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修目光温和的望着她, 轻轻握住她的手, 低声道:“小六,无论你出自什么原因, 你能答应嫁给我, 我都很高兴。我不会纳妾, 更不会喜欢别的女人,我能有你一个就很满足了。”
他的脸微微有些涨红, 连带着话语都旖旎绚丽,“小六,我喜欢你, 很喜欢。”他轻笑一声,接着道:“大约是你想象不到的那种喜欢。或许比你喜欢上官冲,还要喜欢。”
提到“上官冲”的名字, 他不觉有些羞赧,像是心底扎了根刺似的。
他避过头去,抿了抿唇,又转过头来,深深的望着她,道:“我记得和你说过,如果有朝一日你愿意嫁给我, 我就绝对不会放手了, 你还记得么?现在我握紧了你的手,我不求别的,只希望你也握紧我的, 一辈子不要放开。好不好?”
苻宝盯着他覆在自己手上的手,眼里有些朦胧,她从未想过,王元修待她竟是有这份心的,而且是用情至深、掏心掏肺的那种。
她在心底暗骂自己的无耻,若是王元修待她并不认真,那就算她嫁给他,他一辈子也不会难过,可现在她知道自己除了上官冲之外,再难喜欢上别人,却又逼着王元修娶她,那王元修这一辈子也许都将陷在“得不到”的泥沼之中,再也无法脱身了。
她不觉迟疑着,可当她抬眸看向他的时候,他专注而害怕遭到拒绝的眼神,却使她再也说不出什么违背他心意的话了。
她犹疑着看向他,道:“就算我心里没有你,只要一辈子在你身边,你就会快活么?”
王元修苦笑道:“人总是会得陇望蜀的,可如果你是问现在的我,那么,是的。”
苻宝勾了勾唇,道:“那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
王元修紧绷的脸瞬间绽放出一抹很瑰丽的笑来,苻宝几乎听得到他心底暗暗松下来的一口气,好像他的心原本是悬在空中的,而现在,在苻宝的承诺之下,它终于落了地,然后变得很踏实,很踏实。
踏实到,苻宝的心一阵阵的抽痛,踏实到,她很心疼他。
王元修探过身来,紧紧的拥抱着她,他吸了吸鼻子,将她用力揽在胸前,道:“小六,我一辈子都会待你好的。”
苻宝微微一笑,轻轻拍着他的背,道:“原来你这么好哄的,我还以为王大公子要金山银山都笑不出来。”
王元修低低的笑着,道:“金山银山的确实笑不出来,可有小六在,我就天天笑得合不拢嘴了。”
苻宝笑着摇了摇头,将他微微推开,道:“不过,你还得帮我个忙。”
王元修忙不迭的答应着,道:“行,干什么都行。”
*
翌日一早,苻宝便坐在庭院里,看王元修忙前忙后的给她搭着秋千架子。院子里原本就是有秋千的,可依着王元修的意思,秋千架子上得缠上葡萄藤,才有意境。
苻宝托着腮,戏谑着道:“王大公子,你说说,秋千架子上缠葡萄藤是什么意境啊?”
王元修擦了擦汗,转过一张俊俏的脸来,道:“是我娘说的,包管是有意境的。”
苻宝站起身来,任风吹着她的紫绡翠纹裙贴在她的腿上,幽幽道:“你娘该不是和我一样,听戏文里说的罢?说是在葡萄架下可以听见牛郎织女的絮语。”
“呸呸呸!我娘是大家闺秀,肯定不是戏文里听来的。”王元修见说不过她,便回过头去,叮叮当当的敲打起来。
苻宝也懒得和他细论,只想着有了葡萄藤,夏日里荡秋千多少可以凉快些,这绿绿的一片也确实好看,也就笑着道:“随你去罢,只是咱们两个都是不通文墨的,以后想做什么就正经说要做什么,不比往意境上攀附了。”
王元修听她说的有理,忙笑着应了,道:“小六,我就喜欢你这种没文化的样子。”
苻宝冷哼了一声,道:“什么叫我没文化,你也就比我好一点点。”她说着,用食指和大拇指略略的比出一小点距离来。
王元修刚要开口反驳她,便见福禄连滚带爬的跑进来,低声道:“来了来了。”
苻宝听了,神色一凛,看向王元修,低声道:“开始。”
王元修点点头,依然攀在秋千架上,大声道:“小六,你可想好了,当真愿意嫁我?”
苻宝点点头,抬头笑着看他,道:“想好了。”她说着,踮起脚尖拽着他的衣袖,道:“你当心点。”
王元修听着,心下一动,转过头来看着她,道:“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他的眼睛晶亮晶亮的,苻宝几乎一时分不清他是在说真心话,还是在做戏。
她眼睛的余光看见上官冲怔怔的站在长寿宫的门口,她虽看不清他的面容,却也想象得到他的神色。
他的眉头一定是微皱着的,唇是惨白的,藏在袖子中的手指一定是紧紧的拢着,青筋可见。而他的唇边,一定勾着苦楚的笑意,就算是最开心的人见到他的样子,也会心疼的。
苻宝的心剧烈的抽痛起来,她用力挤出一抹笑,道:“我知道。”
直到王元修轻轻的擦拭着她眼角的泪,她才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了。她吸了吸鼻子,随意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双手捂着脸,道:“他走了?”
王元修心疼的点点头,道:“走了。”
他从秋千架上跳下来,轻轻把她揽在怀中,默然不语。可心底却在感受着她的痛苦,他想,他的小六一定是很难过的。她在遇见上官冲之前,总是笑着,可在遇见上官冲之后,却总是流泪受伤,他想,也许她与上官冲分开,的的确确是一件好事。
而无论她心底有多少伤,他都会用无限的耐心和长足的岁月,将它们抚平。
*
王元修担心苻宝出事,便一直守着她,直到晚上宫门要下钥了,方才离开。
苻宝不知道为什么,竟觉得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她颓然着一张脸,小口小口的抿着云锦新酿的果子酒,站在窗前发呆。
云锦看着她的样子,心疼的厉害,柔声道:“公主实在不该如此,情爱之事,本就是不能勉强的,恐怕将来公主和王公子会想看两厌,甚至会伤了公主与王公子的情谊的。”
苻宝叹了口气,道:“云锦,我走了这一步,已然是回不去了。”
云锦为她披了件衣裳,又接着道:“依着奴婢的意思,公主早上实在不该演那么一出的。这样一演,您与上官殿下的情分便也断了。”
苻宝苦笑着看向她,道:“他要回梁国去了,若是拖着这份情谊,将来难免还是会和齐国有一场纷争,到时候生灵涂炭,我也没脸和他双宿双飞的。倒不如早些断了,他死了心,我也死了心,这才干净。”
云锦怔怔的瞧了她半晌,方才低低叹道:“公主,奴婢一瞬间竟觉得您长大了许多。”从前的公主,是不会想这么多事的,她只要自己高高兴兴的活着,有着蓬勃的生命力,却从来不关心身边的人。
云锦一时倒不知道,她是更希望苻宝永远长不大,还是希望她快点长大了。
云锦苦笑着摇摇头,将她手中的酒瓶子夺下来,道:“公主醉了,都开始说胡话了。奴婢送公主去寝殿罢。”
苻宝点点头,道:“我想沐浴,你去准备水罢。我再看一会……月色。”
云锦道了声“是”,刚想张口嘱咐她一句,喝了酒的热身子当心扑了冷风,可抬头看见她迷惘萧索的神色,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叹了口气,低着头走了出去。
门被轻轻掩上,殿中又恢复了安静。苻宝竟觉得心里很安宁,她发现自己竟然很享受这种独处的感觉。她以前是最怕静的,她总喜欢凑在人堆里,热热闹闹的,可现在她只觉得人多纷乱。
也许是因为,她的心里已经够乱了罢。
她心里想着,不觉靠着墙一寸寸的滑到了地上坐着。倏然,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双玄色的靴子,她一抬头,只见上官冲正站在她面前。
因为喝了酒,她头晕得厉害,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的,可她心里却清楚的知道,是上官冲来了。
她觉得心里有无限的委屈,几乎忍不住要扑在他怀里,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只要陪着她就好。可她一瞬间清醒过来,她现在要做的,是要他忘记她,甚至是,恨她。
她垂着头,一手揉着太阳穴,有气无力道:“你怎么来了?”
上官冲蹲下身子,温凉的手指触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的帮她揉着,道:“喝这么多酒做什么?伤了身子不值当。”
苻宝觉得自己要陷在他的温柔里了,她贪恋着这份冰凉的触感,就像将死的人贪恋着浮木一样,哪怕是多一瞬间,她也愿意交付出她的灵魂。
可她知道,只要多一瞬间,她就会沉沦,也许他也会。
她用力避开他的手指,淡淡道:“你不该来这里。”
她微微眯了眯眼睛,眼神尽可能的狠厉,带着三分不屑,道:“我已经答应嫁给王元修了,你以后不要来了,我不想他误会。”
上官冲抿着唇,他是手渐渐的放下来,苦笑着道:“那我呢?我在你心里,又算什么?”
苻宝嗤嗤的笑起来,半晌,方敛了笑意,冷冷道:“上官冲,我的梦醒了,你也该醒了。我不会和一个杀害我三姐的凶手在一起,更不会和漂泊无依的质子在一起。我受够了这种日子,我不想再用尽全力的活着。我只想我下半辈子能平平顺顺的,不用卖力讨好别人,不用受委屈,你明白么?”
“这种日子,你给不了我。而王元修可以。”她说着,一字一句都无比清晰,“我以前和你说的话,你都忘记罢。就算是为了我。好不好?”
“好。”上官冲用力闭了闭眼睛,站起身来。他没想到,她竟是这样想他的,竟然真的会相信,是他杀了苻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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