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继国岩胜从未见到过的攻击方式,当缘一将竹刀挥出的时候,那种扑面而来的气势让继国岩胜一瞬间甚至生出了一点退缩的念头。
赢不了的。两人之间的差距实在太过悬殊了。
可即使是这样,带着仅存的一点身为武者的骄傲,继国岩胜还是胡乱地将自己手中的竹刀挥了出去,没有任何一点章法的,根本就像是在垂死挣扎一样。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继国岩胜这样的“垂死挣扎”却“碰巧”抵挡住了继国缘一发动的攻击,甚至以“压倒性”的力量将缘一手中的竹刀击飞。
“是兄长大人赢了。”
当继国缘一平静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继国岩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无法遏止的愤怒,他丢掉了手中的竹刀,冲上前抓住了继国缘一的衣领:“你这算是什么!”
就算从结果上来说的确是他打飞了继国缘一的竹刀,但在那一瞬间缘一的刀上带着的压迫感却足以说明孰强孰劣。这种被人拱手相让的胜利对于岩胜而言反而是更加屈辱的事情,而将这份屈辱施加给他的,恰是他一向“照顾”着的弟弟。
无法容忍!
“因为兄长需要胜利呀。”即使是被岩胜抓着衣领,继国缘一脸上的表情依然格外平静,甚至带着点有些木然的笑容:“因为兄长是要继承这个国家的人,是这个国家未来最强的武士,所以兄长比我更需要胜利。”
“我只要可以一直跟在兄长的背后就好了——”
这样的说法反而让继国岩胜更加恼怒,他抬手将缘一推倒在了地面上:“谁要你这样的施舍!”
丢下了这样一句,继国岩胜便径自跑出了缘一所住的狭小的院子。
目睹了这一切的无惨皱起了眉头。他觉得继国家的这两个小鬼都太奇怪了,那种思维的方式完全就像是在给自己找别扭一样。
不过他要做的也只是完成他们当中随便谁的愿望,并借此来获得更长的生命而已,所以无惨认为自己完全不需要额外费神去考虑两个小鬼的思想教育问题。
盯着坐在地上的缘一看了很久之后,无惨终于还是冲那个小家伙伸出了手:“不站起来吗?”
“谢谢您。”缘一十分礼貌地搭着无惨的掌心站了起来。
这种微小的善行虽然也不过是将生命延长个一时半刻而已,但既然可以换成寿命,再怎么短暂无惨也不会嫌弃。
带着这样的念头,他转头去寻找阳生的身影,这才发现那家伙竟然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您是在找阳生姐吗?”缘一眨了眨眼睛:“我刚刚看到她追着兄长大人的方向往那边去了。”
发现自己再次被丢在一旁的无惨心情顿时又有些不爽,顺着继国缘一所指的方向,他倒是很快看到了那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是您?”在转回头看清了某道跟在自己背后的身影时,继国岩胜的脸上露出了一丁点的诧异。
“无惨那家伙在照看缘一的情况,所以我就先过来了。”少女一脸若无其事地走到了继国岩胜的面前。
岩胜的身量还没有拔高,尽管总是端着一副老成的样子,可那张小脸上依然带着掩藏不掉的天然的稚气。
在听到阳生提及“缘一”这个名字的时候,岩胜的一双眼睛里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点愤然的情绪。
——方才那场战斗本就已经足够让他火大了。
“连无惨大人都更关注缘一的事情吗?”撇着嘴角,继国岩胜赌气似的这样说了句。
这副模样惹得阳生“扑哧”地笑出了声来。
“所以你所在意的是这个吗?”缓步靠近继国岩胜,阳生抬起手,自然而然地在岩胜的发顶揉了揉。
继国岩胜本能地想要挣扎,可当她修长的手指落在他的发顶上时,岩胜的动作也终于还是僵在了原地。
“因为岩胜刚刚把缘一推倒了,所以无惨才会担心那孩子是不是受了伤。”阳生轻声说着:“但比起缘一,无惨不是一直在陪岩胜练习吗?”
听到这样的说法,岩胜的表情终于稍稍软和了些许,但他依然僵硬地躲闪着阳生看向自己的视线。
“岩胜是在觉得不甘心吗?因为一直看上去呆呆傻傻的弟弟忽然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阳生忽然这样说道。
继国岩胜猛地转过头来。
“因为担心缘一会夺走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担心自己会沦落到缘一之前所处的那种可怜的境地——”
“不是的。”岩胜反驳道:“我没有……那样想。”
“是吗。”阳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别人会觉得你是在这样想,别人会觉得你是担心自己的地位不保,所以才一定想要战胜缘一的。”
“缘一大概也是这样想的。他说他从来没想过要夺走哥哥拥有的东西,他只想好好地做‘缘一’该做的事情。”
“带着这样的念头,缘一就一定没有办法战胜岩胜,因为在缘一的眼中,岩胜就该是这个国家里最强的武士。”
“不是这样的——”继国岩胜的声音拔高了些,他拼命想要解释,可他本身也拙于言辞,一时并不能想到什么方法来给自己辩白:“我只是……想要战胜他。”
“想要真正的胜利。”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好好地磨练剑技不就好了。”无惨的声音出现得似乎恰到好处,他迈步走到了继国岩胜的面前:“如果这样的胜利不能让你觉得满意,那就多加锻炼,下一次战胜他就好了吧。”
“您说得很对。”继国岩胜的眼中重新燃起了战意,他冲无惨低下了头:“接下来的时间里,还请您……多多指教。”
继国岩胜的练习愈发刻苦了起来,带着对缘一未曾用完的那一招的畏惧,岩胜无时无刻不在思索着如何提高自己的剑技。
可他与缘一之间的战斗却并没能再次打响。
因为不久之后,他们的母亲去世了。
继国缘一在出生的时候额角就生着奇异的斑纹,曾一度被人当作是不祥之兆,寻常人对于这种事情倒并不在意,但城主却对缘一的存在相当介怀。
对于武家而言,双生本就是不幸,加上那样魔鬼一样的斑纹,导致城主根本无法将继国缘一看作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尽管近来一段时间,府中也有许多关于继国缘一天赋异禀的传闻,但城主从未曾因为这样的消息而觉得愉悦或者欣慰,他只是更加认定了这个孩子是与众不同的孽障。
——他的存在迟早会演变成祸患。
所以在一直庇护着继国缘一的夫人死去之后,城主第一时间便想将缘一送往城外的寺庙里修行,乞求可以借助神佛的力量来平息可能到来的灾厄。
而缘一在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直接从家里逃走了。
他并不再需要再去支撑因为重病而难以站立的母亲,也不必再被父亲视为“灾难”,抛弃了原本所拥有的一切之后,继国缘一终于奔向了属于自己的“自由”。
这样的变故实在让继国岩胜有些措手不及,不管是母亲的离去带来的悲伤,还是缘一不负责任的逃走所给他留下的无处安放的空虚。
他分明一直在拼命努力磨砺着自己的剑技,只盼有一天能够真正战胜那个天赋异禀的家伙,可缘一的消失却让他的一切努力都瞬间化成了泡影。
无惨当然也完全没料想到这样的变故。他本觉得继国岩胜的天姿并不算差,加上勤奋刻苦,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完成自己的心愿,这样他也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获得奖励。
哪料想峰回路转,他这段时间的努力竟然就这么打了水漂。
继国缘一这家伙,可真是太会给人找麻烦了!
满心都是对继国缘一的怨念的无惨根本也没想过要去安抚继国岩胜。
“不练了?”
听到少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的时候,独自在房间里生闷气的继国岩胜猛地回过了头。
“出去。”尽管对方是府上的客人,可此刻的岩胜还是罕见地摆出了不怎么符合礼节的姿态。
“无惨还在院子里,所以今天岩胜不打算练习剑技了吗?”阳生却像是没有听到继国岩胜的逐客令一样,反而若无其事地迈步往岩胜的方向走了去。
岩胜气呼呼地转回了头,也没有再去理会阳生。心底里的怒意已经相当强烈,只是一贯的教养总算没让他继续发作。
“如果在练习上懈怠了的话,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战胜缘一呢?”阳生停在了继国岩胜的背后。
“那家伙——”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岩胜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还会再见的。”阳生却并没容许继国岩胜继续说下去:“虽然缘一现在不在家里了,但你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因为你们是兄弟嘛。所以你们之间的比试也总有一天会进行。如果不好好磨砺剑技的话,岩胜是想等到真正输给缘一的时候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鼻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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