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云锦急急叩着苻宝寝殿的房门, 道:“公主可歇下了?”
苻宝打了个哈欠, 从床上爬起来,扯着嗓子道:“进来罢”, 说话间, 她找了件薄衫披在身上, 见云锦白着一张脸,眉目之间满是忧愁之色, 苻宝以为她是担心扰了自己歇息,便笑着打趣道:“我没睡着,已经睡了一整个下午, 若是还睡得着,不就成母猪了?”
云锦咬了咬唇,强自挤出一抹笑来, 幽幽的望着她。
苻宝意识到了什么,可那思绪跑得太快,她抓不住。
她只觉得这目光看得她汗毛都竖起来了,她打了个寒颤,见云锦急得一头的汗,便心知不妙,道:“出了什么事?”
云锦不敢隐瞒, 却不放心苻宝的身子, 只得打量着她的神色,一字一顿的说道:“是五公主带着上官殿下,闹到陛下面前去了。”
苻宝眉头一蹙, 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夜已然是深了,思忖道:“五姐做事素来有分寸,即便是真和上官冲闹了什么事端出来,也不可能这么晚去求见父皇的。扰了父皇歇息,就算是她有礼,只怕一顿骂是少不了的,旁人还要说她一句不知进退。五姐看名声比命都重要,不会这么做的。”
她说着,不安的看向云锦,这话不知是在安慰云锦,还是根本在安慰她自己。
云锦心一狠,想着就算她不说,苻宝迟早也是要知道的,她跪在地上,紧紧的握住苻宝的手,像是通过手掌的温度感受着苻宝的心绪似的,道:“是因为,五公主撞见上官殿下奸杀了三公主……”
“什么!”苻宝的瞳孔倏的睁大,她死死的盯着云锦的眼睛,道:“三姐她……”
三姐不是还好好的吗?就在几个时辰之前,她不是还来过长寿宫吗?怎么会突然出了这样的事!
苻宝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连带着耳朵都是涨的,头都是懵的。她略缓了缓,喃喃道:“太医诊治了没有?说不定还救得回来的。”
云锦痛苦的望着她,道:“福禄打听到的消息,三公主已然是救不回来了。”她说着,忍不住抽泣起来。
苻宝“蹭”的站起身来,她的肩膀和手指微微的颤动着,眼中隐隐含着泪,显得波光粼粼的,道:“云锦,更衣。”
云锦爬起身来,麻利的选了件衣裳给苻宝穿好,又为她绾了个最简单的髻子,哽咽道:“公主千万保重,别伤了身子。”
她知道,苻宝是非去不可的了,她拦不住她,也不能拦她。她能做的,只是跟在她身后,为她打点好一切。
太极宫灯火未歇,里面却是一片死寂,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苻宝站在太极宫门前,长吸了一口气,她握紧了拳头,步履坚定的朝着里面走去。她从来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脑子更清楚些。
守门的宫人急忙迎了上来,也不知道他造了什么孽,偏赶上今儿晚上值夜,这公主、皇子们一波波的来,他实在是有些受不住。
想到这里,他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些,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六公主,今日天色已晚了,您不若明日再来罢。”他也知道这句话不过是平白说的,若是能拦得住,她也就不会来了。
苻宝没有看他,只看着书房的方向,道:“今日我一定要进去,还请公公行个方便。”
那宫人见苻宝冷着一张脸,便大约知道她亦是为今日的事而来的,他也不敢再拦,只得道:“六公主客气了,奴才着实担不起。只是今日陛下心情不好……”
“出了什么事,我自己担着。”苻宝打断了他的话,只甩下这句话,便直直冲了进去。
那宫人一怔,倒从来没见过六公主这样疾言厉色的样子,他不觉摇了摇头,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
此时的齐帝也是做此想法的。他整个人撑在案几上,一手揉着眉心,一手紧紧的抠着案几,脸上满是不耐烦的神色,斜睨着苻宝,道:“怎么哪都有你?身子不好就老老实实在自个儿宫里待着,大晚上的乱跑什么?”
苻宝见书房之中只有齐帝一人,便知道苻华大约已经回去了,她心下略松了一松,便挺直了腰板,梗着脖子道:“父皇打算怎么处置此事?”
她话音未落,便见苻熙闯了进来,他红着脸,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走了进来,一头跪倒在齐帝面前,沉声道:“请父皇为三姐做主!”
齐帝一个头两个大,苻玉出了事,他哪有不急的,苻华又一口咬定了是上官冲所为,无论他如何处置,总还要顾及着梁国些,更何况陈国人还在,若是处置不好,只怕要沦为人家的笑柄。
他叹了口气,道:“朕已派人去查了,等有了结果再传召你们,快回去罢。”这一个个的蠢儿女,真是不让自己省心,还说什么万岁,他们大概打心眼里觉得自己命长。
“父皇,此事还有什么可查的?上官冲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居然……五妹亲眼所见,哪还有假?父皇必要割下上官冲的头,方能慰三姐在天之灵!”苻熙恶狠狠的说着,眼里满是戾气,再不见平日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苻宝见他如此说,连忙跪下来,道:“父皇,小六不信此事是上官冲做的,还请父皇明察!”
苻熙猛地转过头来,死死的盯着苻宝,怒道:“你还有没有良心?三姐平日里待你如何?她出了事,你不想着为她报仇,反而想着要保住凶手!你对不起三姐!”
苻宝咬着唇,稳住心神,郑重道:“四哥,三姐出了事,我和你一样心痛,可这样匆忙的报仇也许根本不能慰藉三姐的在天之灵,反而是中了凶手的奸计,放走了真正的凶手。若最后查出来凶手真是上官冲,我一定会手刃他,为三姐报仇!”
苻熙冷笑着,像是掏心掏肺似的,发出一连串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半晌,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齐帝,道:“父皇,难道您也是做此想法?”
齐帝猛地一拍案几,冷声道:“放肆!朕的想法也是你能揣测的?还不快滚出去!”
苻熙站起身来,连衣裳都不理,只咬牙切齿的道了声“是”,那声音又冷又狠,像是砸过来的似的,话音未落,他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真是越发的没样子了,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齐帝冲着他的背影怒吼着,可他实在是疲乏的很,便连骂人都没有平日的气势了。
齐帝怔怔的望着苻熙远去的方向,半晌,颓然的瘫软在软垫上,背深深的靠后仰着,他眼睛的余光瞥着苻宝,道:“你怎么还不走?”
苻宝看着他憔悴的面容,心底不觉也柔软了几分,她走上前来,隔着案几看着他的眼睛,道:“父皇,您也认为上官冲不是凶手,对不对?”
齐帝目光深邃,幽幽的望着她,道:“事已至此,朕怎么想的,你怎么想的,都没那么重要。”
“父皇是天子,父皇说的话,怎会没有分量?”苻宝紧缩着眉头,目光如炬。
齐帝苦笑一声,道:“宫里那么多双眼睛看见了,只怕此事没那么简单。阿玉是个好孩子,朕也想给她讨回公道。可若是朕不处置上官冲,你让宫里的人怎么想?更何况小五做了保,朕若是执意要查凶手,岂不是摆明了朕不信她?”
齐帝难得和苻宝说一些交心的话,苻宝仔细听着,也渐渐懂得了他的难处,她担忧的看着他,道:“那么父皇,您打算如何处置呢?”
齐帝讳莫如深的望着她,见她坚持,方才开口,道:“朕已让小五回去歇着了,也下了令,让她管好自己宫里的人,再不可泄漏一句。”
“那上官冲呢?”苻宝不由得身子前倾,双手撑在案几上。
齐帝眼眸一眯,双眼如同鹰隼一般,灼灼的盯着苻宝,道:“还能如何,先压在天牢里,等朕试探一下梁国的意思,若是梁国并无异议,便杀了他。”
他们遇到了两次刺客,兴许就是梁国派的。梁国……梁国都派刺客刺杀上官冲了,能有什么异议?只怕不知道在哪偷着乐呢!
苻宝的心猛地一窒,道:“不行!”
“你够了!”齐帝终是忍不住,冷声道:“堂堂一国公主,心里每天惦记着一个质子,传出去让别人怎么议论你?怎么议论朕?啊!”
苻宝干脆的跪下来,肃然道:“父皇,请您给我些时间,我一定会查出凶手,还上官冲一个公道的。”
齐帝冷笑一声,道:“朕缺的是查案的人吗?朕缺的是时间!朕要安抚人心,朕要顾着小五的体面,你到底懂不懂?”
苻宝身子一僵,猛然抬起头来,道:“父皇,上官冲是冤枉的!您不能这样草草杀了她,便是三姐的在天之灵也是不肯的啊!”
齐帝盯着她的眼睛,沉默了半晌,道:“你是要救上官冲?非救不可?”
“是。”苻宝硬声道。
齐帝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道:“那朕与你做个交易,朕可以暂时放过上官冲,但朕给了你一个面子,你便要还朕一个面子,如何?”
苻宝狐疑的看着他,道:“父皇要我如何还?”
齐帝眸光一沉,道:“你答应了与王元修的亲事,如何?”
他说着,站起身来,绕到苻宝面前,俯下身子,道:“只要你应了,朕便想法子压下此事。朕这一辈子,只有景略一个知己,朕不想辜负他。这样,大约也可以全了小五的体面。”
苻宝抬起头来看着他,只见他眉眼之间都染了一丝感伤似的。苻宝心底不觉涌出一股子冷意,原来在齐帝心里,苻华的体面竟然这么重要。
“好。”苻宝睫毛微微的颤抖着,道:“这门亲事我可以应了,但我还有一个条件。”
“你居然敢和朕提条件?”齐帝半是差异,半是恼怒的看着她。
苻宝勾了勾唇,道:“父皇要我答应亲事,一是全了和王丞相的情义,二是全了五姐的名声,我自然也要再添一个条件,我们各自成全对方两件事,才算公平。”
齐帝看着她,不知为什么,一瞬间竟觉得像是顾眉在和自己讲条件似的,他用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睛时,苻宝竟觉得他眼里的光都暗淡了些,显得越发的像一个老人。很寂寞的老人。
“什么条件?”齐帝有些有气无力的。
“我要父皇放上官冲和清河回梁国去。”苻宝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坚定,“若是父皇应了,我便再不做他想,好好的和王元修过一辈子。”
“成交。”齐帝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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