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

    苏怡然和周蕙选定的第一个目标地点是太子东宫, 就在从金城宫出来之后的东侧。

    太子东宫占地规模阔大，但是开放搜证的区域也就是正殿的里外三间。外殿内就是些家具, 案台和多宝阁上摆着些瓶瓶罐罐的装饰，苏怡然和周蕙先进了一侧内殿，这里明显是一间卧房, 周蕙径直就去翻床上的东西了, 苏怡然在屋里转了一圈，转而去了另一间内殿。

    这间内殿被布置成了书房的样子，正对着窗的一侧墙壁被书架占满，上面放着整卷整卷的书，仔细看, 却都是四书五经一类, 没有任何涉及到朝政的内容。

    藩王成年就蕃, 是在16岁的时候，三皇子的年纪早就超出了就蕃的年龄，大概18、19岁左右。太子是皇长子, 无论如何年纪都该比皇三子的年纪大一些，这样算起来，他起码应该有20岁了，20岁的太子难道还在读书, 而没有接触政务吗？

    苏怡然心下存疑, 她又仔细在书架前翻着了一番，在确定没有多余的证据后，就将注意力转而放到了书案上。

    太子的书案上有些杂乱, 首先映入苏怡然眼帘的，是桌子上摆着许多奏折。她拿起了最上面的一个，打开，正准备研究里面的内容，忽然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周蕙走了进来。

    “冉冉，你这边有什么证据吗？”

    “我还在找。”苏怡然回答，“那边屋里没什么东西吗？”

    “没什么东西。”周蕙说，“就有一样，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的证据……哎呀，你在这边找吧，咱们两个找同一个地方也是浪费，我想去别的地方看看。”

    “好啊。”

    虽然是表姐妹，关系很亲近，但是也没有必要玩游戏的时候一直捆绑在一起。虽然来搜查太子东宫是周蕙先提出的，但是现在她想换一个地方搜证，苏怡然也不至于阻拦。

    周蕙走后，东宫暂时只剩下了苏怡然一个人，她也得以在一个绝对安静的状态下，研究书案上的这些线索。

    太子书案上折子很多，基本上都是太子写了，却没有呈上去的奏折。这些奏折的内容大致是一些空洞的请安的吉利话，没有任何实质内容。而且奏折内容表现出来的太子的状态，可谓是小心翼翼，生怕写错了一个字，热闹了皇帝。

    由此可见，太子和皇帝之间父子关系恐怕是平平。太子不受宠，皇帝也没有让太子参与学习政务的意思，那么这个太子必然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苏怡然在心里拽了几个词，才放下这些奏折——这些奏折下竟然压着一封书信，这可让苏怡然惊喜坏了。她连忙将书信从信封里抽出来，一手拿着信纸，一边又去看信封，信封中央的位置写着：【太子亲启】。

    这封信是的开头写着：【太子甥儿，见字如面……】

    苏怡然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太子甥儿”这样的措辞，但是这句话也从旁表明了，写信人的身份应该是太子的一个亲戚长辈。会叫他“甥儿”，那么太子大概率就是这人的外甥，这样盘起关系来，写信人应该就是太子的舅舅之类的角色。

    这封信有些长，苏怡然索性坐下来，仔细地看完了一整封信的内容。

    这封信里的大部分内容讲的都是家长里短，大概就是太子的外祖父家早到了贬黜回乡，家里人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终于安顿好，生活步入了正轨。信中写了不少琐事，基本上是关于国丈——也就是太子外祖父的身体情况，在这些话后，苏怡然终于看到了一段稍微有些重要的内容。

    【你外祖一家遭到贬黜，这都是我行事莽撞的缘故。你母亲前几年病故，我又犯下这么大的错，皇上只是让你外祖家回乡反省，已经是对你最大的眷顾了。最近几年，因为这些事，皇上恐怕会待你冷淡一些，但是你终究是他的嫡长子，假以时日，他终究还是会把一切交到你的手上。现在不重用你没有关系，不让你接触政务也无妨，百忍成钢，终有一日，你能得偿所愿。你千万不要操之过急，免得更遭忌讳……】

    再下面说的，就是另一些事了。

    “太子的外祖父一家遭到了贬黜……”苏怡然喃喃自语着，“也不知这位名副其实的国舅爷到底犯下了多大的错，竟然让皇帝如此震怒。”

    这一封信解释了太子不受重视、不能接触学习政务的原因，但是也同时提供了另一个信息点：皇帝是想要立自己的嫡子为太子的。皇长子暂时是唯一的嫡子，这是因为已经病故的先皇后只有他这一个儿子。苏怡然倏然回想起杨国舅在自我介绍阶段说过的一句话，他被称为国舅，是因为皇帝有意晋封贵妃为皇后。这样一来，继后也是嫡妻，那么继后的儿子，同样也是嫡皇子。如果贵妃怀孕的话……

    这些猜测在苏怡然脑海里一个一个涌出，渐渐归为一条明线，只是暂时缺乏证据佐证。

    苏怡然放下信，随手把翻乱的东西简单规整了一下，然后拍下所有证据后，就离开了太子的东宫。

    太子的动机，她大概已经猜出来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贵妃怀孕的证据。

    苏怡然站在东宫门口，犹豫了片刻。朝右走是御花园，穿过御花园就是未央宫。但是东宫的左手边，就是凉王府，对于凉王这么一个和贵妃不熟、让人猜不透动机的嫌疑人，苏怡然也是不敢轻易放过的。

    想了想，苏怡然还是跟随本能，选择了凉王府。

    因为是古代的府邸和宫殿，建筑类型大差不差，不过是面积大小的区别。凉王府莫说不能和金城宫、未央宫比，就连比起东宫来，占地都要小了好几圈。

    不过苏怡然一走进凉王府就后悔了，她没想到已经有两个人先她一步来这里搜证了——太子和三皇子，这对兄弟竟然联袂在这里搜证。

    不过，既然来了，当然就没有空手而去的道理。会想起在东宫搜证的经验，苏怡然直接就走进了凉王的书房，在书架上翻找片刻，就找出了一本内容诡异的册子。

    这本册子里面记录了许多京城贵胄的名字，每一个名字后面都标有一个数额，还有【冰】、【碳】二字。

    苏怡然猜不出这些内容的隐藏作用是什么，就一股脑地全都拍照下来。

    太子夜正在凉王的书房内搜证，而且他比苏怡然来的早，找到的东西也更多，此时正举着一封信细读。

    苏怡然见这证据太子已经发现了，自己再看一遍也是意义不大，还不如等到分享线索的时候再研究这里面的内容。她有翻了几下，见书房里找不出别的能引起她的注意的线索了，就干脆地离开了凉王府。

    站在凉王府门口，苏怡然知道自己现在必须要另外选择一个目标了。这个剧本内可搜证的区域很多，按照潜在嫌疑的大小，她已经搜查过太子和凉王的区域了，如果说剩下的三个嫌疑人中，相比较来说苏怡然更怀疑哪个的话……

    苏怡然拿定了主意，信步朝着贤妃的居处重华宫走去。

    重华宫在未央宫西侧，占地面积比未央宫略小，殿内的装饰、摆设的华贵程度也是大有不如。同样是左右两间内殿，对于东宫和凉王府，苏怡然的判断是重要线索应该是藏在书房。但是对于宫妃们的居处来说，苏怡然就觉得重要的线索更应该放在寝殿才对。

    不过她还是先去了被装点成书房、绣房的那一侧内殿。

    这间内殿的家具摆设，其实就是融合了锦衣局绣女的房间，以及太子的书房。殿内有书架、书案，还有绣架、绣绷。

    大绣架上挂着一幅尚未绣完的作品，上面能看到几枝梅花，大概是贤妃用来隐喻自己的。旁边的小绣绷上绷着一方手帕，上面也绣着东西，只是刚绣了没几针，一时还看不出什么。

    苏怡然不管有用没有，先将这些当成线索拍下，看了看除了笔墨砚外就空无一物的书案，漫步走到了书架前，开始翻找书架中可能藏匿的证据。

    贤妃的书架上书卷不少，但是大部分都是市井中的话本子，或是一些花样图册，可见贤妃是真的不大爱看书的。

    贤妃的书架上也没藏着什么信，无论是别人写给她的，还是她写给别人没有送出去的，总之就是没有，这让苏怡然不禁有些失望。

    眼看着这书架上搜不出任何有用的线索了，苏怡然正准备离开，一扭头，余光刚好看到了被放在书架左上角的一个锦盒。

    锦盒不大，看上去更像是一个首饰盒，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被放到了书架上。

    苏怡然想要拿到锦盒，只是站在地上的话身高就有些不够，她朝四周看了看，干脆把书案前的椅子拖了过来，站到椅子上，捧下了那个锦盒。

    她将拿下来的锦盒放到书案上，从椅子上跳下来，又将椅子摆放到了不碍事的位置，这才打开锦盒。

    一打开盒盖，她就被目光所及之处，满眼的珍珠给震住了。

    真是多啊……

    这是一盒龙眼大小的珍珠，看珠身的光泽，应当是南珠。

    苏怡然查看了一下物品描述，上面写的是：【进贡的南珠，皇帝所赐】。

    既然是皇帝所赐，贤妃为什么要把这一匣子珍珠束之高阁，而不是拿着制作首饰？

    苏怡然将这些珍珠一一拿出来查看，这些珍珠本身并无任何异常之处，她又研究了半天放珍珠的盒子，最后在盖子的夹层里，发现了一张洒金花笺。

    这张洒金花笺上，用簪花小楷写着一首著名的抒发宫怨的诗，来自江采苹的《谢赐珍珠》。

    【桂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污红绡。

    长门今日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配合着这首诗，这一盒御赐的上等南珠为什么被束之高阁，也就不难理解了。

    苏怡然将这一盒珍珠连带着洒金花笺上的诗作为证据拍下，结束了对这一间内殿的搜证。

    重华宫内另外一间可供搜证的内殿，是贤妃的寝殿。或许是因为宫殿的主人已经很久没有接受帝王的宠爱，内殿里的装饰十分朴素，甚至看上去还没有书房华丽。苏怡然在寝殿内翻找了一会儿，觉得可以勉强作为证据的，只有放在窗下美人榻上的一双未制作完成的靴子。

    这双靴子明显是给男人穿的款式，看上面用明黄色的锦线绣制的龙纹，苏怡然几乎可以确定，这双鞋肯定是做给皇帝穿的。

    贤妃虽然遭到皇帝的冷待，虽然对皇帝颇有些怨恨，但是她对皇帝的深情，也是毋庸置疑的。

    而这一份深情，会不会化作蚀骨的恨意，让她对贵妃产生杀机呢？

    苏怡然觉得是有可能的。特别是，如果大家同为妃位，即便自己得到的宠爱不如对方，贤妃顶多也就是自怨自艾一番。贵妃得到了管理后宫的权力，但是贤妃未必稀罕这个权力。但是，如果贵妃有望当上皇后……那可就不一样了！

    有名有实，又荣宠在身，若是再顺利诞下一个儿子，往后这后宫里哪还有贤妃的容身之处？怕不是要在二十出头这个花一般的年华里，就开始与青灯古佛为伴了。

    苏怡然脑补了一番贤妃的动机和心路历程，一边踱着步子出了重华宫正殿。

    正打算离开重华宫，去未央宫看看，忽然，苏怡然注意到，这重华宫沿着宫墙下的那一排，竟然整齐地排着一溜花圃。她走进看了看，只见不少花圃前都立着一个小牌子，上面明确地写着不同的花草名。

    这是贤妃自己种的草药吗？

    苏怡然拿出相机，将这些花草拍照下来。

    ***

    第一轮自由搜证的时间不长，再加上这局游戏中每一个可搜证区域周围无意义的区域占据了太多的空间，走路就要走上一阵，苏怡然搜查过重华宫后，第一轮的搜证时间就过得差不多了。苏怡然不知道自己是拼着再搜一个区域好，还是从容些现在就回金城宫更好，她踟蹰着朝未央宫的方向走了几步，一抬头，就远远看见周蕙从未央宫里走了出来。

    周蕙此时也已经看见了苏怡然，远远地打了个招呼就跑了过来，看到苏怡然行过来的方向，就猜到了她先前去了何处。

    “好啊，你可是怀疑上我了！”周蕙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苏怡然知道表姐是绝对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生气的，但是还是主动挽住表姐的手臂，撒娇地晃了晃。

    周蕙自然不会在意，姐妹两个说笑几句，就并肩朝着金城宫的方向走去。

    只是在路上，又稍微注意疏远了距离。

    等到玩家们都回到金城宫大殿内，第一轮搜证的时间也差不多结束了。大殿内被重新布置过，贵妃到底周围两米处的位置被围上了白绸。龙椅台下的位置也摆上了六把太师椅，围绕着投影幕布，是供玩家分享证据时坐的。

    众人进来后就各自寻找椅子坐定，等到大家都坐好后，NPC大太监就出来宣布，第二轮集中讨论开始。

    投影幕布上瞬间打出了在第二轮集中讨论中，玩家的证据分享顺序。贤妃是第一个，宫女胧儿是第二个，往后依次是杨国舅、凉王、太子和三皇子。这一次三皇子的顺序似乎永远是最后一个，抽中这个角色的运气真的不大好。

    第二轮集中讨论正式开始，周蕙第一个走了上去。

    既然已经玩过三局游戏了，周蕙对这个系统内的各种功能也不再处于摸不清头脑的状况，她轻车熟路地把自己的系统连接进投影仪，然后开始分享。

    “案发现场大家刚才一起看过了，在没有发现其他关键线索的情况下，咱们可以暂时假定贵妃就是死于被蜂毒，我就不再放照片了。从金城宫出去后，我先去了太子东宫，主要搜的是太子的卧房。”

    她很快放出一张照片，“首先，我真的很好奇，太子你为什么要在自己的卧房内挂上这么一幅书法作品？”

    周蕙放出的是一张太子寝殿的全景照片，苏怡然自己是没去太子寝殿看过的，因此并不知道周蕙放出这张照片的【点】在哪里，看了几眼都没找出其中玄机，直到周蕙明确地点出【书法】这两个字，才注意到，太子寝殿中挂着的那幅字的内容是：【红颜祸水】。

    古人喜欢在房间内挂字画作为装饰，而这些字画往往展现出主人的情操或是对未来的希翼。但是【红颜祸水】这四个字……？

    大家同时会意，太子在寝殿中挂这样一幅书法作品，肯定是有其深意在的。

    众人的目光都汇集到太子身上，太子犹豫了一下，似乎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也很突兀，是没有提前准备好腹案的。“这是……我对自己的提醒。”

    “提醒？”

    “是。”太子点了一下头，不知是在说服别人还是自己，“我是中宫嫡子，我的母亲是已经过世的先皇后。我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后宫被管理得井井有条，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脏事乱事。但是我母亲过世后不久，父皇就不知通过什么渠道听说了‘杨家有好女’的事，把杨玥召入宫中，很快就封了贵妃。”

    “杨玥进宫后，独占父皇的恩宠，两人如胶似漆，日日粘在一起，连政务，都被我父皇怠慢了许多。我是亲眼见得，我父皇日渐有了昏君的影子，我心中担忧，再这样下去，怕会又生出一个安史之乱来，到时生灵涂炭，国将不国，我又当如何自处？”

    不知是剧本本身写的就好，还是扮演太子的玩家又自由发挥了一下，这一番解释的话说出来，到是让大家对他的心路历程理解了不少。

    “我眼看着父皇变成现在这样，因此写了一幅字挂在寝殿里，时刻提醒自己，不要被美色所惑……”

    “唉，这话怎么听着有些奇怪啊……”

    粥果果刚好坐在苏怡然旁边，听了太子这句话，侧着身子小声和苏怡然咬耳朵。

    “哪里奇怪？”苏怡然忙着记录，一时倒是没觉察出什么不对来。

    “这贵妃是皇帝的妃子吧？要惑也是惑的皇帝，和太子有什么关系？太子这么Diss人家，难道……”

    粥果果拖长了声音，意味深长地没有继续往下说。不过苏怡然倒是也能理解她想表达什么，她的脑洞若是真的，这个故事可就不只是《长生殿》这么简单了，恐怕还要再掺杂进《吕布戏貂蝉》……那故事就更要复杂多了。

    这边两人悄悄咬耳朵，实际上别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只是不知道她们两个到底在说些什么罢了。

    周蕙看着心下好奇，就直接问：“怎么，三皇子，你觉得太子这个解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既然被问起，那么粥果果索性就大方说了，“我就是觉得奇怪，难道贵妃是私下里对太子有过什么暗示吗？不然太子怎么那么怕被贵妃诱惑？”

    这样可能延伸出狗血支线的剧情，向来是为剧本杀爱好者们所津津乐道的，最让人激动的桥段，大家看向太子的眼神瞬间就又变了，不住地用眼神催促太子快来讲讲这里面的狗血故事。

    太子没好气地瞪了粥果果一眼，“我和贵妃私底下根本就不熟，从来不单独见面，能有什么私下里的暗示？”他又点了点粥果果，“三皇子，我可不像你——和贵妃私下有牵扯的明明是你自己吧？还贼喊捉贼！我可找到证据了，等下你就知道了。”

    粥果果索了下脖子，不再吭声了。

    苏怡然本人是没去三皇子的区域搜证的，只看粥果果在和太子对话中的表现，这位三皇子恐怕是真的和贵妃有什么私底下的牵扯。她甚至已经脑补出了一个极其狗血的故事来——然而现在既没到太子讲述证据的顺序，更轮不到三皇子解释说明，也只好暂时把期待压在心底。

    周蕙显然也是如此，她着重看了三皇子好几眼，才略有些漫不经心地更换了投影幕布上的照片。这一次，照片拍摄的内容是一个小瓷盆，里面放着一些谷子，旁边还有一个半月型的架子，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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