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明月, 夜暮垂星, 皎皎月光如霜落了满地, 玉湖中心泛起阵阵涟漪,从湖心底翻涌起来的水花被黯淡的夜色映成墨色。
玉湖旁巨大的石山已碎, 徒留满地碎片,在夜色下黑沉沉的, 隐没在连片的杂草中。
万籁俱寂,鸟雀无声。
俄而, 一阵哗啦声从湖心传来,平静的水面上扬起一只手, 五指纤长,在半空中乱舞着, 想要借此找寻一个可以支撑东西。
头疼的厉害,就像快炸掉一样。
浑身上下的伤口被冰凉刺骨的水包裹, 燕青软几乎虚脱, 耳边的水压的她耳膜生疼, 她费力的从水中探出头,轻嗅时似乎还能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刺激着她逐渐昏沉的意识。
怎么回事?
她居然又回到了这个被仙娥欺辱的夜晚?
难道池羽所说的幻境就是这个?居然是她经历过的事情吗?那自己现在是被困入其中了吗?
她记得那时她被仙娥们扔进水中, 在落水的瞬间便已经失去了意识, 那时候全身都痛,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上岸的。
现在亦如此……
重来一次,虽然整个人都清醒了许多, 但燕青软还是能够清楚的感觉到,从水底游上来已经耗费她所有的力气,现在她的四肢就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重的她无法控制。
她还不知道怎么走出这场幻境,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可是当初她明明爬上了岸,怎么这次这般无力呢?又或者说,上次她根本没有爬出来,是有人救了自己吗?
身子在一片冰冷中浮浮沉沉,她只觉得一阵寒意自心底散开,蔓延四肢百骸。
岸边杂草丛生,树梢衔月圆。
一切离她那么近,却又离她那么远,明明触手可及的地方,却怎么也过不去。
心中顿生的无力感席卷全身,燕青软划水的速度逐渐减缓。蝇翼睫毛颤动,在月色下拓开一片淡淡的阴影,如山水墨画又添浓墨重彩的一笔。
半晌,意识被抽离,细嫩的皓腕轻轻垂下,拍起一片墨色的水花,整个人不可控制的朝下沉去。
没想到上次侥幸逃过一死,今天居然要葬身在这里了吗?
燕青软苍白的小脸因为痛苦紧皱在一起,伤口被浸泡时,突如其来的生疼让她下意识仰起头低吟。
水已经淹过肩膀,小巧湿润的锁骨也埋入水下,一种无形的压抑和窒息逼近,她半拢的眼轻眨,正欲打算看岸边最后一晚的时候,岸边最茂盛的那团杂草动了一下。
……
是风吹的吗?
还没等燕青软反应过来,那团杂草就已经散开了揉杂在一起的茎叶,张牙舞爪的朝燕青软伸过来。
像食人花张开血盆大口,要将她吞入腹中。
夜色无边,亲眼看着一株草变成食人花,燕青软着实有些惊讶。
下一秒,她只觉得好像有一条鞭子缠上自己的腰,将她生生的从水中扯出来。
肩膀抖得不成样子,燕青软颤颤巍巍的裹好被扯的松垮垮的前襟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整个人跪趴在地上,蜷抱着身子。
劫后余生的庆幸早已经盖过心底的疑惑,万物有灵,她姑且就当是仙草救她一命,不想再深究这草来自何处。
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仙草慢慢松开围在眼前人腰上的藤茎,讨好的咧嘴朝前面看过去,结结巴巴好不容易才说了一句完好的话。
“族,族长,我把她救,救上来了……”
……
“族长,我只看到几个,仙娥打了她,具体是谁,我没看清楚。”
居然是这样吗?
厌毒蹲在燕青软身旁,手一次次穿透她的身体,垂眸不语。
“你救过她几次?”
“两次……上次在湖边也是如此,那些人要杀她,守了好久才走的。”
“好,我知道了,你可知这个幻境怎么破?”
“幻境之困,陌者不进……”
厌毒紧了紧眉,隔空抚上燕青软的肩膀,指骨微曲,像是想拂去她身上的伤口,但最终还是收手起身朝外走去。
所谓陌者不进,就是幻境之中,除了破镜之人,其他人都不得入内干扰,否则阵法将会混乱,破镜之人也会被永囚其中。
她原本只打算做个旁观者,没打算进来的,只不过看她痛苦挣扎,这才一时间鬼迷心窍闯了进来,只见一面,只求她没事就好。
至于那些伤她之人……
厌毒垂眸,目光落在手中的酒杯上,指腹摩挲花纹浮刻。
就一个一个收拾吧!
幻境乃池羽所化,他虽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却能感受到幻境出口的变化,生门越发向死门靠近了,也就是说,有旁人闯入。
他不准痕迹的转身,视线草草的掠过周围的几个人,长鳞正心急的原地转圈圈,根本没有意识到他的打量,厌毒看起来倒是很平静,一派淡然之色看不出其他情绪。
不过……
那宽大云袖上沾染的幻境流光,却异常的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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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级阶梯之上,云烟缭绕,倾城殿所处云端之上,昆仑上的福泽宝地。高高在上的宫殿,彰显着昆仑山之主睥睨天下的天家权力。
众神拜谒而来之时,必定要从阶梯而上,经过九尊银鼎,鼎身上花纹图案各不相同,刻字也各不相似。
从最下方半截埋入泥土中的烈日耕劳鼎往上,依次是对月游水鼎,童子研磨鼎,金榜题名鼎,花烛红帐鼎,金箱元宝鼎,玉带荣冠鼎,金笔玉书鼎,龙凤呈祥鼎。
众神就从这九尊鼎前经过,走过人类梦寐以求的一生。
倾城殿前的柱子上已经没了金龙的身影,看上去空空的,但丝毫不影响倾城殿的尊威。
此刻,殿门大开,从狭小的门缝里看进去,最高处的王座上一抹白色身影尊贵无双。
玉飞影今日很早就来倾城殿处理实务,平日里堆积下的大大小小的事,都需要她一件件解决。曾经有晏氏一族在旁辅助,圣女们才得以休息片刻,到她这里,本该是晏如在旁了。
只是……
谁人都知道如今的晏氏已成了绝玉神尊的眼中钉,肉中刺,自然无人敢提及他们,当年美名远扬的绝世公子,如今也成为了仙娥们茶余饭后的闲谈。
沧海桑田之变化,不过如此。
东林主静候在大殿中央,自身青白相间锦缎长袍,外面罩了一层流光轻纱,头顶乌发只用一根枯木绾起来。
与别的神仙不同,东林主是最节俭,也最有钱的一个。
他是财神的嫡亲孙儿,本该和财神一样穿金戴银,却因掌管着昆仑山得青山绿水而修成质朴无华的性子,平日里就爱倒腾些花花草草,与山水为伴,倒是整个昆仑山里最特殊的存在。
习惯了孤独的人,总有些奇怪的爱好,东林主也不例外。
他平日里最大的乐趣就是翻阅着古书,看一看那些尘封深渊的陈年旧事,并以此为爱好,四处搜寻珍贵话本。
此刻,他瞧着玉飞影只是翻着手里的纸卷不说话,心思便不由得放飞了出去。
当年妖皇之变故他恰好外出,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在场之人闭口不提那日之事,神界史册也将其那天所有的事抹杀,仿若从不存在。
不过他在妖界的书阁中曾翻到过一本书,其中所记舞谛妖皇纸页不过三张,其中玉飞影就占了一半。
直到那时他才相信,她们两人关系确实如外界所说那般……
据说当年的倾城殿上,刀光剑影,血流成河,舞谛妖皇红衣似火,在两人拜见神女时出现,惊艳了众神。
不过妖物嚣蛮,扰乱了大婚不说,还故意打碎圣女像,千夫所指,万箭穿心,六界大贺,只道是为民除害。
这个版本的故事他已经听说了八百遍,可他就是不相信。
与其说不相信舞谛妖皇是这般心狠手辣的野蛮之人,倒不如说他不相信玉飞影会对这样一个人痴心难忘。
想到这里,他静静抬眸,看向最前方的玉飞影。目光里,她峨眉轻皱,愁容不展,眉眼间的严肃和认真将她周身的气质烘托出来,那份淡然如水的冷静,支撑着她高高在上。
尽管她已经疲劳到了极致,现在已经连坐都坐不稳了。
东林主食最后一个来的,恰也是最后一个走,这一上午的时间,他看着神仙们絮絮叨叨,意见不合时就如同乡野泼妇一般,恨不得动起手来。
玉飞影早已经被折磨的心烦意乱,此刻保持安静才是他应该做的。
“你可看清楚了,确实是寒水洞府的变故?”
玉飞影终于开口了,清冷的声线在偌大的殿中飘荡,携着冷风,灌进东林主的耳朵。
后者一愣,立刻抱手俯身道:“亲眼所见,不敢误传!”
昨夜他亲眼所见几棵枯树生芽,一夜花开繁茂,可谓一桩奇事。按说他是掌管整个昆仑山绿树的神,树有了什么动静,本没必要告知于她,只不过这次,有些特殊。
那些树的附近,就是洞府,玉姑肉身被存放在哪里,如果这真的有了什么事,他赔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年迈的龟缓缓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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