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的车马颠簸,在到达青阳城后终于道路平缓,好走了一些。
悬英吃完袋子里最后一枚酸杏子,马车一顿,便听见外面哄哄嚷嚷的喧闹声。
芳姑姑掀开一旁的帘子,向外探了探道:“奴婢原以为朔北地处北境,物资贫瘠,可如今看这朔北王宫却是比我们南燕金碧辉煌得多啊。”
悬英平静的从小匣子里拿出一张颜色艳红的口脂,又掏出面铜镜,她轻抿着口脂道:“这几年皇上和摄政王东征西讨,灭了大邺,收复西曌,如今的朔北已不是从前小国,哪里是我们南燕可以媲美的。”
她收起手里的铜镜,眼眸深沉。
那位摄政王的野心又何止如此,她活了四十多年才看懂,摄政王虎视眈眈的一直是南燕这块肥肉!
“公主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多感慨?”芳姑姑将熏热的手炉放进悬英的手里,继续说着,“如今进了宫,我们公主应该把心思多多放在皇上身上,这样才能保住公主的地位,保住南燕的安稳,切不能再耍小孩子脾气了。”
悬英点头安慰的拍了拍芳姑姑的手,道:“姑姑安心,我自有分寸。”
听着马车外越发响亮的恭迎声,悬英系紧了身上的斗篷,昂首挺胸的抚上了芳姑姑的手。
“走吧!”
下了马车,乌泱泱的大臣们便从勤政殿前一路跑了下来,悬英缓步到檀阙的右侧,她冷眼瞥着檀阙左边的白槿,便紧了紧身上的斗篷,看向一拥而上的大臣们。
待他们落脚后,一个着紫红蟒袍的男子穿过人群,站在了最前面。他五绺长髯,凌厉的三白眼,浑身散发着威不可当。
在他屈膝行礼的功夫,悬英恶狠狠的白了一眼他,又偷偷瞪了眼另一边的白槿。
这对儿父女果然还是一路货色,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摄政王起身后看了一眼皇上身旁的江悬英,神色一惊。
这位南燕公主的姿色他早有耳闻,可终究是百闻不如一见。
果真是妖媚祸国的长相!
“父亲,小槿这几日未在家中侍奉膝下,父亲身体可还安康?”
看着白槿温婉贤淑的上前搀扶起摄政王的手,悬英翻了个白眼,冷嗤一声。
不过四日未见,上演什么父慈子孝,生离死别的戏码。
或许是听到了自己的那声冷嗤,她一抬头就对上了檀阙深邃不明的目光。
悬英镇定的紧了下自己的斗篷,朝他一笑。
“爹爹也舍不得小槿,看着你和阙儿从黄口小儿,都出落得如此优秀,又结为夫妻,爹爹感动啊,爹爹可以对得起先皇了!”
瞧着摄政王老泪纵横的拉着白槿和檀阙的手,悬英昂首挺胸的转了转手里的小暖炉。
悬英冷眼看着那群大臣们跟着摄政王,围在白槿身边口口奉承,什么温婉大气堪为后宫表率,什么虎父无犬女,又什么牡丹真国色。
反正没有一个人理会自己,摄政王给自己的这份下马威,果真和上辈子一模一样!
悬英看着摄政王和白槿,轻蔑一笑。
老匹夫,你还当本宫是上辈子的江悬英,由着你们蹬鼻子上脸吗?
只见悬英软着腰条上前一步,拽着檀阙的袖口,向后拉扯着。
“皇上,臣妾乏了。”
绵软之声一瞬间打破了白槿那头的喧闹,整个勤政殿下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江悬英。
众目睽睽之下,悬英凝视着檀阙不可置信的双眼,冲他笑得魅惑。
僵持良久,檀阙将自己的袖口从她的手里拽了出来,清冷的眸子却一直紧盯着她。
瞧着这幅场面,摄政王身后的大臣们纷纷发出偷笑的声音,好像是在嗤笑自己做了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
悬英余光扫过一旁的白槿,她此刻就像是只打赢了的斗鸡,扬着脖颈,眼睛长在了鸡冠子上!
而这时,在这些轻蔑和不屑中,檀阙向悬英缓缓靠近一步,伸出了手。
看着面前冷面沉默的檀阙,悬英媚眼一挑,笑着牵上了他的手。
气死白槿那个毒妇!
悬英被他牵着走出了人群,一路走到了偏僻的无人处,檀阙才送开了她的手。
“臣妾就知道,皇上面上冷冰冰的,其实心软得很。”悬英揉着那只被他牵过的手,冲他抛了个媚眼。
檀阙皱着眉头瞥了她一眼,便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公主你方才真是吓坏奴婢了,要是皇上不回应你,可该如何是好?”檀阙一走芳姑姑便心有余悸的朝她抱怨起来。
悬英挎着芳姑姑的胳膊,从容道:“眼下虽然朔北实力大增,可实权大部分都握在摄政王手里,皇上若想独当一面自然需要南燕的扶持,所以,即便他心里再不愿意,也不会辱了我的体面!”
看着头头是道的悬英,芳姑姑不禁张大了嘴巴,震惊道:“公主什么时候这么会谋划了?奴婢感觉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背井离乡,父皇母后也不在身边,以后在这朔北的王宫里事事需要我们筹谋计划,姑姑可做好准备,同我蹚一蹚这滩浑水?”
芳姑姑拍了拍胸膛,冲悬英骄傲一笑,回应道:“公主在哪里奴婢就在哪里,这宫里谁要是敢欺负公主,奴婢第一个饶不了她!”
悬英笑着握住了芳姑姑的手臂,心里热腾腾的。
锦华宫中一阵阵瓷器碎裂之声,让宫里侍奉的宫人们纷纷知趣的回避到别处。
摄政王掩好门窗后,转身看着正面红耳赤摔着花瓶的白槿。
“乖女儿,把花瓶给我,别伤了自己!”摄政王拿走她手中的花瓶,谨慎的看着她的双手,在他确认白槿没被陶器划伤后,才松了一口气。
将花瓶安置在书架上,摄政王惬意的倒了两杯茶水,将其中一杯递给了白槿后,便坐在六方椅上,低头嗅起了茶香。
“爹爹,都有人欺负到女儿头上了,你怎么还能安心的喝起茶来?”白槿气的脸红脖子粗的一屁股坐在他的身侧。
一想到方才江悬英那个妖女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拉着皇上的手离开,她便气的将手里的那杯茶摔在了地上。
“小槿啊,你是我堂堂摄政王之女,是这朔北最尊贵的名门闺秀,区区一只不入流的野鸡,怎配你如此生气?”摄政王抿了口茶水,“你可是要做皇后的人。”
白槿不甘心的攥着手里的帕子,气愤道:“可那妖女想法设法的勾引皇上,还处处打压我,她在宫里一日女儿就不痛快一日!”
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是众人眼中的焦点,论容貌,论学识,朔北的世家小姐们没有一人能比得上她。
可自打江悬英那个妖女来了,一切都不一样了,她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我不管,爹爹你要替女儿给她点教训才行!”白槿不依不饶道。
摄政王一边放下手中的茶杯,一边缓缓开口说道:“这个女人早晚是要除掉的,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当年南燕同意皇上的求亲,其中有一必要要求,这将来要继承朔北王位的,必须是出自她南燕公主的肚子!”
一听这话,白槿立刻直起了身子,紧张道:“难不成,还要我看着那个妖女诞下子嗣,骑在我脖子上?女儿不依!”
“哈哈哈,小槿你啊,还是单纯,这人吃五谷杂粮的,哪里有不生病的道理,南燕公主身子虚弱,暴病而终何其正常,就算她命大生下了皇子,这皇子的母亲为何人,她说的不算,小皇上说的也不算。”只见摄政王朝着白槿指了指自己的胸膛道,“在这朔北,唯有你爹爹说的算。”
看着摄政王胸有成竹的模样,白槿虽然安心了些,可一想到江悬英那副妖孽嘴脸,还是满肚子怨气。
“爹爹话虽如此,可女儿一想到以后还要和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是不痛快。”
摄政王宠溺的揉了揉白槿的头顶,低声道:“倘若小槿想让她尝着苦头,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爹爹要你干干净净的坐上后位。”
“女儿不明白。”白槿疑惑的望着摄政王,不解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独行孤鸟存活不了多久,小槿你要去做射箭之人,而不要去做那只箭。”摄政王满眼奸狠的轻点着桌案,对白槿小声说着。
“白姐姐,白姐姐!”
听到外面突如其来的呼喊声,摄政王摸着胡子得逞一笑道:“看,你的箭来了。”
只听殿门嘭的一声被推开,身着青色兰绣百水裙的女子跑了进来,她在看到摄政王后先是一愣,但很快便一脸谄媚的涌上前去。
“念念来时左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总觉得今日能撞上贵人,果不其然不仅见到了白姐姐,白叔叔也在此!”
见女子喜笑颜开的俯身蹲在了白槿的身侧,激动的拉起她的手,摄政王眉眼弯弯的笑道:“许久不见,清平县主还是一如既往的活泼。”
“念念知道今日白姐姐进宫,激动的两天两夜没睡好,这不就马不停蹄的跑来见姐姐了吗。”冯念念拉着白槿的手,笑得五官都要紧在了一处。
“好好好,有清平县主陪着小槿,老夫就不在这里碍手碍脚了,赶紧腾出地方,好让你们姐妹俩说说体己话。”摄政王笑着冲白槿使了个眼色,便转身离开了锦华宫。
摄政王前脚一走,冯念念便坐到了白槿的身旁,拉着她面色紧张道:“妹妹听说,那个南燕来的狐媚子给姐姐脸色瞧了?”
白槿记着爹爹方才的话语,攥着帕子低头哽咽道:“她是南燕的嫡公主,我不过是一世家女,我受着便是,哪里敢委屈呢。”
“嫡公主又如何,到了我们朔北,就算她是天上的仙女,那也要听白叔叔的,就要听姐姐你的,哪里有她放肆张狂的地方!”冯念念拍着白槿的肩膀,火冒三丈的说着。
“妹妹你不知道,她惯会勾引皇上,有她在宫里,姐姐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看着白槿委屈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冯念念趾高气扬道:“姐姐不必担心,在你们进宫前妹妹早就安排好了,将那狐媚子的住所安排得偏僻得很,而且……妹妹还给她准备了一份大礼呢。”
白槿抽泣了一下,泪眼汪汪的望着冯念念胸有成竹的样子,疑惑道:“大礼?”
“不吃些苦头,她哪里能清楚这宫里,谁说的算呢!”
低眸看着冯念念满眼欲出的阴狠,白槿用帕子遮着面颊,轻蔑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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