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透过树叶的缝隙,打在孙玉桠的面上,衬得她的面颊一片惨白。
“陛下,”她忙不迭地跪爬到龙袍男子脚旁,“娘娘,方才月色昏暗,民女当真以为祁王殿下与二姐在亭中——陛下、娘娘,民女知道错了,民女不该如此妄下言论。求您看在民女一心为太子殿下着想的份上,宽恕民女这一回吧!”
“民女再也不敢了,民女再也不敢了!”
皇后瞧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又望了一眼神色已倦的皇帝,终是摆摆手,叹气道:
“罢了,本宫乏了。你今日惹恼的是祁王殿下与华二姑娘,至于是否要罚,便全听凭二位罢。”
皇帝站于一边,瞧了萧欤一眼,而后抬手唤了宫人。
小太监又尖利着嗓子叫了一声,只见轿辇被人抬起,皇帝与皇后一齐摆驾而去。
“恭送皇上,恭送皇后娘娘——”
见那轿辇行远后,女眷们也纷纷站直了身形,或扶髻,或拭衣,仪态万千,举手投足之际别有百般风情。
不愧是富贵人家的姑娘,个个出落得亭亭玉立。她们将目光投至萧欤身上,见男子的神色掩于月色中,让人瞧不大真切。
亦是让人不敢揣度。
不乏有人怕引火上身,本欲早早离开这处是非之地,可见周围姑娘无人动身,便也不敢轻举妄动。再者,她们知晓眼前站立之人是当朝祁王,是那位可以入朝不趋的祁王。
是全京城未出阁女子都想嫁的,祁王萧琼之。
一时间,周遭流动着无数道暧-昧的目光。
孙玉桠将面伏地,鼻尖几乎要贴在地面上。等了许久,不闻祁王发落,只能先出声,道:
“是玉桠唐突,冲撞了祁王殿下。王爷大人有大量,还望您……”
女子咬着发白的唇,神色之间已有了哀求。
“还望您大人有大量,莫和民女一般见识。”
萧欤启唇,“你招惹的,岂是本王一人?”
孙玉桠终于做出大彻大悟之状,转向华枝:“二姐,妹妹错了!妹妹求您看在咱们姐妹一场的情分上,饶了妹妹这一回罢”
“姐妹情分?”华枝站在一旁,声音中已有冷意,“你方才,眼里可有半分我这个姐姐?”
“我……我知道错了。妹妹是当真以为,你与祁王殿下……”
正说着,她突然神色一顿,慌忙噤了声。
只瞧着,女子的一双眼里,盈满了晶莹剔透的委屈。
华枝垂眸,目光落于对方面上,一双眼望入她的眸底。
真是叫人心生怜意。
如若她不知晓对方上辈子所做的种种事,也许这一刻,她也会被孙玉桠的泪水所蒙蔽罢。
华枝不由得在心底里冷笑一声。
真是能装。
不过——
她眸光一转,斜斜掠过站于身侧的紫袍男子,有风拂于他的面上,带动了他的些许发丝。
有月映入他的眸中,更是衬得他的一双眼清冷摄人。
华枝抿唇,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思量,而后轻轻迈开莲足,走向了跪在地上的孙玉桠。
她倾身,身后的萧欤轻轻皱眉。
“妹妹,你误会姐姐,姐姐虽恼,却也不会过于怨你。可……”
只闻华枝接着道。
“可你今日惹恼的是祁王殿下,姐姐怕是……”
“怕是不能像往日那般宽恕你、护着你。”
往日?
往日哪般?
孙玉桠一愣神,转眼之际,身前的女子又站直了身子,转身朝着祁王一福。
“王爷。”
她的声音柔柔的,带了几分微不可查的颤音。
“舍妹年幼,尚还不大懂事。华枝斗胆,请求王爷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恕玉桠这一回罢。”
萧欤瞧着,她长而密的睫毛轻轻翕动着,在她的眼睑处投下了一层淡淡的影。
“你,”他语气有些惊讶,“在为她求情?”
她那般欺负你,你还替她求情?
“玉桠她……”华枝抖声,“她知道错了。”
“她犯的可是欺君之罪,岂容她的一句错了,便轻易逃脱掉的?”
萧欤反问。
“欺…..欺君之罪。”她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一双眼中写满了惶恐。
男子定神,沉默地瞧了华枝一阵,终于偏过头去,叹息一声。
“罢了,你起身罢。”
华枝抬头。
“多……谢王爷。”
“你——”
萧欤突然神色极为复杂的看了华枝一眼,华枝也抬眼,二人目光交触的那一瞬,男子突然又偏过头去。
他迈开步子,缓步朝地上的孙玉桠走去。
孙玉桠只觉自己下巴一痛,脸已被人抬起。
“如若不是看在二姑娘的面子上,本王本可以赐死你。”
她望向面色清冷的男子,手指蜷了蜷。
只见他转过头,一手指了指站在华枝身侧的瑶月,“你,过来。”
瑶月不知道祁王要做什么,却也不敢抗命,只得规规矩矩地上前。
“王爷。”小丫头不敢直视萧欤。
“掌嘴。”
瑶月猛地抬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对方的话,“王爷?”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掌一个大户人家姑娘的嘴,无异于……
无异于把她往死路上逼啊!
孙玉桠的身形也是一颤。
她连滚带爬到祁王脚边:“王爷!民女知道错了,民女知道错了!求您看在家姐的面子上,饶了民女罢!”
“——二姐,二姐你求求祁王,玉桠再也不敢对您不敬了!”
只是她的话还未说完,萧欤突然递来一个眼神。瑶月一咬牙,闭着眼对准孙玉桠的脸用力地扇了下去——
啪!
清脆一声,响彻亭间。
女眷们皆一颤身,有人皱眉,有人叹息。
“你本犯了欺君之罪,本王好心宽恕你,可也总要给你留下些记性的。” 萧欤冷声,“既然你这张嘴这么喜欢乱说话,那便叫它好好长些记性罢。”
他一眯眸,“只是——陛下,你也敢骗?”
——啪!
瑶月迎着他的眼神,重重地扇了一巴掌。
孙玉桠刚回正的脑袋被对方又扇到一旁,嘴角抽了抽。
“民女不敢。”
她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尽是血腥。不肖想,此刻面上定时红印遍布,分外难堪。
“本王,你也敢辱?”
——啪!
又是一声。
孙玉桠好半天才正过身子来,又跪回了原地,颤抖着声音。
“民女……不敢。”
面上是一片火辣,仿佛整张脸都要被撕裂开。
只打了几下,瑶月的手心就已经发疼。
她扭过头,望着紫袍男子,小心翼翼地发问:“王爷……掌多少下?”
萧欤没有回她,只朝前又走了半步,把孙玉桠的身上又往后逼得缩了几分。
“身为庶女,”他的语调平缓,却冷得让人不寒而栗,“嫡姐,也敢欺?”
听见这句话后,瑶月一心惦念着自家小姐,竟使出了浑身力气。只听极为响亮的一个耳光声,孙玉桠整个人被带到另一边,伏于瑶月脚底。
“……民女——不……”
一口气呛于咽喉,她猛烈地咳嗽了几声,竟一下子喷出一口血来!
那血溅了有些远,险些喷到萧欤的靴上。男子极为嫌恶地将靴子往后收了收,抬了手,无水立马识眼色地上前来。
萧欤慢条斯理地抬了抬眼皮:
“把嘴掌烂。”
如此毒妇。
脸和命,怎么说也要留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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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总是多雨的。
方才雨还刚歇,不一阵儿,空中又开始飘落絮絮的雨丝。萧欤靠在亭中,有帷帐放下,叫华枝只隐约看到一个人形。
亭子外,掴耳之声还未停。
“王爷,”终于有下人在一旁提醒道,“又落雨了,皇上和娘娘还在殿中等着咱们赏画呢。”
他这才恍然回过神来,瞟了亭外的女眷们一眼,还未出声,已有人催促道:
“各位姑娘还干站着做什么呀,站着淋雨吗?快回殿中去,宫宴还没结束呢!”
这一声,让大家纷纷动了足,没一会儿人群便散了,如纷杂的雨珠子汇成帘,又落了地。
华枝瞧着,萧欤撑开一把伞,朝着自己走来。
“阿姝借你的伞,二姑娘亲自还个她罢。免得经了本王的手,又要落下别有用心之人的口舌。”
华枝点头,接过伞。
其实她知晓,萧欤这样做,这哪里是怕落人口舌?她更私心地想下去,也许是对方见自己手中没有拿伞,故此将这把伞先借与自己。
他不知,她原本出府时带的伞,此时正安安稳稳地躺在马车中。
却在刚才,华枝从他那一双眼中,隐约窥见了几分怜惜。
人皆有怜香惜玉之心,就连祁王萧欤也不例外。
她抑住面上神色,朝那人一福身。
声音清婉,宛若珠帘玉撞,又掺杂了几分
“多谢王爷了。”
“只是这柄伞,”她略一沉吟,终是低声道出了心底疑惑,“这柄伞,当真是月姝小姐的?”
伞骨上,一个“月”字赫然在目。
萧欤一瞥那刻字,轻声回道:“这把伞是本王的,不过来历说来话长。”
他住了声。
华枝以为他是不愿同自己讲述这柄伞的由来,于是便也不再追问下去。
男子垂眸,看着滚落在女子发上的几颗雨珠,终是忍不住开口。
“二姑娘,你是嫡女,不必那般忍让着她。”
华枝低眉顺目,轻应一声:“多谢王爷提醒。”
“二姑娘,”男子若有若无地轻叹一声,“你的心太善。”
她抬起一双眼。
“我教你,莫再被别人欺负了。”
女子一双眸,隐于月色中,灿若星子。
又突然因男子方才的话,生了几分哀戚。
“王爷,华枝……学不会。”
他的心兀地一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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