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双白与梁植作辞,行到了屋外冷风迎面过来,人瞬间清醒了不少,忍不住拧起眉心来,她日后的前程又与他有何干系?
确切地说来,这梁家的人与事都与他不相干。想这梁植迎他入府,左右也不过是想为自己手里握张底牌罢了,纵使他并非当年亲手害死周黎的凶手,却也洗不了干系,梁植怕旧案重翻也怕上头卸磨杀驴,无非为自保罢了。至于这幕后的大人物,也正是周双白入京的真实目的,说白了他与梁植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周双白收回了远眺的视线,淡漠地转过脸去,也顺手根除了那些反常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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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淑甯自然不知道周双白也有为她费神的时候,就算是告诉她,估计也是不信的,因为这几日她已经自顾不暇了。
几天来,都是点灯熬油地抄那吕先生罚下来的课卷,抄到二十多遍,只要瞧见开头那“闻始见君子者……”几个字,手就忍不住地酸痛起来,重活一次没被周双白给挫骨扬灰,倒是被这不知哪里来的覃家小霸王坑掉层皮,灯下的梁淑甯狠狠地打了个呵欠,这覃啸阳在她心里已经快要跟周双白并列,日后遇着定是得绕开走了。
“小姐,要不认秋来帮您吧,吕先生总不会一份份儿的仔细瞧的。”虽然自个儿字丑,比不上自家姑娘,可看着梁淑甯这么日日焚膏继晷地,怕是会把身子给熬坏了的。自家小姐性子静,却偏又倔强,什么课业不课业的,大不了哭几鼻子揭过去便是了,想那什么吕先生也不至于和小姑娘家这样较真儿的。
“不用,左右剩不了几份儿,我自己写了,权当留个教训。”日后一定要离覃啸阳远一点,梁淑甯揉了揉僵硬的肩膀,抬头语气认真地,“认秋先去歇下吧,受罚的是我,这几日倒尽教你陪着受罪了。”
认秋这厢还没出声,却被屋外头进来的晴玉给打断了,“要说我这命也是苦,想这上元将至,听人说是今日下午老爷又给二姑娘院里下了赏赐,可是连个烧火的都有份儿呢,可怜了我这大半夜忙不迭铺床整褥的,想我这份子忠心也是入不得主子眼了。”这梁老爷一年才能来这凝霜阁几趟,晴玉阴阳怪气地叹了口气,她心里只把梁淑甯当个孩子瞧,还是个开不了窍的呆呆。
认秋听她这话里话外地,倒有脸跑来给大姑娘上眼药,看大姑娘温吞竟欺到主子眼前来了,一股子爆炭脾气冲起来,朝着晴玉就是一计眼刀子,“您有本事,怎么不回仪云阁侍候去?怕是有人那副谄贱模样,连姨娘见了都不堪入眼。”认秋人小,嘴巴却厉害得很,里外里贬损了好几位,毫不留情地戳晴玉的肺管子。
晴玉毕竟是个姑娘家,被人这样刮着脸面自然不能善罢甘休,揪着认秋便要出去理论。
梁淑甯搁下手中的笔,眼底冷了冷,开口道,“莫要吵了。”两个丫鬟这才撒了手,瞧着大姑娘的脸色有些不对了。
晴玉知道方才自己话说得过了,有点心虚,却又懒得在大姑娘这软蛋面前伏低,只梗着脖子颇有些不服气的样子,她可不是府里那些个随随便便能打能发的下人。
晴玉的话倒也给梁淑甯提了个醒儿,晴玉她性子爱得罪人,贯是在凝霜阁院儿里当值的,也不大教她出去走动以免生事,怎么今日下午那仪云阁的受了赏的事儿,挨着傍晚便传到了她耳朵里。梁淑甯心里思忖着,晴玉从仪云阁过来,未必不受二妹指使,来时刻瞧着她这边的风吹草动。
“府里的都知道,我这里比不得仪云阁,可我身为梁府的嫡长女,父亲大人公务繁忙我总不好事事去扰他清净,做儿女的要时刻想着替父亲分忧才是,”梁淑甯扫了一眼面前的晴玉,发髻梳得油亮,上缀着几根莲花灯座簪子,里头的玉蕊瞧着成色不次,勾唇笑笑道,“你二人都是我院里得力的,尤其是晴玉,虽是新拨来我这儿,可是连父亲都曾在我面前夸过你秀外慧中的,这几日我罚抄也劳你们辛苦陪着,我这心里自然也过意不去,既然晴玉方才提了,你二人便各自从院里月例钱里调出一两银子,拿去买了簪花戴吧,也算节庆将至,做主子的一点心意。”
晴玉听大姑娘的话,没想到那老爷竟还私下里这样夸过她,立马是喜出望外,心里那点登云梯的念头又像是火捻子似的被点燃了,忙得对大姑娘福了个身,笑道,“奴婢谢姑娘赏赐,奴婢往后定不负姑娘所望,尽心尽力侍候您。”嘴里说着还挑衅似的乜了身旁的认秋一眼,说了过头话又如何,大姑娘还不是拿她没辙么。
晴玉喜滋滋地退下,认秋则留在屋内继续掌灯侍候着。
梁淑甯瞧了一眼认秋因气闷鼓着老高的嘴,笑着逗她,“你这嘴啊,再往外撅着点,概是能挂油壶了。”
“姑娘!我原以为您改了些脾性,可方才……”认秋气得捶了下大腿,有些气急败坏地,“您就打算这么纵着她!”
梁淑甯捏了捏认秋的小手,好似在安抚她心中的闷气。
片刻又扭了腰去剪那烧着的烛芯子,火舌的焰芒在梁淑甯的脸上晦明闪动,认秋只听得灯下之人叹了口气,喃喃道,“烈火烹油,盛极必衰,她正兴盛头上,这灯油我便给她不断添着,想必离那迸裂之时也便更近些。”
“认秋信姑娘。”认秋虽然不晓得大姑娘话里全部的意思,可也隐约能感觉到,姑娘嘴上不说,凡事心里都明白着呢,就为了照顾她的小脾气,难得蹦出的这几句,都显得那样神妙。
自从姑娘落了水之后,认秋总觉得自家姑娘哪儿不大一样了,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就是让人莫名地放心,相信主子不日便将晴玉那蹄子给拾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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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是阖府该给老太太问安的日子,梁老太太不近人也贯怕麻烦人,索性每月就定下一次省安的日子,也免去儿孙们晨昏定省那套辛苦。
梁植是同周双白一道,从书房过来的,看着梁淑仪一早就到了,正偎着老太太身边有说有笑地,心里觉得满意,自己这二女儿性子活络,随他。可转脸瞧了瞧周边,没见着那大女儿半点影子,眉间不禁打了个疙瘩。
那梁淑仪见了父亲的脸色,自然是捉住机会,朝着老太太明知故问道,“祖母,大姐姐怎么这会儿还未到啊?怕不是路上遇着事儿给耽搁了吧?”
周双白冷眼瞧着,方才进门他扫了一圈儿,没瞧见那姑娘,便耷了视线,事不关己。
“你姐姐这几日受了风寒,一早儿便差人来报备过了,我便教她在院儿里养着,莫要走动了。”梁老太太答道。
病了?那默下的眼神稍动了一动。
“咳,这是大姐姐惯用的了,每次来给祖母请安,哪次不是病了就是睡过头了,可正经准点儿到过么?”梁淑仪留意着父亲面上的变化,拿开玩笑的语气挑着话头子。
也成功挑起了梁植那股子隐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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