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一眼。
路澄脑子里有根弦跟着断了。
冰凉的啤酒罐在手心微晃了一下, 颠出少许泡沫, 等他从愣怔中反应过来的时候, 包厢里的音乐已经停了。
裤衩带头站起来啪啪鼓掌, “万万没想到, 我们中间居然出现了一位歌神。”
沈随挑了挑唇, “运气好，选的这首歌拿得出手。”
话筒给了裤衩，他坐回原来的位置上。
路澄为了不让自己乱的太明显, 故作轻松地拎起啤酒罐，声音清脆地跟他碰了一下装凉茶的玻璃杯。
“小老弟，看不出来你挺牛逼啊。”
沈随扬起唇角, 目光意味不明，“澄哥, 一起合个唱吗？”
“……”路澄呛了一口啤酒。
光坐在这里听听, 他就觉得勾耳。
还一起合唱？太考验人了, 算啦算啦。
“来来来，躁起来，大家啤酒走一圈儿。”
李齐抠了抠耳朵, 趁裤衩不注意, 赶紧把话筒藏起来。
包厢里热闹一片, 沈随拿起手上的玻璃杯意思了一下，透过暗柔的光雾看向身边人。
路澄仗着灯影掩饰，烧着耳根站起来跟人插科打诨。
桌上的啤酒拉盖儿声响个不停，氛围一起来, 越会起哄的越没刹的住脚。
最后出来六个人，有两个醉成了傻逼，还有一个蹲在马路牙子上思考人生。
“我，三中刘德华，天王本王！”
裤衩一屁股挤开上来扶人的高勇勇，抱着电线杆子翩翩起舞，“啊来吧朋友来吧，让我们一起高声歌唱这美好的明天！”
李齐喝醉了也跟老冤家势不两立，梗着脖子跟谢东海对呛，“姓谢的你给我死开，从小到大哪儿哪儿都要跟哥争第一，恁烦人……”
“沈、沈随同学，这闹的，今天就到这里散吧。”
谢东海有点吃不消这个群魔乱舞的闹法，生怕李齐从地上抄出一块板砖，跟他同归于尽。
本来大家说好，k完歌一起去大时代打桌球，现在一个个醉的，自己能在地上打滚，这叫个什么事儿。
沈随往旁边看了一眼，蹲在路边垂头醒酒的小同桌。
路澄倒是比他想的要有酒品，喝醉了不吵不闹，比清醒的时候，更配得上那张精致的少爷相。
“你们先回去吧，今天这个状态也不适合在外面多待。”
谢东海听了赶紧点点头，“我也这么想。”
几个人站在门口一商量。
高勇勇跟裤衩都在学校旁边租了出租屋住，一道回去也顺路。
只没想到，谢东海跟李齐居然是邻居，这两位平时互争体面的模样，可看不出是从小玩到大的。
沈随替他们在路边叫了两辆出租车，临走时裤衩死扒着车门，要跟他澄哥合唱一曲再走。
高勇勇没办法，只得把脚上运动鞋脱了，凑裤衩鼻子底下晃了晃，一下给他熏老实了。
清场完毕，沈随掸了掸袖子走向小同桌。
路澄坐在台阶上，拿手按着额头，看到面前出现一双长腿，目光恍惚地说了一句，“我没醉。”
晕黄的灯光笼罩在他的头顶，把柔顺的黑发映出了毛茸茸的触感。
沈随在路澄面前蹲下来，伸手按上他的后脑勺，路澄晕晕乎乎地贴着他的手掌，没有躲开。
“你醉了。”
“你、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子醉了？”
路澄疑惑地眨了一下眼睛，拿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他。
沈随低笑了一声，震颤的尾音灌在风里很悦耳。
“路澄，你今天晚上是不是有点怕我？”
“怕啥玩意儿？”
路澄似乎没有听明白，拧着眉心在沈随面前晃了晃头，酒气扑人一脸。
“你在逃避。”
空气中似乎传来一声轻叹，路澄眨动了一下沉重的睫毛，撞进一双深邃如墨的漆瞳。
“老子逃个屁。”他甩了甩头，额头两边的太阳穴突突跳的疼。
酒精的催化，会让人变得不清醒，路澄只觉得脑子里一片嗡嗡乱响，像是点燃了噼啪的火星，叫嚣着，沸腾着，随时准备爆开情绪。
“逃避吗？”沈随脸上的表情很认真，当着他的面把话重复了一遍。
“你他妈敢小看老子！”路澄咬牙，不知道眼前这是哪儿来的傻逼，跟他强词夺理，肚子里的火气“噌”地往喉咙口蹿，站起来的时候身形带风，拳头挥到半路被沈随出手截住，差点倒退着摔倒。
拐角路灯黯淡，沈随托着他的后脑慢慢拉近距离，路澄的眼角被醉意氤氲出一点薄红，比唇色还瑰丽两分。
沈随眸色一深，喉结不易察觉地上下轻滚了一下，修长的手指绕过他的黑发慢慢收紧力道，路澄眉心一皱，抬起手肘试图格开他的肩膀，可惜实力悬殊反而被沈随扣住手腕压上了墙。
“你他妈……”
路澄挣了下手没能挣开，因为小臂磕到墙上，吃痛地急喘了一下。
沈随怕他咬到舌头，动手抬起路澄的下巴，这个极具占有性的动作，在近距离的身体贴近下，迅速催化了气氛。
他情不自禁地靠近，想得到。
路澄消耗了余力，眼皮异常沉重，沈随的脸在他眼里渐渐模糊成一团晦暗的光影。
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压缩，沈随的黑发、漆瞳、鼻尖，像是一帧帧被风裁下的单镜胶卷，带着滚烫的气息侵占他的领地。
就在将要灼烧之际，路澄睫毛一颤，哐的一下，额头重重磕在沈随的肩膀上。
就差一秒。
沈随郁闷地看着小同桌熟醉的侧脸，默默无言地叹了一口气，抄着路澄的胳膊把人拽上肩膀。
今晚的月亮还是不够圆啊。
-
路澄早上被尿意憋醒，睁开眼睛一个激灵从床上翻身坐起，刚准备找鞋去厕所，冷不丁地在床边摸到一只手，差点惊得蹦起来。
沈随跟他躺在一张床上，看到小同桌醒了，动手掀开盖在头上的被子，很有礼貌地弯着唇角跟他道了一声早安。
“卧槽，你怎么会睡在老子房间？”
“你的房间？”
沈随尾音上调，说话的时候声音有点沙哑。
“废话，这不是老子房间，难道是你……”
路澄话说到一半卡了壳，盯着对面的书架怔了半秒钟，认清了这是沈随的房间后，瞬间大脑炸出一片空白。
他、昨晚、居然爬上了沈随的床！？
现实的巨大冲击，牵动了路澄的宿醉后遗症，他扶着额角嘶了一声，头疼的不行。
“昨晚回来的时候，你醉的很厉害，我担心路叔叔看到之后会生气，就把你带到隔壁来了。”
沈随说这话的时候言辞恳切，目光坦荡，委实是一位热心助人的好同桌。
路澄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同时脑海中浮现出一些鸡零狗碎的画面。
昨晚上，他确实醉的挺厉害的，好像还差点跟沈随在外面打起来……嘶，头疼，记不太清楚了……
沈随看他这么健忘，有些怅然地掐了掐眉心。
路澄去厕所放完水，摁着脑门回来了，他不是特能扛醉的人，昨天心烦意乱自己把自己灌多了，刚才走了几步路跟太空漫步一样，全身的失重感特别强烈，胸口一阵阵往上泛恶心。
“有解酒药吗？”沈随从保温壶里给他倒了杯热水。
路澄扶着额头想了想，“我爸卧室可能有……算了，我忍忍。”
“身体不舒服别拖。”沈随的语气很坚定，“明天还要上课，你这个样子去了学校，恐怕连老郭都看得出猫腻。”
“……”
十分钟后，沈随简单洗漱了一下，换好鞋子出门去买解酒药。
大清早，外面的空气很清新，他揣着手机走在路上，黑色的衣角在风里飘动。
昨天穿出去的运动外套，在送小同桌回来的路上被蹂-躏的不成样子，他早上直接穿着路澄的外套出的门。
跟心动对象共处一塌，是一件很考验忍耐力的事情，他冷静控制住自己“想做点什么”的念头，在替路澄盖了三次被子后，半夜走进浴室洗了个冷水澡。
然后……一直到早上都特别清醒。
买完解酒药，沈随拎着小袋子往回走，时不时就看到两辆豪车从面前开过去。
路家落户在S市有名的富人区，能搬到这里来住，不是只凭一句有钱就能搞定。有两次，他一个人凌晨出来散步，恰好就看到两个炙手可热的当红影星，戴着耳机在附近的小平路上跑步。
沈随让开车道，加快脚步往回走，到了前面的拐角刚准备拐弯，忽然听到后面传来紧刹车轮的声音。
发现有人追着他的脚步跟过来，沈随警觉性地侧开身体，避开了那只即将落到他肩膀上的右手。
缺乏温度的漆瞳抬起来，一张微微惊讶的婉丽笑颜落入视线，脸上带着长辈的歉意。
“不好意思啊，小哥儿，我认错人了。”
说话的是个不显年龄的气质美人，发现自己认错人了，伸过来的手停在半空中有些尴尬。
“没关系。”沈随跟她对视了一眼，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但他确定从来没有见过面。
气质美人一身简约系穿着，即使搭配淡妆也未必比海报上的明星逊色。
沈随脚步微偏，看到了她身后那辆扫码骑行的“小蜜蜂”……因为气质加分，居然衬出了香车宝马的高级感。
气质美人面含笑意，车龙头上卡着一束红玫瑰，如果不是因为挂在车把手上的外卖袋子太抢镜，沈随大概会以为这附近在搞什么明星外景活动。
用玫瑰花装点小电动车送外卖，浪漫得有点别致啊……
这附近的早点门店生意比较好，可能是因为店里人手不够，老板娘亲自送货上门。
“你是刚搬来的吗，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气质美人说话很亲切，很有些自来熟的口吻，沈随脑子里第一反应，现在的商家都这么贯通营销套路吗，下一句话是不是要忽悠他办卡了？
“刚来不久。”出于礼貌，他含糊着敷衍了一下，“您对这里这么熟悉，是经常过来送外卖吗？”
气质美人听到这个回答，脸上明显愣了一下，无意打量了一眼沈随身上的外套，很快恢复微笑模样，“今年我们家是有意往餐饮业拓展一下产业链呢。”
沈随心说你们家客户群体还挺宽泛，站小区里都能顺手发展下业务资源。
这附近常有老人带着小孩出来晨练，气质美人笑盈盈地推着“小蜜蜂”在路上走，沈随意外发现他们居然走的还是同一个方向。
聊了一路，气质美人对他赞不绝口，“现在的孩子啊，很少有像你这样耐心陪长辈聊天的。”
沈随从这话里听出了点怅然的意思，很有见地的吹捧了一句，“应该说能有您这样一位亲切的母亲，是很让人羡慕的事情。”
气质美人掩嘴笑，“瞧你这孩子嘴甜的，我家那个混世魔王，要是有你一半懂事，阿姨我就谢天谢地了。”
经过路口的时候，沈随的手机响了。
气质美人后知后觉在路上耽搁了太多时间，跟他亲切道别，先行推着“小蜜蜂”离开。
沈随按下通话键，手机那头传来路澄仓促的声音，“那什么，你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注意别给人看见买解酒药了，千万记得啊！”
小同桌的语气有点焦灼，沈随刚想问个明白，路澄已经把电话挂了。
到了别墅外面，沈随看到两辆豪车停在路家大门口，司机正帮忙往里面搬行李。
进来的时候，他看到门口的地毯上掉了一片玫瑰花瓣。沈随想想有哪里不对，带着疑问进了门，发现路澄已经火速穿戴整齐，蹿到了楼下的大客厅。
“你怎么到这会儿才回来？”
“路上碰到一个送外……”
在他俩交头接耳的时候，一个怀抱玫瑰的熟悉身影拿着花瓶走进客厅。
沈随一句话没说完，抬头的瞬间，跟不久前在路上遇到的气质美人对上视线，听到路澄扭头叫了一声“妈。”
作者有话要说：澄哥：@心情炸裂的某某随，第一次见面，把未来丈母娘错当成外卖大妈的感觉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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