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在大理寺看见阮庭, 华枝并不意外。
那人缓步而来,见着她时, 竟也不意外。
他只是将步子顿了顿,转眼一扫地上即将被拖走的囚人,而后又瞧着地上的血迹,微微皱眉。
不等他开口, 立马有识眼色的狱卒上前去, 点头哈腰:“理正大人,下官这就让人把这里收拾干净。”
阮庭未言, 转过头来, 瞧向华枝。
男子的目光似是顿了顿, 眼中并未有不可思议,轻声问:“阿枝, 是...祁王带你来的吗?”
不知为何,她感觉到对方的目光有些闪烁。闻言, 她也不避讳,径直回道:“嗯, 我想父亲了,祁王殿下便带我来了。”
“步与哥哥,”末了,又似是想起了什么,她抬头,望着身前男子,“谢谢这些天你对家父的照顾, 阿枝一直想找计划当面言谢。”
谢谢他对父亲的照顾,亦谢谢那日面对丁承、郭鼎文二人时,对方的解围。
但这些天她一直在萧欤府中,没有机会出来,更没有机会来找阮庭。
“阿枝,你我之间,不必这般客气的。”
阮庭稍稍将目光垂了垂,眼神落于身前少女身上。几日不见,她似是消瘦了许多,一瞬间,有万千情绪涌上心头。
叫他忍不住开口询问道:“阿枝,我听说,你这些天是住在祁王府中,对吗?”
华枝没有想到他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但仍是不避讳,“是的,这些天,我与阿琅都很受祁王殿下的照顾。”
祁王殿下是个好人。
她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自己在心中暗暗道。
阮庭眸光一闪,他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轻柔,却又好似掺杂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阿枝,你一人暂居祁王府内,那他——”
不等他说完,忽地又风从走廊上吹过,拂动起阮庭略略有些宽大的袖摆。男子的眸色忽地又是一晃,下一刻,他已是抬手,将她方才被微风吹乱的秀发往耳后轻轻别去。
华枝微微一惊,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脚后跟抵在门槛的边沿上,让他的手稍稍一滞,旋即,阮庭垂眼,似是低叹一声。
“许是我离京太久,与你竟有几分生疏了。”
“若是萧琼之欺负你,你尽可同我说,若你觉得烦闷有心事,亦可来同我倾诉。我.....不希望与你如此生分。”
阮庭收回了手,又将手收回袖中。官袍的袖摆向来有些宽大,让人瞧着,竟也有几分无风自扬的魏晋之态。
他记得很清楚,上一辈子,正是自己忙于政事,常辗转与京城之外,这才将他与阿枝的距离逐渐隔离开。待回过神来时,她已是君妻,一纸诏书,嫁入东宫。
他原以为自己远远遥望她便好。
直到听闻她自尽于华春宫的噩耗。
一想到这里,他便觉得胸口之处有猛烈的钝痛感弥散开来。
“如若你觉得苦闷,亦可以来找我。只有你想,我都在。”
我一直都在。
袖中的手又暗暗攥了攥,末了,他唯恐自己这般严肃会吓到对方,又将语气放得轻松了些。
“昨日收到令明的书信,他已经查完了洵州的案子,启程返京了,不日便可回来。”
“他回来了,你应该会开心一些。”
听闻此话,华枝的脑海里立马有浮现出一位青衣碧袍的男子的身形来。她抿了抿唇,随着阮庭向大理寺外走去,一时间想着苏令明回京的事儿,竟忘了脚下还有门槛,一不留神便绊了一跤。
“小心。”
身侧男子忙伸出手来,一下子便抓住了她纤细的小臂。
唯恐她跌倒,他的力道不由得放大了些,将女子扯地直入自己怀中来。华枝感觉到一道风从面上扑过,下一刻,便几欲钻入阮庭怀中。
面上微烫。
手上的力道缓缓放松,却不愿意彻底将她松开。
玉冠绯袍的男子垂眼,瞧向近在咫尺的少女,喉结不由得上下动了动。
阮庭只觉得,喉间又轻微的涩意,却又在瞬时宛若一道灼热的火,烧得他无法开口,亦无法出声说出话来。
华枝站定了脚,见着眼前情形,下意识地朝后退了半步,这才避免了他的裹挟。
“步与哥哥。”
她张了张口,方欲出声,突然目光一转,瞧见了不远处一颗大榕树下一名男子的身形。
言语一滞。
许是见着她面上的不自然,阮庭也顺着她的目光侧了头,朝左后方望去。
只一眼,便瞧见萧欤穿着一身暗紫色的软袍,站在一片微昏的树影里。有灼灼日光落下,些许金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于他的发上、面上。见着阮庭也望来,他便丝毫不避讳地对上绯衣男子的眼,一双眸中,忽地有了些许玩味。
华枝的心没来由地一跳。
——不知道他在这里等了多久!
见着萧欤,阮庭只是略作恭敬地点了点头,轻轻一声“祁王殿下”之后,便见萧欤将眸光一转,落于绯衣之人的右手之上。
手臂上的力道还在。
阮庭紧紧拉着她,仍是没有松手。
忽然间,华枝似是看见了萧欤眼中乍起的凌厉,后者轻轻咳嗽了一声,又在转瞬之间敛住了眼底的神色,缓缓迈步,朝他们走来。
她忙挣开阮庭的手,往一旁站了站。
阮庭神色一黯。
萧欤步步踏来,很快便走到了他们面前,他先是扫了阮庭一眼,却未吭声,半晌后转眼望向华枝。
男子的声音不咸不淡:“见过令尊了吗?”
“嗯,”华枝轻轻点头,十分乖巧,“阿爹说,让我替他谢过王爷,多谢王爷对阿琅以及整个华家的照顾。”
萧欤亦是点了点头,等她说罢,接着道:“那便回府罢。”
闻声,身后的无水连忙唤来了马车夫。祁王府的马车十分气派,暗紫色的车帘被人轻轻卷起,上有烫金流云纹赫然在目,让人只消远远一观,便心生了许多敬意。
萧欤话少,只是踏步朝马车的方向走去,方一迈步,又回头一顾,大有让她跟上之意。
华枝识眼色,见状,也连忙大步跟上。
只是方行一寸,身后一道温润的男声乍然响起,让她情不自禁地停下了步子。
“等等。”
萧欤回过首,眸光落于方出声的阮庭的身上,挑了挑眉。
“阮理正还有何事?”
阮步与顿了顿声,继而上前,道:“祁王殿下,下官认为,华二姑娘同您回祁王府,似是有些不妥。”
此言一出,一旁站着的无水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心中直道不好。
果不其然,萧欤又挑了挑眉,却是反问,“有何不妥?”
声音不咸不淡,却似是夹杂了一丝隐隐的不悦。
萧欤语气中的意味,阮庭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但他仍是不惧,甚至迎着那人的目光,坦然道:“祁王殿下不会不知晓华二姑娘与太子殿下之间的婚约吧?”
萧欤站定,瞧向绯衣之人,缄默不言。
“王爷既然知晓华二姑娘与太子殿下之间的婚约,却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其带回王府,这是何意?”阮庭迈前一步,眼中闪过一丝敌意,“再者,众人皆知男女有防,即使华二姑娘未立下婚约,王爷也不该将她强行带回祁王府中,这件事传出去,辱的可是人家姑娘的名声。”
绯衣男子的语气缓缓加重,说到最后,竟有几分铿锵。
“于礼,王爷应与二姑娘;于情,日后华二姑娘恐怕还要唤王爷一声——”
阮庭一顿,只觉得整颗心狠狠地揪在一起,即便知晓阿枝嫁入东宫已是上辈子的事,可他仍是意难平。男子稍稍舒了一口气,眼前的情景强迫着他将方才未说出的后半句话补了回来:
“她应唤王爷一声——
“叔父大人。”
华枝的眼皮突地一跳,心绪也随之猛烈地波动起来,忍不住偏了偏头,打量一侧萧欤的神色。
却见他仍是沉默着,似是察觉到了少女的目光,他也循之望去,引得华枝将目光一躲。
他的面上,难辨悲喜神色,只见其稍稍垂眼,注视着素衣少女。
萧欤的声音有些发沉:“我强迫你了么?”
“什么?”一时间,她有些发懵。
“本王强迫你,将你强行带回王府了么?”
“没、没有,”华枝生怕惹恼了萧欤,回应道,“王爷待民女......是极好的。”
她这头话音方落,便闻那人扬声,“你情我愿,何来强抢之词?空口白牙,何来婚约之说?”
等等,她什么时候和萧欤你情我愿了?华枝猛地望向紫衣之人,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萧欤却不理会她,仍是盯向阮庭。他的神态自若倒是让后者一噎,须臾,阮庭才咬牙回道:“王爷这般,是要偏偏违背了这情与礼,一意孤行!”
萧欤一顿,眸色忽地一闪,再望向阮庭时,眼中多了几分考究与探寻。
二人就这样对峙了片刻,少时,紫袍男子突然笑开,却是轻嗤一声。
他字字咬道:“你与本王之间,不过彼此。”
不过彼此。
好一个不过彼此!
一股怒火瞬间蹿头而上,游走在阮步与的四肢百骸。
他方欲开口质问,只听一道尖利的嗓音从空中划过,引得在场之人皆是一惊。
“太子殿下驾到——”
作者有话要说:说一下更新的问题~
本来打算是,参加了三月的日万活动,1-5号各更新一万字。但收到编辑的通知,月初日万活动的规则改了,改成了周六日万orz
所以以后就是周日至周五,更新一章,周六更新三章。
不咕啦不咕啦,再咕我把自己煮了吃了(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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