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焚香谷1

    南疆恶地,在神州浩土的极南所在,传说那里穷山恶水,盛产的乃是毒虫猛兽。而与中原地带最为明显的分界地方,便是在极南地方,突然如平地崛起一般,高大巍峨的山脉一座连着一座,高耸入云,将南北隔断。

    自古以来,中原丰腴之地便少有人前往南疆,原因无他,一来道路险峻,二来猛兽毒虫、瘴气恶水太多,且土地多贫瘠,无法农耕。后来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世间开始流传南疆那无尽大山之中,有各种野蛮异族,茹毛饮血,残忍好杀,其中更有生食人肉的恐怖兽人,自此更无人胆敢前去,反而是天下震恐,日夜担忧那些异族会不会有朝一日,从那些大山之中突然跑了出来,侵入中原,危害天下。

    不过这千年以来,却没有什么蛮族害人的传闻,虽然偶尔在南疆边陲之地,也不时曾流传过几例看到古怪异族模样的怪物出现,但多半无疾而终,渐渐的也被人们淡忘下去。今时今日,就算是在南疆边陲生活的人们,也大概只有母亲夜晚哄孩子睡觉的时候,说上一句“再不听话,那些蛮族怪物就要来捉你了”这些话,平日里,却从未有人会想起这些深山中的异族是不是真的存在,也更不用说远在千里之外的中原之地了。

    说起来,那一片被层层迷雾笼罩的十万大山中,如今却已经是被天下百姓遗忘的地方了。

    不过天下寻常百姓忘了这些异族,但有一些修真炼道之士,却没有忘。无论正邪魔道,只要资历老一些的,便知道这千年来南方异族之所以无法祸害天下,正道巨派“焚香谷”实是居功至伟。

    十万巍峨高耸屹立的大山,隔绝了南北往来,中原之民无法南下,那些异族蛮人也难以北上。但在千年之前,一次不可思议的天雷浩劫从天而降,方圆千里之内的百姓死伤无数。浩劫过后,有人发现,在巍峨山脉之中,天雷巨力竟硬生生将高山某处劈开,露出了宽仅三尺的一条黑漆漆的幽暗小道。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世间流传起十万大山之中,隐有蛮族怪人,不时侵扰民间,边陲百姓苦不堪言,直到焚香谷一脉的出现。

    焚香谷在正道诸派之中,来历最是神秘缥缈,最早在一千五百年前,便有这一脉弟子行走天下,若单论渊源,全天下只有青云门和魔教比焚香谷历史更长,连天音寺也不如它。

    但虽然如此,这一派往日却极为低调,虽然不时会出现几个道行高深的有道之士,对天下局势的影响却不大。直到八百年前,这一派在南疆边陲之地那条漆黑隧道附近,找到了一个山谷定居下来,从此自称“焚香谷”,并在八百年中不可思议的高手辈出,势力日盛,到如今已然和青云门、天音寺分庭抗礼,成为天下正道三大派之一。

    而相应的,焚香谷当代谷主云易岚,也是与青云门道玄真人、天音寺普泓上人齐名的正道巨擎,只不过此人向来低调,单论名气却是不如以上二人。

    因为地理关系,焚香谷几乎是本能地担负起了看护那条在当地被称呼为“黑洞”的幽暗小道,从那以后,便再无听说过有蛮族怪物侵扰百姓的传闻了。故在当地百姓心中,焚香谷声誉极高,被人尊崇为神仙一流。

    这些叶景是听姑姑给她讲过的,不过姑姑告诉她这些的时候,字里行间分明能够察觉到对焚香谷的不喜,尤其是对谷主云易岚,这种厌恶感简直突破了天际……

    于是好奇的叶景只能在心里脑补两人的各种爱恨情仇,不过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是不敢当着白清羽的面八卦的,除非她的骨头一百年都不想好了。

    而叶景之所以对焚香谷上心也是因为她承诺小六会到焚香谷解救她的母亲(虽然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承诺过的……),而且那焚香谷至宝玄火鉴还在她身上呢,就算她不主动招惹焚香谷,也早晚都有和焚香谷对上的一天,是以本打算去死泽夺得异宝后就启程去焚香谷,却没想过会遇到陆雪琪,跟着她回了青云。

    在青云呆了几日,日日有陆雪琪陪伴,叶景别提过得有多舒心,虽然在陆雪琪面前自己发呆的时间居多,但也不像最开始见到陆雪琪的时候那么只知道脸红没出息了……大概吧……

    但即使如此,叶景其实心中也一直记挂焚香谷之行,本想着近日启程出发南疆,却不想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

    碧瑶站在山丘之上,向南眺望,眉头微微皱着。

    在死泽之内,鬼王宗的弟子被不明鱼怪袭击,伤亡惨重,在询问了周一仙有关于那些鱼人的消息之后,她便顺着周一仙的指点来到了南疆。而在她之前,她的属下杀生和尚脾气暴躁,已然是向着那鱼人追过去了,这一路下来,在最初两日,她还能找到属下杀生和尚留下的记号,但到了今天,杀生和尚却已经完全失去了消息。不过从前几日他留下的信息看,精擅追踪之术的杀生和尚已经确定那些神秘鱼人正在迅速南下,目标显然是要回到南疆老巢。

    莫非,杀生和尚已经和那些鱼人发生冲突了不成?

    碧瑶眼中掠过一丝担忧之色,南疆蛮族与中原人物截然不同,这在鬼王宗残存记载中已经提到多次,那里的人根本不懂什么修真炼道,但却似乎有各种诡异巫术异法,匪夷所思。

    杀生和尚年岁不长,性子暴躁,但在鬼王宗新一代弟子中却着实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平日里跟随碧瑶,实是个得力的手下。

    这一番神秘失踪,实在是让碧瑶心中难安。凝视前方,之间黑夜沉沉,南方处黑影瞳瞳,似有什么巨物在夜色里张牙舞爪,想来便是那传说中的十万大山。而在那片山脉之下的某个地方,就是传说中神秘的焚香谷了。

    南疆边陲,向来就是焚香谷势力范围,魔教弟子孤身进入,危险自不待言。

    碧瑶正沉思的时候,忽然间忽有所感,抬头望天,只见天际一轮孤月,穿梭在淡淡黑云之间,仿佛突然之间,也有了几分妖异。

    一道暗色红光,突然出现在夜空之中,在月华清辉之下,掠过天际,向南方一处山头,落了下去。

    碧瑶目光盯着那道诡异红光,双眉渐渐蹙起,片刻后便下了决心,伤心奇花闪烁着白光,拖着她升起,陡然间加快速度,往那道红光方向追了过去。

    ……

    那红光飞了一会儿,在一座无名小山的森林之中的一座荒凉古刹落下,一阵光芒晃动,现身出一个身材枯瘦的老者来。

    荒山野岭,荒芜古刹,却有人深夜到此,其中自然有不可告人之事。片刻之后,在古刹外的树林阴影之中,碧瑶的身影缓缓地现了出来。她嘴角带着些微的冷笑,对着这古刹打量了一番,随即又抬头望了望天。夜空里黑云更重,渐渐遮去了月华。

    身影晃动,向古刹掠去,悄无声息。

    寻一藏身之处,碧瑶静静地向大殿之中望去。除了刚刚进去的老者之外,大殿之中还有两个人,一人三十多岁模样,身材中等,还有一人,身材颇高,但不知为何,竟然全身上下被一条披风紧紧包裹着,连头上也没露出一分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突然,一阵诡异莫名的声音突然在大殿中响了起来,这声音如深夜鬼哭,又似毒虫夜行,听了登时令人心头发麻,难受之极,正是那个裹得严严实实的怪异之人发出的声音。

    碧瑶自然听不懂那人说的什么鬼,不过看其余二人,肯定是能够和其交流的,果然,听那老者和年强男子的对话,什么“兽神”“天地冥石”“死亡沼泽”之类的话语,碧瑶心中虽疑惑,但也暗暗记在心里。

    尤其是听到那年轻男子翻译道【到底落在谁人之手,他们好再次前去取来献给兽神大王】之时,心中微微一动,当时进入死亡沼泽的只有叶景和陆雪琪,听这几人话中之意,不论叶景有没有得到那所谓的“天帝冥石”,肯定也是要和这神秘人对上。

    心思微动之间,这三人也停止交谈,在那神秘人离开之后,那余下二人竟又提到了“谷主”“上官策”一词,顿时心中一紧。

    本来还有些不确定,这下却是肯定的不能在肯定了。

    难怪从来被焚香谷阻在南疆的蛮族竟会出现在死泽,没想到这焚香谷竟是和这残忍蛮族勾结到了一起……若是传扬出去,真不知该有多有趣。

    场中,那两人又商量了几句,那年轻男子吹灭了大殿烛火,二人便向外走去,看来是想离开此处。忽地,从古刹外头突然传来一声怪异嘶吼!

    古刹中诸人都是吃了一惊,那老者和孙图同时停下脚步。

    这声音凄厉而愤怒,中间仿佛还带着一丝惊惶,但听着似乎是什么野兽吼叫,而非人类惊呼。碧瑶略一分辨,登时听出这声音倒似乎是刚才裹着披风的那个神秘人物发出的,眉头不由的皱了起来。与此同时,那二人也听了出来,顿时脸色大变,同时腾空而起,向寺外飞去。

    一道紫芒,在夜色里霍然绽放,冲到半空,随即劈下。

    即使是远隔在数十丈外,碧瑶也能感觉到那一丝凛冽煞气。碧瑶微微挑眉,已然认出那是什么法宝。

    等那老者和年轻男子赶到,留给他们的是一具被劈为两半的鱼头人身的鱼人尸体,凶手却已然不见了人影。

    那老者自是惊怒交集,可周围黑漆一片,哪里有凶手的影子。

    忽地,他大声喝道:“哪一位高人在此,请出来一见,焚香谷吕顺请教!”

    暗处的碧瑶看着老头气急败坏的模样,微微一笑,目光却落到了自己刚刚出来的那座古刹之上。

    等老头和年轻男子离开,碧瑶也回到了古刹之中。

    夜色冷冷,虽然不过才一会工夫,但这座古刹之内,突然又像是阴沉黑暗了许多,只有偶尔从黑云里探出头来的月光,才会照亮了些许地方,但片刻后又归于黑暗。

    碧瑶站在大殿之前的空地之上,看向大殿,清丽的俏颜带着微笑,嘴唇轻启,“多日不见,却不想在这里见到姐姐,碧瑶心中真是不胜欢喜。”

    冷风吹来,残破的窗户发出了诡异的“吱呀”声,在黑暗中低低响着。

    “碧瑶妹妹果然厉害,我瞒得过吕顺,却瞒不过你啊!”

    大殿里的黑暗中,忽的响起了幽幽的话语,轻轻飘了出来。

    碧瑶眉眼弯弯,“姐姐客气,和姐姐比起来,还是差得远了。”

    金瓶儿看着那碧色罗珊的俏丽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兴趣,“眼下只怕有人还要来一遭,不如妹妹与我找个安静去处,好好叙旧不迟。”

    碧瑶不知金瓶儿想做什么,不过也不能堕了气势,点了点头,“自然依姐姐所言。”

    两人潜入夜色之中,在二人离开后不久,吕顺果然去而复返,只可惜,即使他把古刹翻了个底朝天也是一无所获。

    …………

    月色清冷,照在她的脸上,突然间,丝丝愁绪浮上心头,那单薄的身影,竟有几分孤单。

    “怎么,妹妹喜欢这南疆月色么?”

    碧瑶慢慢收回目光,回头看那妩媚女子,“倒是不知,姐姐为何要杀了那个鱼人?”

    金瓶儿发出一声轻笑,“那些鱼人害了碧瑶妹妹的部署,我这不是为了妹妹你出口气么。”

    碧瑶也笑了,如银铃一般清脆动听,“那碧瑶可要谢谢姐姐了,久闻‘紫芒刃’乃九天神兵,今日在姐姐手中施展开来,果然有神鬼不测之威。”

    金瓶儿一声轻笑,声音柔媚,在这凄凉夜色之中,突然似添了几道颜色一般,变得鲜活起来了。

    脚步声缓缓响起,她从阴影中,缓缓走了出来。只见在月色之下,她依旧是一身鹅黄衣裳,柔顺衣襟在夜风里轻轻摆动,更有几缕细细发丝,在鬓发间垂下,微显零乱,却似乎更有种莫名的撩人情怀。

    深山古刹,冷夜美人。

    即使心中一刻也不敢对这个女子放松警惕,碧瑶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子当真是个绝代佳人。

    此时此刻,金瓶儿眼波盈盈如水,眉目间似有春光图画,清丽无方,一时间,竟连这夜色,仿佛也温柔了起来。

    她嘴角依然挂着微笑,柔声道,“妹妹你身怀异宝,乃原是我合欢派的不世奇珍合欢铃,位列我圣教四大异宝之一,我这小小的紫芒刃,哪里敢和你相提并论?”

    仿佛没有听出金瓶儿特意在合欢派几个字上加重的重音,碧瑶盈盈一笑,肌肤如雪,清丽无双,在月色下,如仙女一般,又如那月下的精灵,带着些微的调皮,“姐姐说得对,碧瑶当年在机缘巧合之下得此异宝,着实惊喜不已。如此机缘,全得明王圣母庇护,碧瑶自当用此异宝重振圣门威风,更不会堕了金铃夫人的风采。”

    话里话外都是你自家的法宝不看好,让别人得了又怪得了谁去?金瓶儿被堵了个严严实实,可看着碧瑶笑颜如花,眼波灵动的模样,不知怎的,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恼意。

    眼波流转,金瓶儿眼中透着些微笑意,“此番南下,想必碧瑶妹妹也是为了追查这些鱼人异族而来,如今此事与焚香谷脱不了干系,不知妹妹有何打算?”

    碧瑶心中对这个女子越来越警惕,刚才她突起狙杀鱼人异族族长,这份道行之高,比当日在死泽之中展现的要高出不少,只怕那是她根本没尽全力。

    这道行高否到还在其次,毕竟自己当日也保有后手。但金瓶儿狙杀鱼人,却分明有嫁祸焚香谷,挑拨暗中勾结的蛮族与焚香谷关系之意。

    此女心机之深,手段之狠,实在非同小可。

    碧瑶目光在金瓶儿面上转了几转,却是微笑,反问道,“不知金瓶儿姐姐以为该如何?”

    金瓶儿看着碧瑶,眼中带媚,勾人心弦,“是我先问妹妹的啊。”

    碧瑶双眉微微一蹙,合欢派弟子善用媚心之术,而金瓶儿身为合欢派最为出色的弟子,这媚术更是登峰造极,若非她修为身后,必定也要被此女迷惑。

    心中暗骂金瓶儿不要脸,碧瑶面上却是笑的越发美丽,“此番发现焚香谷与那南蛮异族暗中勾结,实在是耸人听闻的大事,若是透漏出去,只怕那些正道人物要吓得目瞪口呆了呢。”

    当此形势之下,最好的方法自然是探一探神秘莫测的焚香谷了,只是眼下情况,其中似大有文章,先不说南蛮异族向来神秘之极,单是一个焚香谷,实力便是不容小觑。昔日从焚香谷中出来的李洵、燕虹等人,包括刚才的老者吕顺,道行均是极高。

    金瓶儿慢慢走到碧瑶身前,媚眼如丝,“既然如此,妹妹可愿与我夜探焚香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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