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小说:撚青梅 作者:肥柴
    梁淑仪一听这话难免就不高兴了,虽然自己确实也弄不好这些玩意儿,可她梁淑甯又会什么,难不成能比她强?暴炭似的反问,“你瞧我不会侍弄,怎么?你倒会了?”

    梁淑甯摇摇头,也懒得跟她对呛,只默默将她手里的挑针接过来,素手执银针轻轻地将炉内的香灰拨起,使得蓬松透气,又镊起一小块炭盒内的香炭埋入那香灰之中,理出一个锥形的小坡,再用香箸剖开一扇火窗。

    周双白此刻却有点走神了,那松松挽起的衣袖下,露出凝霜皓腕,指尖捏在银叶夹上,正将那小小的香丸调理出香,淡眉轻蹙细细品闻,白嫩的耳垂上一串水头剔透的翡翠坠子正轻轻晃着,扰得人心绪难宁。

    那香丸原本气味不显,被她这样一调理,那香气竟隐隐渗透出来,绕得满室墨香,清透怡人。

    梁淑仪看了一旁周双白透出似有欣赏的眼神,心里自是不服气,讪讪道,“我怎么不知道,大姐姐是何时学了这些手艺?”府里可从没有请过教香道的师傅进来。

    梁淑甯从那香气间回过神来,听得二妹的质问,恰巧周双白也正看过来,心里只怪自己仍是不懂藏拙的道理,抿抿唇回道,“…都是空闲时在院儿里读了些杂书,从书上学来的。”自从重生以来,梁淑甯扯的瞎话比上辈子加起来都多,面皮也着实厚不少,如今搬起借口来一套一套的,也是脸不红心不跳了。

    “不知姐姐读的什么书?怎么通读一遍上手竟这样熟练了?”那梁淑仪不知道见好就收,上赶子继续发难。

    “……”难缠的小祖宗,真不愧是她两世的冤家,梁淑甯暗自感慨,正想着如何辩驳的空当。

    一旁的周双白却先开了口,“祖母送这香来是教你们凝神,这会儿倒分心了。”

    梁淑甯听了,赶紧接过来,点头道,“哥哥说得对,先生布置的七言绝句到我这还一筹莫展呢,二妹妹咱们快些入座罢。”说着拉着梁淑仪顺从地坐回了原处。

    梁淑仪心里有气正憋着,听着周双白说起诗歌的格律章法,也难免心不在焉起来,再看一旁坐着的梁淑甯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心里更是泛酸。

    鬼灵精似的脑子一转,就想起一个好好整顿大姐的法子,周双白只教她们多诵些大家名作,由此寻些作诗的灵感,梁淑仪便在旁提议道,“那不如趁此机会,咱们三个行飞花令可好?”

    飞花令确是能增进诗词水平,其余两人不置可否,梁淑仪一瞧这大姐姐上了套,便率先破题道,“今日难得是冬日初雪,不如咱们就以这‘雪’为主题,如何?”梁淑仪面上笑得很是无邪。

    “哥哥,便由你开始罢。”梁淑仪面上讨好道,主动担当起了行令官儿的角色。

    周双白垂眸沉吟,开口道,“蛾儿雪柳黄金缕。”稼轩先生的青玉案·元夕,恰巧应了这上元将至的时节,倒很是切题。

    “下一个由我来,”梁淑仪又抢在先面,黑豆豆似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儿,弹指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梁淑甯心里已提前想好了一句,正准备往下接的时候,听着梁淑仪道,“这行飞花令,没有酒助兴怎么行?况且今儿下了初雪,正当是‘饮一杯’的好时候,不知在这凝霜阁里,能否跟大姐姐讨一杯来吃呢?”

    梁淑甯为难,皱了皱眉头,“二妹妹才多大年岁?又是个姑娘家,吃酒算什么体统,若是被父亲发现了,一概都要并罚的。”小主子吃酒在后宅里并不少见,梁府虽算不得什么高门大户,可家教却森严,若是被梁植知道她们这样罔顾理法任性妄为,打了手板扔进祠堂罚跪都是有可能的。梁淑甯平日里再是泥人性子,这会儿也不能由着二妹这样胡闹。

    梁淑仪却明显不领情,眨眨眼嗔怪道,“大姐姐在这里自说什么大话,别以为我这当妹妹的不知道,敢问姐姐院儿里那颗梅树下面埋的是什么?”

    梁淑甯心口一紧,被她拿了七寸,那梅树下面不是别的,正是她夏天酿的青梅果酒,这样说多少有些不大好意思,她自小眠浅,尤其是冬天,睡前若是小酌上一杯,总能心头畅意睡得也更香甜些。

    她便成习惯了,在夏日将来之时,摘了树上鲜嫩刚肥的青梅,个头不大风味却足,拿软刷搓了上面那层细软绒毛,再用粗盐洗涮晾晒干净,一层梅子一层□□糖最后伴着淡味基酒封在酒坛子里。梁淑甯特意将坛子埋在院里的梅树下,培土的时候还对着那个浅坑许了愿,去年许的愿似乎还跟周双白有关。

    梁淑甯支支吾吾地对这个黑心的二妹使眼色,这旁边还有双白哥儿在,怎能这样下她面子,教她以后还怎么在周双白面前抬起头来。

    至于梅树下埋了酒的事儿怎让二妹知道的,不遑多想,必定是院里那个坏事的晴玉通风报的信。

    梁淑仪看她神情心虚得紧,催促道,“大姐姐怎的这样小气?可是不舍得拿来给我和哥哥品鉴?”撇了撇嘴道,“那可不要怪妹妹狠心,明日我就去告了父亲……”

    “你别……”梁淑甯急了眼,心里头问候这二妹,面上苦笑环伺一周道,“还请哥哥和妹妹稍等,我去去就来。”

    周双白伸出指头点了点梁淑仪,意思是太过任性,梁淑仪却不以为意,只要是看大姐姐吃瘪,她心里就畅快。

    没一会儿,认秋挟着个洗净了泥的青瓷坛子过来,一旁的梁淑甯则取了温酒器等物,将物件儿在案上一字排开,梁淑甯摘了头上的昭君兜,露出一张冰肌莹澈的小脸来,鼻尖和嘴唇宛若点樱,氤出淡淡粉光,绒绒眉头和羽睫上地落了几颗雪粒子,微微颤动着,教人已然挪不开视线。

    梁淑甯环顾四周,像是怕有旁人会过来似的,确认无人后,教认秋出去守好。这才抬手将温酒器内的红色小烛点上,开了酒坛,竟是梅香扑鼻,姑娘家喝的果酒味淡不上头,倒出来颜色倒是浓郁,梁淑甯又用银箸各拣出几枚皱了皮入了味的梅果子来,各自酒碗里放上一枚。

    给周双白与梁淑仪一一按次斟上温酒,而自己却从铜制的小桶里取出两块儿窖里存的碎冰来,放入面前的酒碗里。

    “大冬天的还吃冷酒,大姐姐果然异于常人。”什么话从那梁淑仪嘴里说出来,向来是不中听的。

    周双白多少也觉不妥,只开口提醒道,“冷吃下去凝结脏腑,难免伤身。”

    梁淑甯却笑笑,“这东西我只爱吃冷的,风味独佳,哥哥妹妹若是不信可要一试?”

    梁淑仪摇摇头,冷吃她定受不住,可不能受了这大姐的诓骗。只不过,大姐虽说旁的样样不行,这酿酒的手艺倒是凑合,梅酒入腹开胃可口,让人忍不住又斟上一杯。

    周双白也低头抿了一口,甜中微酸。

    梁淑仪倒是喝出了兴致,三人就这么边对盏边行飞花令,赏着槛窗外无根无垠的飘絮,不知不觉间便一杯又一杯地入腹。

    “哥哥,你倒瞧瞧二妹。”

    周双白倏尔抬头,瞧见梁淑甯竟笑着找他说话,努努嘴教他去看一旁的梁淑仪。

    此时梁淑仪酒劲上了头,正趴在案上嘴里咕噜着什么,梁淑甯怕她着了凉,拿起一旁的薄毯给她披了上,却没发现自己的脚下也略微发浮。

    梁淑甯坐回原处,用手拣了颗酒碗里的渍梅放进嘴里咂着,那梅子浸了酒液,味道更浓,酸得她忍不住蹙起轻眉,吐了吐舌头,叹道,“酸呐。”

    这是周双白第一次瞧见她这般小女儿情态,微微眯起眼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醒似的,将她所有的小动作统统归为眼底。

    “哥哥,你在看什么?”梁淑甯眨巴眨巴眼睛,似乎眼前有些恍惚了,小手举着酒碗道,“哥怎么连你也不喝了,你跟二妹一样,都醉了。”尾音控制不住地往上飘,像是带了钩子。

    周双白没否认,勾起唇角,反问道,“那你为什么不醉?”

    “我怎么会醉,悄悄告诉你,其实冷酒吃不醉人呢,”梁淑甯咯咯地笑起来,“哥哥…你试试吗?”酒壮肥了胆,这会儿倒敢径直拿了手中的杯子送去他唇边,嘟囔道,“……试试吧。”

    周双白看她越来越近,身子晃晃悠悠地,快要站不稳的模样,伸出手一把圈住了她的腕子稳住,像是碰到心尖儿上一颤的感觉,那人下一秒却直直一头扑倒在了他怀里,手里的酒也不偏不倚撒在了他身上。

    说出那样的大话,这会儿竟头一昏,睡了过去。

    周双白只觉忍俊不禁,顾不上拂去袍子上的酒渍,一把夺了她手里的小酒碗,撂在案上生出脆莺莺一声响。下一秒右手从膝后穿过,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小姑娘很轻,头上用昭君兜一蒙,便往厅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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