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马车刚刚进了院子，大老远的就看到车道尽头处站着班纳特先生。
大家都惊讶极了。
车子刚一停稳，班纳特太太第一个跳下马车，急切的问道：“亲爱的，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看到你们回来，出来迎接一下。怎么样，玩得开心吗？有没有记得给我带礼物？”
班纳特先生笑眯眯地反问道。
四周一片静谧。
除了仆人们搬运东西的声音。
六双眼睛齐齐看向班纳特先生，目光里全部写满了不可思议。
那眼神儿，跟大白天见鬼了一样。
班纳特先生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可是就如同此时的大部分男人一样，骨子里是很有些大男子主义的。
他可以宠爱妻女，但是绝对不会和她们谈笑风生，更加不可能专门从房间里走出来，就为了迎接她们。
刚才甚至还和她们开起了玩笑！
这种感觉，和见鬼也没什么区别了。
就算班纳特先生一直认为自己内心还算强大，可面对着整整六双写满了疑惑和不解的眼神，也还是会感觉到尴尬的。
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自己打了个哈哈：“没我的啊？那没什么，只要你们玩儿得开心就好。”
“爸爸，我们给你买了烟丝，这……算礼物吗？”
就在这时，人群里传出了一个小小的，有点忐忑的声音，班纳特先生循声望去，发现说话的是自己的四女儿，平时几乎被他完全忽略了的吉蒂。
“当然算。”
班纳特先生眉开眼笑，甚至还朝着吉蒂招了招手，将她唤到身边来，在她脑袋上揉了揉：“谢谢亲爱的，出门还知道惦记着爸爸。”
从来没有被老爸如此夸奖过，吉蒂激动的脸都红了，却还是羞涩的摇了摇头，小声纠正道：“不是我，是曼丽买的，我没有钱。”
“是我们一起挑的。”曼丽连忙说道。
说完，她一脸好奇的望向父亲：“爸爸，今天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吗？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开心？”
听女儿这么问，班纳特先生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曼丽一眼，然后指了指起居室的方向，对大家说：“都跟我来，我读一个故事给你们听。”
众人更懵了，完全不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大家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听话的跟在了父亲生的身后，一起走进了起居室。
只有曼丽预想到了什么，唇角不由自主的扬起了一抹笑意。
五分钟之后，班纳特先生坐在他最爱坐的位置上。
郑重的戴上了老花眼镜，将围绕着他坐成了一圈的家人们挨个打量了一番。
然后一本正经的拿出了一份《哈德福郡报》，认真地读起了一则爱情故事。
“……”
曼丽觉得自己尴尬癌都要犯了。
听着父亲如此认真的读着自己写的荡气回肠的爱情小说……这种感觉，真的是说不出的诡异。
她扶额，将脸偷偷地转向了一旁。
一个字也不想听。
“天啊，太感人了！”班纳特太太率先叹道，说着还抹了抹眼角溢出的眼泪。
“呜呜，玛格丽特就这么死了吗？我的上帝，为什么？她如此美好！为什么就不能让她和安德鲁都好好活着？天啊，这也太残忍了！不行，我太难过了，爸爸，你看看作者是谁？我要给他写信，问问他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莉迪亚忽然就哭出了声，边哭还边要去抢报纸，要看作者的名字。
曼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这就是传说中的，要给作者寄刀片吗？
“我想，在天堂团聚，这已经是他们能够得到的最好结局了吧？在天堂，他们可以永远双宿双飞，快乐的生活在一起了。”
平日里并不怎么爱说话的简，今天居然主动发表了看法。她幽幽的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怅然和淡淡的憧憬。
“爸爸，这个故事真好听，你快告诉我们作者是谁？我要去找找看，哪里能够找到他其他的故事？或者下回去市场，我们都去书店找找，看看有没有他的故事集卖。”
伊丽莎白一脸兴奋地催促着。
班纳特先生没有说话，只是笑眯眯地望向曼丽，似乎是让她自己决定如何处理接下来的事。
曼丽叹了口气，举起手说：“不用找作者了，这故事是我写的。”
说完不顾一脸不可置信的俩姐姐，又转头望向莉迪亚：“你要给我写信吗？好的，给你一天时间，明天这个时候我要看到。写什么都行，哪怕你给我寄一块石头呢，只要能写清楚你是怎么想的就好。”
迪莉娅：“……”我没有，我不想，我没准备真写啊！！！
曼丽有点郁闷地揉了揉肚子。
好饿啊！
她原本是打算吃饱喝足之后才跟这几个家伙较真的！
可现在，却不得不将计划提前了。
她拿过报纸，放在了面前的茶台上，用手在父亲刚才念的小故事上画了一个圈：“一千五百字，五英镑。你们不是一直很好奇，我哪里来的零花钱吗？答案就在这里，我自己赚的。”
周围立刻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五英镑？曼丽，你没有说错？”伊丽莎白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你看一下这个。”曼丽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将之前编辑部的来信拿出来推给了她。
“我用父亲的名义投的稿。”
说完，她目光又在父母的脸上游移了一遍：“爸妈都知道。”
班纳特先生没有反驳。
班纳特太太也连忙点了点头：“你们爸爸和我说了，只是我没有想到，曼丽宝贝的故事写得这么感人。天哪，我的心肝，你太棒了！”
几个姐妹这时候终于相信她们没有听错了，一时间全都像是做梦一般。
一方面为曼丽感到骄傲，一方面又有说不出的羡慕。
脸上的表情各个都不相同。
曼丽索性趁热打铁：“你们看，赚钱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啊？我就写了这么一个小故事，就赚了五个英镑。你们为什么不可以也试一试？有了钱，迪莉娅再想买漂亮的帽子就不用去求妈妈了，吉蒂爱买多少糖也没有人会说你。简，丽萃，你们可以买更贵的花边，甚至还能去伦敦定制漂亮的裙子。”
“真的吗？我要是赚了钱，不用交给妈妈吗？”
曼丽画的饼实在是太圆了，姐妹们一个个都沉迷于美梦无法自拔，眼睛全都变得熠熠发光。
话音刚落，莉迪亚第一个抢先问道。
班纳特太太立刻坐直了身子，正想开口，却被自己先生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她欲言又止的也转过头，和女儿们一起看向了曼丽。
曼丽想了想，并没有正面回答莉迪亚的问话，而是转换了话题。
“今天早上我和爸爸讨论了我们的嫁妆问题。我问爸爸，是不是可以自己再买些田地，买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庄园？这样的话，赚的钱咱们家就可以自由支配，将来我们五姐妹的嫁妆应该也不止只有一千磅了。可爸爸说，缺口太大，以我们家现在的收入，买不起。”
班纳特太太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体面！曼丽你的体面呢？好人家的女儿，怎么可以去找父母索要嫁妆？！”
她似乎完全不能相信这样的话居然出自她一直为之骄傲的三女儿嘴里，气得嘴唇都有点发抖。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班纳特先生一把拉住。
“让曼丽说完！”
班纳特先生的语气前未有过的严肃，惊得她只得又将到了嘴边的训斥给咽了回去。
曼丽佯装完全没有看出母亲和姐妹们都已经被她的话语给惊得魂游天外了。
语气淡定地继续说道：“我没有找父亲索要嫁妆，因为我知道即使索要他也没有多余的钱给我。”
说到这里，她自嘲的笑了笑：“我也知道，我的想法有点离经叛道，如果今天的话传出去，外面的人不知道要怎么耻笑我没有体统，不够端庄。身为一个淑女，脑子里想的全是钱，市侩的很。可是……”
她耸了耸肩：“没有钱就没有漂亮的裙子去参加舞会，想吃什么都买不起。甚至将来嫁人之后，还要担心下个月的房租够不够，冬天来了，木炭还能不能再多买一点。……那不还是同样要被人耻笑？”
“与其一辈子受苦，我宁愿现在努力一点，想办法早点赚到钱。”
“但，为什么一定要我们自己赚钱？赚钱难道不应该是男人的事吗？”吉蒂终于憋不住了，一脸不解的问道。
曼丽没有反驳，而是认可的点了点头。
“没错，钱可以由男人去赚，。但是，你怎么能够保证一定能嫁给一个有钱的男人？”
她用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圈：“你们有没有算过，整个哈福德郡，有钱的男人有多少？其中未婚的有几个？未婚的男人里面，年轻帅气，能看得过眼的还能剩下几个？”
她面上的表情变了，望向姐妹们的目光变得很是复杂。
有一点苦涩，同时又有几分心疼。
她放低了声音，慢慢的，一字一句地问道：“有钱的，未婚的，年轻帅气的，你能看得上的男人……就算有，你又凭什么保证他也同样看得上你，愿意娶你呢？要知道，就算咱们班纳特家的女孩子各个是美女，但整个哈福德郡，甚至包括伦敦，漂亮的女孩子不知道还有多少。更何况，有钱的男人通常最愿意娶的都是和他们门当户对，同样有钱的女人。不管她漂不漂亮。”
曼丽的话，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话一出口，屋子里的女人们同时一震，脸上现出了惊讶的表情。班纳特夫人甚至开始瑟瑟发抖，整个身体都瘫进了丈夫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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