟悦灼和孟悦蓁房间里的拔步床,精致程度可是要差远了。架子床的旁边有一个衣柜,屋角处有一扇小屏风,屏风后面放着盆架和铜盆、手巾,还有……
一双鞋!
苏怡然走过去拿起鞋,物品描述是【宁王白天穿的鞋】,鞋底沾着些不像泥,也不像石子的东西。苏怡然也不怕脏,捻起一点放在指间揉搓了一下,倒像是……瓦粒?
孟家别苑的花园地上有瓦粒吗?
宁王的鞋底怎么会沾着这个东西?
苏怡然将照片拍下,心里存着疑惑,只等第二轮集中讨论的时候问问宁王。
从正房里出来,刚好王颖昶的房间就在旁边的厢房内,本着就近尽量多找出一些证据的原则,苏怡然直接就拐进了王颖昶的房间。
一进去,就看见扮演九春的玩家正在屋里,手里拿着一轴画像,对着出神。
“你在看什么呢?”苏怡然走过去问。
九春吓了一跳,抬头见是苏怡然,更是若有所思。“你是孟悦蓁?”她问。
苏怡然神色不变,坦然点头,“是啊,我是孟悦蓁。”
“这张画像上的人是你吗?”九春将画像翻转,让苏怡然看到画像的全貌。
说实话,那张画像其实根本看不出来画的是谁,苏怡然只看出来是一个俏丽的小姑娘,说是她也行,说是九春……好像也没什么大毛病。
不过,画像的右下角,提着一行小字,明确地写着【孟女其姝】这四个字,结合这个剧本本身,这画像上画着的必然是孟家的两位小姐其一无疑了。
苏怡然微微一笑,“这又不是我画的,有可能是我,也有可能是我姐姐,你要问这间屋子的主人才行啊。”
九春看着她,冷笑一声,将画像平放在书案上,拿出相机拍下证据,转身出了王颖昶的屋子。
这就走了?
苏怡然一愣,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不管别人怎么想,发现了什么,先玩好自己的游戏是正经。九春走了,刚好把这里留给她,可以自由地搜证。
至于从哪里开始搜证……九春也算是给了她一个不大不小的提示,她先走过去,拿起桌上那张画像。画像上的女子,理论上说,就是孟家的小姐——无论是谁,都长着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唯一的不同之处就在于……
苏怡然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右边的耳垂,放下了手中的画像。
放下画像卷轴,她又在书案上翻找了一会儿,果然在几本书的夹缝里发现了一张字条,这张字条上草草写着两个字:【暴巫】。
什么叫【暴巫】?苏怡然直觉,这两字至关重要,而解开这个线索的答案,应该就在这间屋子里。她的视线挪向了一旁的书柜,可惜翻遍了书柜上的书,也没有找到关于【暴巫】这两个字的解释。
无奈之下,她只好暂时放弃了寻找答案,转而查探起别的。厢房不大,很快苏怡然就在床头的一个木匣子里找到一张诗笺,上面用英气挺拔的馆阁体写着一首屈原《湘夫人》。
因为带有“湘”字,结合王颖昶书案上的那张小像,苏怡然对王颖昶的身份也有了自己的猜测。
他和孟家的关系,应该没那么简单……
当然没那么简单!
苏怡然拍了拍脑门,她倏然想起,在剧情线的发展中,孟悦灼曾问孟悦蓁,王颖昶是不是和孟悦蓁定过亲的那个人。虽然孟悦蓁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但是这本就说明了,王颖昶和孟家是有隐藏的另一层联系的,她竟然没有早一点想到这一点,其实算是一个小失误了。
不过现在想起来也不晚。
王颖昶房间内的线索说多不多,却也是至关重要的。只是,无论苏怡然怎么分析推理,都没有办法从这些线索中推断出王颖昶对孟悦灼的杀机是什么。她在心里默默记下一个问号,想着等到第二次集中推理的叙述线索询问动机的时候,好好问问栖涧。
苏怡然想了想,还是将这几样东西拍了下来,以备不时之需,然后就离开了王颖昶的房间。
客院和大厨房以及九春的丫鬟房同在别苑花园的西侧,因此苏怡然的下一个搜查的目标就选定了大厨房和九春的房间。
大厨房自然不只九春一个人使用,但是此时,其他厨娘常用的灶台周围空无一物,但是九春白天用过的灶台上却堆满了东西,锅里还剩下一半没吃掉的银耳羹。苏怡然很顺利地就找到了藏在米缸里的一包打着问号的银耳,用相机拍了下来。
银耳羹果然是九春送到孟悦灼房间内的。
或许是为了玩家搜证方便,大厨房旁边就是九春的丫鬟房,她的房间内家具陈设更是简单得不行,一张掉了漆的板床,一个老旧的衣箱,一张大桌子,就是全部的家什了。如果不是身上穿着襦群,苏怡然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新手副本中的流火的房间。
九春的房间内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除了床下的角落里藏着一只已经秃了毛的毽子。
第一轮自由搜证的时间已经进入了倒计时,苏怡然来不及思考这些证据想要说明什么,匆匆拍下照片,就朝着正院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接档文:《末日嘉年华》,欢迎大家预收支持~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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