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015章

小说:帐中一捻娇春 作者:某韫
    月色透过树叶的缝隙,打在孙玉桠的面上,衬得她的面颊一片惨白。

    “陛下,”她忙不迭地跪爬到龙袍男子脚旁,“娘娘,方才月色昏暗,民女当真以为祁王殿下与二姐在亭中——陛下、娘娘,民女知道错了,民女不该如此妄下言论。求您看在民女一心为太子殿下着想的份上,宽恕民女这一回吧!”

    “民女再也不敢了,民女再也不敢了!”

    皇后瞧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又望了一眼神色已倦的皇帝,终是摆摆手,叹气道:

    “罢了,本宫乏了。你今日惹恼的是祁王殿下与华二姑娘,至于是否要罚,便全听凭二位罢。”

    皇帝站于一边,瞧了萧欤一眼,而后抬手唤了宫人。

    小太监又尖利着嗓子叫了一声,只见轿辇被人抬起,皇帝与皇后一齐摆驾而去。

    “恭送皇上,恭送皇后娘娘——”

    见那轿辇行远后,女眷们也纷纷站直了身形,或扶髻,或拭衣,仪态万千,举手投足之际别有百般风情。

    不愧是富贵人家的姑娘,个个出落得亭亭玉立。她们将目光投至萧欤身上,见男子的神色掩于月色中,让人瞧不大真切。

    亦是让人不敢揣度。

    不乏有人怕引火上身,本欲早早离开这处是非之地,可见周围姑娘无人动身,便也不敢轻举妄动。再者,她们知晓眼前站立之人是当朝祁王,是那位可以入朝不趋的祁王。

    是全京城未出阁女子都想嫁的,祁王萧琼之。

    一时间,周遭流动着无数道暧-昧的目光。

    孙玉桠将面伏地,鼻尖几乎要贴在地面上。等了许久,不闻祁王发落,只能先出声,道:

    “是玉桠唐突,冲撞了祁王殿下。王爷大人有大量,还望您……”

    女子咬着发白的唇,神色之间已有了哀求。

    “还望您大人有大量,莫和民女一般见识。”

    萧欤启唇,“你招惹的,岂是本王一人?”

    孙玉桠终于做出大彻大悟之状,转向华枝:“二姐,妹妹错了!妹妹求您看在咱们姐妹一场的情分上,饶了妹妹这一回罢”

    “姐妹情分?”华枝站在一旁,声音中已有冷意,“你方才,眼里可有半分我这个姐姐?”

    “我……我知道错了。妹妹是当真以为,你与祁王殿下……”

    正说着,她突然神色一顿,慌忙噤了声。

    只瞧着,女子的一双眼里,盈满了晶莹剔透的委屈。

    华枝垂眸,目光落于对方面上,一双眼望入她的眸底。

    真是叫人心生怜意。

    如若她不知晓对方上辈子所做的种种事,也许这一刻,她也会被孙玉桠的泪水所蒙蔽罢。

    华枝不由得在心底里冷笑一声。

    真是能装。

    不过——

    她眸光一转,斜斜掠过站于身侧的紫袍男子,有风拂于他的面上,带动了他的些许发丝。

    有月映入他的眸中,更是衬得他的一双眼清冷摄人。

    华枝抿唇,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思量,而后轻轻迈开莲足,走向了跪在地上的孙玉桠。

    她倾身,身后的萧欤轻轻皱眉。

    “妹妹,你误会姐姐,姐姐虽恼,却也不会过于怨你。可……”

    只闻华枝接着道。

    “可你今日惹恼的是祁王殿下,姐姐怕是……”

    “怕是不能像往日那般宽恕你、护着你。”

    往日?

    往日哪般?

    孙玉桠一愣神,转眼之际,身前的女子又站直了身子,转身朝着祁王一福。

    “王爷。”

    她的声音柔柔的,带了几分微不可查的颤音。

    “舍妹年幼,尚还不大懂事。华枝斗胆,请求王爷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恕玉桠这一回罢。”

    萧欤瞧着,她长而密的睫毛轻轻翕动着,在她的眼睑处投下了一层淡淡的影。

    “你,”他语气有些惊讶,“在为她求情?”

    她那般欺负你,你还替她求情?

    “玉桠她……”华枝抖声,“她知道错了。”

    “她犯的可是欺君之罪,岂容她的一句错了,便轻易逃脱掉的?”

    萧欤反问。

    “欺…..欺君之罪。”她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一双眼中写满了惶恐。

    男子定神,沉默地瞧了华枝一阵,终于偏过头去,叹息一声。

    “罢了,你起身罢。”

    华枝抬头。

    “多……谢王爷。”

    “你——”

    萧欤突然神色极为复杂的看了华枝一眼,华枝也抬眼,二人目光交触的那一瞬,男子突然又偏过头去。

    他迈开步子,缓步朝地上的孙玉桠走去。

    孙玉桠只觉自己下巴一痛,脸已被人抬起。

    “如若不是看在二姑娘的面子上,本王本可以赐死你。”

    她望向面色清冷的男子,手指蜷了蜷。

    只见他转过头,一手指了指站在华枝身侧的瑶月,“你,过来。”

    瑶月不知道祁王要做什么,却也不敢抗命,只得规规矩矩地上前。

    “王爷。”小丫头不敢直视萧欤。

    “掌嘴。”

    瑶月猛地抬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对方的话,“王爷?”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掌一个大户人家姑娘的嘴,无异于……

    无异于把她往死路上逼啊!

    孙玉桠的身形也是一颤。

    她连滚带爬到祁王脚边:“王爷!民女知道错了,民女知道错了!求您看在家姐的面子上,饶了民女罢!”

    “——二姐,二姐你求求祁王,玉桠再也不敢对您不敬了!”

    只是她的话还未说完,萧欤突然递来一个眼神。瑶月一咬牙,闭着眼对准孙玉桠的脸用力地扇了下去——

    啪!

    清脆一声,响彻亭间。

    女眷们皆一颤身,有人皱眉,有人叹息。

    “你本犯了欺君之罪,本王好心宽恕你,可也总要给你留下些记性的。” 萧欤冷声,“既然你这张嘴这么喜欢乱说话,那便叫它好好长些记性罢。”

    他一眯眸,“只是——陛下,你也敢骗?”

    ——啪!

    瑶月迎着他的眼神,重重地扇了一巴掌。

    孙玉桠刚回正的脑袋被对方又扇到一旁,嘴角抽了抽。

    “民女不敢。”

    她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尽是血腥。不肖想,此刻面上定时红印遍布,分外难堪。

    “本王,你也敢辱?”

    ——啪!

    又是一声。

    孙玉桠好半天才正过身子来,又跪回了原地,颤抖着声音。

    “民女……不敢。”

    面上是一片火辣,仿佛整张脸都要被撕裂开。

    只打了几下,瑶月的手心就已经发疼。

    她扭过头,望着紫袍男子,小心翼翼地发问:“王爷……掌多少下?”

    萧欤没有回她,只朝前又走了半步,把孙玉桠的身上又往后逼得缩了几分。

    “身为庶女,”他的语调平缓,却冷得让人不寒而栗,“嫡姐,也敢欺?”

    听见这句话后,瑶月一心惦念着自家小姐,竟使出了浑身力气。只听极为响亮的一个耳光声,孙玉桠整个人被带到另一边,伏于瑶月脚底。

    “……民女——不……”

    一口气呛于咽喉,她猛烈地咳嗽了几声,竟一下子喷出一口血来!

    那血溅了有些远,险些喷到萧欤的靴上。男子极为嫌恶地将靴子往后收了收,抬了手,无水立马识眼色地上前来。

    萧欤慢条斯理地抬了抬眼皮:

    “把嘴掌烂。”

    如此毒妇。

    脸和命,怎么说也要留下一个。

    ------

    夏季总是多雨的。

    方才雨还刚歇,不一阵儿,空中又开始飘落絮絮的雨丝。萧欤靠在亭中,有帷帐放下,叫华枝只隐约看到一个人形。

    亭子外,掴耳之声还未停。

    “王爷,”终于有下人在一旁提醒道,“又落雨了,皇上和娘娘还在殿中等着咱们赏画呢。”

    他这才恍然回过神来,瞟了亭外的女眷们一眼,还未出声,已有人催促道:

    “各位姑娘还干站着做什么呀,站着淋雨吗?快回殿中去,宫宴还没结束呢!”

    这一声,让大家纷纷动了足,没一会儿人群便散了,如纷杂的雨珠子汇成帘,又落了地。

    华枝瞧着,萧欤撑开一把伞,朝着自己走来。

    “阿姝借你的伞,二姑娘亲自还个她罢。免得经了本王的手,又要落下别有用心之人的口舌。”

    华枝点头,接过伞。

    其实她知晓,萧欤这样做,这哪里是怕落人口舌?她更私心地想下去,也许是对方见自己手中没有拿伞,故此将这把伞先借与自己。

    他不知,她原本出府时带的伞,此时正安安稳稳地躺在马车中。

    却在刚才,华枝从他那一双眼中,隐约窥见了几分怜惜。

    人皆有怜香惜玉之心,就连祁王萧欤也不例外。

    她抑住面上神色,朝那人一福身。

    声音清婉,宛若珠帘玉撞,又掺杂了几分

    “多谢王爷了。”

    “只是这柄伞,”她略一沉吟,终是低声道出了心底疑惑,“这柄伞,当真是月姝小姐的?”

    伞骨上,一个“月”字赫然在目。

    萧欤一瞥那刻字,轻声回道:“这把伞是本王的,不过来历说来话长。”

    他住了声。

    华枝以为他是不愿同自己讲述这柄伞的由来,于是便也不再追问下去。

    男子垂眸,看着滚落在女子发上的几颗雨珠,终是忍不住开口。

    “二姑娘,你是嫡女,不必那般忍让着她。”

    华枝低眉顺目,轻应一声:“多谢王爷提醒。”

    “二姑娘,”男子若有若无地轻叹一声,“你的心太善。”

    她抬起一双眼。

    “我教你,莫再被别人欺负了。”

    女子一双眸,隐于月色中,灿若星子。

    又突然因男子方才的话,生了几分哀戚。

    “王爷,华枝……学不会。”

    他的心兀地一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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