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双腿灌铅了一样脚步沉重地跟着里苏特上楼——他的头顶几乎是蹭着墙过去的,摩擦之后的白色头发带着静电支楞起来几根,我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他脚步一转就进了书房,还得微微弯腰免得磕到脑门,没去卧室让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等我进去之后关上门走到窗边,背对着我:“什么事?”
如果是白天的话,这位审讯者一定会正面对着我,那样只能他清晰地观察到我的神情,而我看不清背光的他。此时屋子里更明亮,他反倒转过身去,我就知道里苏特一定也有什么不想让我得知的事情。
我深吸一口气:“是关于我想要和大家断开关系这件事。”
从反光的玻璃上来看,他表情几乎没什么变化,而恰恰是黑色的巩膜更加断绝了我试图推测他情绪的这条路。
半晌,他对我说:“教父和我提起过了。”
我一下子就感受到他和布加拉提的不同。布加拉提会随口提起乔鲁诺的名字,他还说不要责怪乔鲁诺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们,而队长则谨慎地称他为教父。
“所以……可以吗?”里苏特的态度没我想的那么强硬,但他向来让人看不出深浅,连普罗修特都做不到如此地步。
这次他转过身来,带着一丝探究望着我:“教父同意了吗,布加拉提他们呢?”
我说不出话,他们是有好好地听我讲这件事情,但谁都没有真的放手。里苏特见到我的神色,了然地轻笑一声,但眉眼却完全没有柔和下来,又问出一个让我哑口无言的问题:“他们知道你和迪亚波罗的事情吗?”
几乎是完全被他牵着走,里苏特明明没有说一句普罗修特那种狠话,但我就是能从这两个看似温和的问句里读出“不行”这两个字,他根本就不需要回复,仅仅是要让我听一听而已。
白发男人不再看我,他拉开椅子坐下继续处理文书上的事物,用低沉的嗓音说出一句轻飘飘的话:“我还没有告诉他们教父与我说的那件事。”
“还”。
只要一个字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就像普罗修特有私心,替我保住迪亚波罗的事情想要“收利息”一样,里苏特没有说出去肯定也有什么特殊的理由。
也许是想保住我的小命,如果让暗杀组知道我同时和前老板、现任教父和护卫队都有关系,我都不敢想象后果。
可我没想到现世报来的这么快。
“轰”一声巨响,连带着整个房子都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天花板上的吊灯“吱嘎吱嘎”响,墙灰扑簌簌往下落,我毫无防备被这一下弄得身体一歪,重心不稳向一旁跌去——里苏特在第一声响的时候就立刻站起身大跨步向我走过来,一把捞住我让我靠住他,我甚至无暇去思考为什么他能站得那么稳。
“找到了。”
“艹,你们他妈的谁——”
楼下传来乱糟糟的噪音,第一声我有些熟悉,一时却分辨不清何时听过了,第二声明显是加丘,没有传来更多的声响他的发言却被打断,说明加丘是不认识第一声说话的人,来人不止一个,他认出来第二个。
里苏特垂下眸望了我一眼,他按住我的肩膀压低了声音:“你贴在我身后和我一起下去。”
无法确定对方是谁、为何而来、有多少人的情况下,他不可能扔下我一个人,而又必须下楼去查看情况。他紧紧握住我的手与我稍微拉开一点距离,我感觉到有大量的粉末状物逐渐糊在我身上,裸露在外面的皮肤被冰凉的温度刺激地一颤。
是金属制品,我无法像原著中托比欧那样被析出身体中的铁元素,但浮在身上的铁粉却能让我物理隐形。
这绝不好受,尤其是当脖子和面部也贴上那层凉意,像是跳进冰水里一般,可这至少能保证我隐身——里苏特没有把自己隐藏起来,因为我根本无法做到下木楼梯时一点都发不出声响,入侵的人一定会察觉到有人下来的。
我鼻子一酸。
现在楼下彻底没声了,他们是全灭了?那入侵的敌人呢?
普通别墅每层的高度本来就小,不如公共建筑,楼梯更是拥挤,高大的白发男人几乎完全遮挡住了我的视线,我什么都看不见。
直到前面的人停下脚步,我也勉强跟着停下,差点没一头撞在他的后背上。
里苏特说:“布兰度先生。”
我一时分不清到底是不是金属制品让我浑身发冷了。
“嚯嚯,她人呢?”
一句话就打破了我所有的侥幸,这个声音就是DIO,世界上还能有几个布兰度呢?
我腿一软就往下滑,里苏特只能回过身再一次捞住我——他没能预料到我的动作,因此金属制品的能力也破了,一瞬间无数道视线都集中在我身上,我都喘不过气来。
防盗门直接瘪了,残骸躺在地上,木屑碎砖块布满了玄关的地面,荒木庄人齐了,而暗杀组除了里苏特都僵在客厅里。
我知道是因为谁。
那个粉色头发的男人也出现了,穿深色衬衫打银色领带,竖条纹西装外套披在肩上,一只手插腰眯起眼睛、高傲地抬着头有些轻蔑地望着我们的方向。
迪亚波罗露出一个有些癫狂的笑容,磁性的声音缓慢吐出每一个音节:“里苏特·涅罗。”
吉良吉影貌似事不关己地站在那,脸上隐隐约约带着些不耐烦的神色,这显然与他的“平静生活”相差甚远。
卡兹依旧不好好穿衣服,他环着手臂充满压迫感地站在DIO身旁,没什么表情地盯着我和里苏特,可小臂上的辉彩华刃还未收起来,我推测可能是他一脚踹倒了沉重的防盗门。
DIO看起来最轻松,仿佛就像是在自己家下楼逛了一圈,对屋子里紧张的气氛丝毫没有感觉,也完全不把那些称得上是顶尖的替身使者们放在眼里,可他平日里对着我永远是蜜棕色的眼瞳现在却变成了红色。
金发高大的吸血鬼轻声说:“让我有些惊讶,你居然知道我的姓氏。”
这下迪亚波罗和DIO是把全部的注意力吸引在了暗杀组组长身上,可里苏特在气势上也一点都不弱,他没有理会其他人,而是先推了推我:“到他们中间去。”
他一用力我就失重一样被抛下楼梯,普罗修特敏捷地接住把我往他身后一带,塞进梅洛尼和加丘中间,侧过一步挡住了我。
里苏特走下楼梯——他甚至比DIO和卡兹还要高那么一点:“请问,有何贵干?”
DIO压根就没理会他,见到我畏畏缩缩地躲在普罗修特身后,不悦地眯起眼睛:“过来。”
我更害怕了,加丘额头青筋都爆出来,他恶狠狠又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地瞪了我一眼,现在就算是傻子也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开始感觉到发冷,不知道是不是他无意识中使用了白色相簿。
梅洛尼察觉到我用不上力气,紧紧地揽住我让我不至于滑落到地上,也许可能是我的感官出现了问题,我冰凉到快没有知觉的手贴在他的皮肤上都感觉发烫。
“敢从我们手上抢人,挺不错的嘛,普罗修特。”迪亚波罗歪着头冷笑,他的长发规整地束在一起搭在肩膀上,随着动作柔顺地滑下来几缕。
我都不知道他如何推测出来的。
已经完全看不出霍尔马吉欧和伊鲁索刚才那副醉醺醺的模样了,他们的神情无比严肃认真,也换了个地方,站到我、梅洛尼、加丘前面。如此一来我被暗杀组严严实实地遮挡在后面,他们好像形成了一堵坚实的墙壁,把危险阻挡在外部。
“你们是乔鲁诺的手下吧,”DIO说的根本就不是疑问句,他一开口就充满诱惑、声音饱满圆滑,“看在他的份上,你们只需要把她交出来就可以。”
我的头脑开始一片空白,根本无法思考,耳朵里全是“嗡嗡”的耳鸣声,只能隐隐约约听见普罗修特说“不可能”。
余光里看见梅洛尼的另一只手里的手机屏幕闪了好几下,他却顾不得看是什么信息了——仅凭他一个人已经托不住我,紫色长发男人低下头来观察我的神色,声音里带着焦急:“你不舒服吗?”
我被他揽着,好像在空间上完全脱离了这间气氛紧张的客厅,只有他怀里才是真正安全又温暖的地方,梅洛尼扶着我让我坐在沙发上,怜惜地抚摸我的后背,小声安慰着“没事的”。
那些僵持着的男人们没有人先动手,替身这种事情太难说了,这么多人聚在如此狭小的空间内,贸然攻击也许会牵连自己人,可不拼个你死我活也许分不出胜负。
然而一切还没有结束,就在这一片死寂中,我听见屋外面传来急刹车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好几道车门摔上的闷响。
我从伊鲁索和普罗修特中间的缝隙看到乔鲁诺·乔巴纳面无表情地走进来,身后跟着护卫队的全体成员,布加拉提警惕地盯着迪亚波罗,而其他人则是在寻找我的身影,看到我暂时平安无事之后才分散开,和暗杀组把荒木庄的成员夹在中间,阿帕基挡住了门口。
年轻的教父先生不卑不亢、彬彬有礼地唤了一句:“父亲。”
我开始有一种强烈的眩晕感,仿佛魂魄都脱离了身体,飘到半空中俯视这滑稽可笑的一幕,看着这群因为我而聚集在一起的男人们,并得出一个毫不相干又无厘头的结论——
这间屋子里的意大利人有些过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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