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 90 章

    操场上, 篮球砸地砸得嘭嘭响。

    沈随在花坛外面的包干区扫地, 天蓝色的校服衣角成了四周唯一活动的风景, 路澄想不注意到他都不行。

    “澄哥, 接球!”

    裤衩一声高喊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路澄沉着目光伸手接住, 跑步上前扣住篮筐狠狠一掼,发出“哐”的一声闷响,仿佛在跟手里的篮球发狠。

    沈随抬了下头, 一双深邃的漆瞳倒映出路澄烦躁下场的身影。

    “咋了哥?”裤衩看到他澄哥要走,一脸懵逼地停下来问。

    “不打了,没劲。”路澄抬起袖子抹了把汗, 拧开矿泉水的瓶盖从头顶浇下去,灭完心里的火气, 人也疲惫下来了。

    “哎, 不对啊哥, 你在家养精蓄锐这么多天,怎么反而看起来……跟被掏空了身体似的。”裤衩跟上来小声嘟囔。

    路澄胸口起伏,皱着眉头回他一个字, “烦。”

    -

    傍晚天色暗下来, 在水泥墙的背面涂了一层橘红色的光晕。

    路澄卷着袖子蹲在围墙底下吹风, 脚下掉了一地烟头,两只喝空了的啤酒罐,被风一吹,滚到一起撞出清脆声响。

    “哎, 澄哥,你这手臂怎么破的?”裤衩颠悠了两下手里的啤酒罐,抬头看到他澄哥的小臂上多了一道鲜红的擦伤,心里有些纳闷。

    “前两天在外面跟人打了一架。”路澄低头看了一眼手臂上的擦伤,想起跟沈随在雨里动手的那一幕,不甚轻松地狠碾了一下脚下的烟头。

    裤衩看他澄哥心事重重地蹲在地上,揣着小心问了一句,“哥,你在家待得好好的,咋还能碰上事儿了?”

    “不算事儿,就是点背。”路澄懒得跟他解释许多,站起来活动了一下长腿,恨不得把眉毛皱到一起。

    一看就是在说反话。

    裤衩几乎就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忍不住冒着挨揍的风险多嘴,“澄哥,有什么难解决的麻烦事,你别闷在心里,兄弟虽然未必能帮上忙,说两句安慰话还是可以的。”

    路澄靠在墙上半晌没说话,手里掐着烟,没抽,夹在食指跟中指之间弹了一两次,这会儿脑子里闪出来的,全是沈随站在雨里目光错愕的身影。

    就跟心里倒了根刺似的,拔-出来见血,一直梗着也难受。

    裤衩估摸着自己当不了听众,拍拍屁股准备找两把草来,把地上的烟头毁尸灭迹,一转身,听到后面传来他澄哥的声音。

    “其实……”路澄绷着下颌线,犹豫不决地开了口,“我有个朋友遇到了点感情问题。”

    裤衩听到他澄哥终于开了金口,精神一振,“哪种问题?”

    路澄目光艰难,“不好说……信任危机吧。”

    “信任危机啊。”裤衩来了兴趣,“是劈腿出轨了,还是被骗财骗色了?”

    路澄横他一眼,“都不是。”

    裤衩:“……”

    “算了,不说了,烦。”路澄一脚踹开滚到脚下的易拉罐,心里躁的不行。

    裤衩挠了挠头,“澄哥,你那个遇到感情问题的朋友,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啊。”路澄皱着眉头捏了捏山根,“心里觉得挺烦的,虽然没明确说分手,也差不多了吧。”

    “这样啊……”裤衩摸着下巴想了三秒钟,“那还是有感情。”

    “草,你凭啥这么说?”路澄胸口梗了一下,语气有点激动。

    ???

    裤衩后脑勺忽然挨了一巴掌,被他澄哥拍懵了,瞪大眼睛说,“不是澄哥,我又没说你,你为啥这么激动?”

    “我他妈……”路澄被他小老弟噎得说不出话来,扬起下巴催他,“废话少说,你刚才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裤衩被他澄哥问佛了,“越在意越是说明放不下,没谁能跟大街上的陌生人较劲吧。”

    “……你乱猜个屁。”路澄额头两边的太阳穴突突一跳,问不下去了,没等裤衩再开口,动手把人推开走了。

    -

    晚自习前,教室里闹哄哄的。

    谢东海去办公室送完作业回来,带来郭立方的口谕。

    “那个啥,你们都别忘了,明天早上要开期中考试的动员大会啊,大家伙儿的校服都穿整齐了过来,‘阎罗王’可跟老郭放了话,只要抓到一个就扣这个月的班分。”

    “这么残忍。”裤衩一只脚踩在凳子上高高举起手,“班长,我要是今天晚上回家,裤子洗了没干怎么办?”

    人群里传来噗嗤笑声,李齐拿小镜子梳了梳偏分头,跟在后面添油加醋,“慌什么,裤子脱了让谢东海晚上拿回家,帮你拿搓衣板拧拧水不就行了。”

    “李齐,你是不是有毛病!”

    谢东海站在讲台上骂骂咧咧,教室里除了最后一排安静如鸡,几乎都在哈哈大笑。

    路澄跟沈随两个人陷在冷战的僵局里,一个发呆一个刷题,相当默契地把彼此当成是空气。

    裤衩踩得凳子吱呀乱响,挥舞手臂还在起哄,恨不得当场笑抽搐。

    路澄被他撞得桌子一歪,堆在桌上没收拾的课本“哗啦啦”倒向沈随的桌子,靠在墙上秒变黑脸。

    沈随试卷写到一半,桌上忽然塌下来一堆书,笔尖一停,余光往路澄的方向扫了一眼,看到他绷紧了身体,一副“塌就塌吧大不了老子不要了”的烦躁表情,抬起手腕把书摞到一起,整整齐齐地放到三八线外,全程目不斜视,连路澄的桌角都没擦着,尽可能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做完这一切,当没发生过,仿佛刚才只是一团人形空气把书推了回去。

    路澄挪了挪凳腿,靠回桌子“嗤”了一声,把书搬回来一本本往桌洞里丢。

    没过多久,上课铃响了,教室里停止哄闹,围观群众自觉坐回座位上打开书本。

    窗外闪过一道急匆匆的人影,严主任走到八班的教室后面,敲了敲门板,示意路澄跟沈随两个人出来说话。

    走廊外面没什么人,谈事很方便,严主任背着手在他俩脸上轮流扫了一圈,转过去先问路澄,“路澄,你这几天在家反思的怎么样了?”

    路澄跟沈随站在一起,觉得哪儿哪儿都别扭,听到严主任提起停课处分的那事就更堵心了。

    “也就那样吧。”他敷衍着回答。

    严主任看到他这个无所谓的态度,从鼻子里出了声气,“路澄,听你这个语气,还委屈上了?”

    路澄回得还挺直爽,“本来就不是我先挑的事。”

    “无论你有什么理由,动手了就是不对。”严主任竖起手指跟他讲道理,“做事没脑子,处分罚下来,你是讨到好果子吃了还是怎么样?”

    “我觉得还行。”路澄歪着肩膀摸了摸鼻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严主任差点鼻子气歪了,“给我滚回去!明天早上开动员大会的时候,去国旗台做检讨。”

    “随便。”路澄吊儿郎当地笑了一声,转身的时候脸色一沉,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跟沈随顶肩撞了一下,瞬间绷紧了手臂。

    沈随收回目光,自觉给他让路,路澄刻意别开脸,僵着手臂头也不回地进了教室。

    沈随背对着路澄听着脚步声离开,视线有些黯淡,严主任叹了口气,转过去问他,“沈随,你呢,明天期中考试的动员大会,演讲准备的怎么样了?”

    三中的动员大会,向来都是让全校第一作为学生代表上去发言。过去是彭磊,现在人不在了,自然落到了沈随的头上。

    “都准备好了,脱稿没问题。”沈随说。

    “那就行。”严主任对守规矩的好学生一向放心,冲他挥了挥手说,“你回去上晚自习吧。”

    沈随站在原地没动,“主任,我希望你能收回对路澄的处分。”

    严主任转过来盯着他,“你说什么?”

    沈随抬头跟他对视,语气很坚定,“你也看到我提交过来的录像了,路澄在体育馆跟人起冲突那件事,主要责任在我,不在他。”

    严主任背着手沉吟片刻,开口反问他,“你刚没听我跟路澄说吗,只要打人是事实,学校对他的处分就能成立,我让他到提前来学校上课,已经是网开一面,让他吃顿大亏长长记性也好。”

    沈随在后面接上他的话,“我愿意跟他一起分担。”这是他欠路澄的,怎么补偿也不为过。

    “胡闹!”

    严主任气得扶了一把鼻梁上的眼镜,“在外面闹事打人很光荣吗?上次是路澄,这次是你,干脆拿个喇叭去体育中心门口广播一下,三中的学生最能聚众闹事!”

    晚风经过走廊,带走沈随校服外套上的余热,留下一片沉默的凉意。

    严主任背着手叹气,“沈随,你当初是因为什么转学来三中的,不需要我再提醒一遍吧。”

    沈随绷紧了下颌线,一双漆瞳被教室后门漏出来的灯光染上零碎的明亮。

    “这件事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就是走程序,做好收尾工作……路澄自己都不在乎,你替他执着个什么劲?”

    严主任拍拍他的肩膀,“你自己好好想想,到底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

    沈随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需要打上估算标签的选择,都有被替代的可能。

    路澄不是,也不会是。

    作者有话要说:卡到随哥迈出的正确第一步,没码完,先放这么多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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