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鳞龙尾横扫, 天地为之抖颤,在红剑鱼即将刺到燕青软前挡下那致命一击,冷剑锋芒毕露刺上龙鳞迸射星火,清脆的剑鸣声响动。
趁着这个时间, 长鳞带着正一脸惊讶的人飞向一旁。
二人相拥, 长鳞玉手扶着燕青软的柳腰,绯红秀美的腰封之上,青穗子摇曳。那流苏绵软,掠过长鳞还未来得及隐没的坚硬鳞片。长鳞怔了怔, 黑白柔刚相生相克,刀枪不入的战龙鳞甲扛得住昆仑山万年浩劫, 就算倾城殿轰然倒塌也顶得住,如今却为一抹柔软收敛了万年的□□。
燕青软并未发现长鳞微僵的手臂连如何松开自己都忘了, 她握上腰间的素手轻而易举的从她的怀中脱身, 掌心覆上一片冰凉, 龙鳞颤动,坚硬如铁, 如今却柔软了几分。
厌毒默默收回朝前挪了半步的脚,紧锁的眉头舒展,宽大的云袖之中, 才刚刚露了头的断肠草两片青叶重新攀回她的皓腕,渗入肌骨。
无人注意到她的动作,她这才半眯着眼仔细打量着那持剑静立的男子。
面前人个子不高,容颜精致, 眸如黑曜石般粉雕玉琢的面颊两边长了两片淡绯的鱼鳃,在他的颧骨处颤抖扇动。红发披在身后,由一根轻细的鱼线挽起,右耳前遮了几缕红丝,随风而动。
清冷的眸子上下打量一番,厌毒不动声色的朝一旁挪两步,小心翼翼的探寻着他的法术到了何种境界,心中生了淡淡的疑惑。
原本这红剑鱼体小,鱼尾柔软轻薄又剔透,看着也只不过是个幼儿,用妖的寿命来看也不过才活了四十年,怎么就能变幻人身了?就算是天生修炼奇才,也不该如此啊?
纵然昆仑山是福灵宝地,也生不了这样的福泽,就连当年扬名六界的公子晏如从青松劲竹修成人身,也用了整整六十年的时间。
池羽敛眼扫了眼手中的长剑,剑锋已折,横断之处锋棱不平泛着冷意,从前他在清泉中便听说昆仑战龙护甲刀枪不入,如今一见果然如此,想到玉飞影交代的任务,他一转身,避开长鳞厌毒二人,再次打过去。
厌毒正要动,却听见花舞阁内玉飞影声若清泉击石:“任何人不得帮她。”
声音传来时,玉飞影缓缓抬脚出阁,神韵清美,墨发拂步摇晃,自是美人如画颜如玉。
“殿下,这鱼妖……”
“这红剑鱼名唤池羽,乃昆仑山清泉之物,才活生了四十余年,是本尊赐他名姓,给他人身。本尊将他带回来,为的是提升青软的修为,她的招式太散,根基不稳,反而有太多避让取巧,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她来昆仑山意义何在?”
说着,玉飞影美目含光,琥珀明瞳中倒映着那抹绯红的身影,池羽初次为人,习惯了在水中横冲直撞,尽管手持断剑也毫无惧意。而燕青软习惯了草木为器,眼下的花舞阁处处名花珍草,那些她叫的上名字的,都是六界的宝贝,那些叫不上名字的,恐怕更是千金难求之物,她哪里敢摘?
如此这般,燕青软只能不与剑气相抗衡,四处避让,以求一招制胜的良机。
余光里,桃花开的正盛,片片飘荡,纷纷扬扬从天而降,在眼前纷飞。玉飞影抿抿唇,轻嗅桃花清香:“青软,那桃枝太过繁盛,挡了花舞阁的朱檐。”
“谢殿下!”
燕青软道谢一声,立刻飞身而上,折下树梢最修长柔韧的一截桃枝,闪身与池羽对上。剑木相争,削下那些多余的旁枝,叶落成泥,桃枝光滑,如今看起来,这才是一个趁手的武器。
池羽得了玉飞影的修为,属于昆仑山正派法术,燕青软在妖界灵山占地为王,自然不可匹敌。几招下来,她便节节败退,进退两难。
长鳞着急的看着面前二人的打斗,瞧着那剑气频频从她鬓发处掠过,恨不得上去替她打一场。
厌毒抬眸看了眼青阶上站立的女子,见她神色淡淡,心知这是她对青软的考验,看来殿下是要认真开始教青软了,就是不知道那鱼妖会不会伤到她。
“昆仑山法术种类众多,不过倒也算万变不离其宗,青软,这鱼妖就是本尊对你的考验,若你能够打败他,本尊就收你为昆仑山大弟子,教你昆仑山法术,位列仙班。”
长鳞禁不住求情:“可是殿下,那鱼妖受你亲传,青软该如何应对?”
玉飞影尚未开口,众人身后花舞阁内便响起一道恣意张扬的声音:“正面相抗是勇者之态,却也是下下之策,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制敌,这才是上上策,一个鱼妖而已,耗着不就行了?鱼离了水,能撑多久?”
“噗嗤——”
玉飞影眉间的笑意来不及抑制,听到花舞谛的话禁不住笑出声来。
百年前,舞谛妖皇之名传遍六界,众人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聚其他五界之力将她铲除,除了她四处招摇替天行道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从不按套路出牌,众人挨了打,却抓不住她,无可奈何之下,也只能称她为六界祸害来泄泄愤了。
刚刚她说的不错,鱼妖虽厉害,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鱼离不了水,就算化了人身,也少不了水的保护。
池羽四个时辰必要喝水,否则干涸而亡,神佛无救。
只要撑够四个时辰,池羽为保性命必定会放弃与燕青软相搏,到时候她自会胜利。
其实玉飞影会有如此考验,并不是难为燕青软,只要她能想到这个法子自然不成问题。可她千算万算,就是没想到自己一切考量会被花舞谛一句话点破玄机。
……
台阶之上的女子弯了弯眸,眼如新月峨眉轻扬,这世间,唯花舞谛一人,知自己心意,尽管她此刻已经完全不记得过去一切事宜。
真心难断,不是吗?阿舞……
为妻可以陪在你身边慢慢等你,等你恢复记忆,等你愿意与我亲近,等你嫁我为妻,红妆醉酒。这雕花楼阁长亭阔院,为你修筑,那就是你的婚房。
“厌毒,你在此盯着,待他们二人分出胜负,就来告知本尊。”
厌毒轻盈一拜,“厌毒遵令。”
“长鳞,你千百年荒废法术,也是时候磨练一番了。”
————
西海冰封,水宫长久不见暖日,三殿下庸然大肆封锁鱼虾,开荒境,夺王权,惹得众生苦不堪言,却不敢言语。
侧殿一如既往的昏暗,悠悠烛火明灭,夜明珠光辉流转,许久不见天日的角落里生了些许霉味,隐隐朝四处扩散开。
叙华衣一如既往的伺候龙王喝药,那苦涩的滋味就算是一旁站着的人也忍不住蹙眉,可她却毫无怨言,动作轻柔拭去龙王那顺着下巴滴落的药渍,绣着牡丹的帕子瞬间沾了一片褐污。
等到一切妥当,她才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置身光下,意外显眼。
龙王没有转头,只愣愣的盯着眼前的窗横木花,声音沙哑,仿佛十八层地狱中被拔舌的罪人,除却呜咽只堪堪说的清几个字:“小衣,最近我听着殿外的动静更大了,怕是庸然忍不住了吧。”
女子温柔如水,沉声回应:“沉华堂受结界保护,倒是没见过庸然的亲兵,女儿来时四处倒也安稳,未见动乱。”
龙王短短几日苍老了许多,大病缠身医治困难,如今更是连动都不能动一下:“我虽然躺着,可耳朵还能听见,金龙嘶吼水宫动荡,谁人能躲得掉啊?”
“父王……”
“其实,在这之前,我早已经算过天命,天命说我命不该绝。”
叙华衣一愣,一向平静的面容上生了裂缝,她攥了攥手心还未开口,龙王却又开了口:“而如今我再无法起身,恍惚间还可见我已身在黄泉,曼珠沙华漫无边际,鬼火怨灵穿梭,倒不知究竟是天命出了错,还是我这老龙的眼睛出了错。”
端庄华贵的女子皱着眉,悉心规劝:“父王莫要多想,天命所至定是真意,天命说您没事,您必定没事。”
“可事在人为,谁能避免?小衣,我交代你的你一定得记得,扶羲与庸然之争,你……”
龙王扭头本想最后再看看她,却兀得愣住,目光定格在叙华衣身上,原本死寂的眸子迸发出光彩,随后陷入更深沉的黑暗中。
那是一种暗无天日的黑,仿若身后狼群追随前方恶鬼挡路的绝境,恍然大悟后的无能为力,最是令人唏嘘。
叙华衣今日穿了件灰青长袍,衣领和袖口上绣了金牡丹,浓艳华美。黑发松绾,前额饱满白净,同样的牡丹镶玉金步摇插在墨发之中。此前龙王一直没来得及仔细看她,如今她站在灯下,明珠在她身侧洒下淡淡明光,身后的烛火勾勒出她的身形轮廓。
雍容华贵,美艳无双,她嘴角噙着笑,一勾唇便是西海最温柔大气的长公主。
“父王,您说的,女儿一定谨记在心不敢忘记,二弟与三弟的争夺,女儿定不插手。”
……
龙王苦笑一声,缓缓的闭上眼睛,仿佛缷去所有的力气:“好好,好,如此就好,好啊……小衣,父王累了。”
叙华衣低头轻拜一下,恭敬又亲密,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她端起已空的药碗,悄声道:“那女儿告退。”
殿门轻合,四处又是死一般的寂静,龙王这才睁眼,眸光所过之处皆是幽冥地狱,鬼哭狼嚎的嘶吼声在耳畔炸开,黑白无常魅影飘飘,无形残影,哭丧棒响,白幡飘。他费力的眨眨眼,混沌的眸中滑下浊泪,自眼角翻滚流淌,一滴一滴,渗入发际之中。
无人看到,无人关怀。
如今他残破不堪的身子就算翻个身都是劫难,烛火亦驱不走那心上的冰印。
哈哈哈,原来如此啊,原来如此……天命所至,无力回天。
穿母衣,承母愿——
要杀自己的,不是天命,是自己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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