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果只看了顾源的眼睛一下, 便慌忙的把头低了下来。她平素是最喜欢顾源望着她的, 哪怕他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一瞬间,她也是很欢喜的。可今天, 她却觉得他的目光炽热, 仿佛在审视着她, 又仿佛早已把她看穿。
她在他面前,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恐惧感, 她因为羞愧而无法面对他,更因为无处隐藏而心惊。
“我……”苻果支吾着,半晌, 她抬起头来,眼里含着蒙蒙的水雾,道:“天师, 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重要么?”
顾源不解的瞥了苻宝一眼,见她也是一脸的疑惑,便回过头去看着苻果的眼睛,轻声道:“恐怕是的。三公主是个好姑娘,我不想她枉死。”
“如果……”苻果的嘴唇颤抖着,眸光微闪,道:“如果那日死的是我, 你也会这样, 很认真的帮我找出凶手么?”
顾源浅浅一笑,很坚定的点点头,道:“当然。”
苻果像是一瞬间被触动了似的, 她怔了怔,眼泪控制不住的从眼眶中滑了下来,眼泪滑到她的唇角,是咸咸的,就像她的心,在被内疚与惭愧吞噬的波浪中,带了一丝海风的清甜。她想,她的心里大概是有点快乐的。
这么一点点微末的快乐,来自于顾源对她不假思索的关心与爱护。可这点快乐在她心里,却抵得过一切。
苻宝嗔怒的看了顾源一眼,取出帕子来小心翼翼的擦着苻果脸上的泪,柔声道:“你不想说就不要说,没关系的,别害怕。”
她说着,瞪了一眼顾源,抱怨道:“小八胆子小,你说这些做什么?都把她惹哭了。”
苻果揉了揉眼睛,笑着道:“六姐,我没事,你别凶天师。”
“我凶?”苻宝指着自己的鼻子,转头看向顾源,道:“我凶吗?”
顾源摸了摸鼻子的下缘,像是从心底发出了笑声似的,点点头,道:“有点。”
苻宝无声的叹了口气,无奈道:“惹不起你们两个。罢了,我回去了。”
她说着,便双手抱臂,转身朝着永寿宫的方向走去。顾源见她要走,便也和苻果道了别,笑吟吟的跟在她身后一道走了。
苻果站在原地,她的心尖像是被梅子酒浸透了似的,一阵一阵的泛着酸。六姐和天师之间明明是坦坦荡荡的,自己之前怎么就吃了心,误会他们的那样深呢?他们待她,分明是很好的啊。
她的眼睛有些泛红,忍不住轻声唤道:“六姐,我那日……”
苻宝闻言转过头来,便见陈瀛手持着剑直直朝着苻果刺过来,他目光狠厉,剑也使得狠辣,一副要将苻果置于死地的意思。
距离太远,苻宝根本赶不及过去,连忙惊呼出声,只见顾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眼便闪身到了苻果身前,他将苻果护在身后,自己却来不及去躲陈瀛的剑,只得生生的受了。
所幸他身量比苻果高得多,便只划伤了背,若是苻果受了这一剑,怕是登时便要刺穿心脏,就算不是当场毙命,大约也拖不了多少时候。
苻果本是下意识的抱住顾源,她一松开手,便看见满手都是血,当即便红了眼圈,哆哆嗦嗦的哭起来。她心疼顾源,更恨陈瀛,恨不得自己替顾源受了这一剑,也好过现在这样。
苻宝冲过来,想要查看顾源的伤口,顾源轻巧的把身子避过去,他脸上的血色迅速的消退了,眉目之间虽还带着笑,可苍白的唇和微蹙的眉,却让人的心更加紧促的揪了起来。
“别看。”他一手捧着苻宝的脸,道:“我没事。若是你吓着了,我还得背着你去看太医,我虽还背得动,却难免要沾你一身血的。”
苻宝红了一双眼,苦笑着打了他一下,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闹。”
苻宝侧过头去看他的伤,见伤口在背上,虽显得斑驳,却不是什么致命的地方,也就略略安心了些。
她扶着顾源,道:“我去给你找太医去,崇宁宫不远,我让小八扶你过去。”
顾源咧着嘴“嘶”了一声,道:“用不着,这点小伤我撑得住,嗳,你别哭。”
苻宝这才发现自己脸上全是泪,她胡乱抹了一把脸,道:“不哭。”
她转头看着不远处举着剑的陈瀛,他脸上没有半分惧怕的意思,只带着邪魅的笑,脸上还溅着顾源的血,苻宝死死的盯着他,道:“我不会放过你的。”
陈瀛嗤嗤一笑,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似的,道:“我自己在这练剑,是八公主突然撞了过来,我剑术不精,控制不住,这剑呢自己也没长眼睛,这才伤了天师大人。六公主不必这样杀气腾腾的,在下受不住这个。”
苻宝抿着唇,还未开口,便见苻果已冲了上去,直直的撞到陈瀛身上,拽着他的衣袖,道:“走啊,咱们去父皇面前评评理!你在宫中还带着剑,其心可诛!你想杀了我,现在又伤了天师,我倒要看看父皇会不会治你的罪!陈国能给你什么庇护,还护得住你的命吗!”
陈瀛笑吟吟的,没有半分惧怕的意思,悠然道:“走就走,八公主不必如此,男女授受不亲。”
苻果看向苻宝,道:“六姐,我今日偏要闹到父皇面前去不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苻宝也觉得苻果言之有理,便抬头看向顾源,道:“我扶你到崇宁宫休息去,然后和八妹一起去找父皇。可好?”
顾源笑着道:“我随你们一道去,这点伤我还撑得住。”他说着,咬牙看了陈瀛一眼,道:“若是我不去,只怕你们两个辩不过他。”
苻宝担心的看着他身上的伤,道:“那我去传太医,直接传到太极宫去。你先和小八一道去太极宫去。”
顾源微微颔首,道:“怎样都好。”
*
齐帝看着这一屋子的人,觉得自己的头疼病又要犯了。这些蠢孩子们,一天天的就知道给自己找事,没有一个省心的。
他叹了口气,不耐烦的挑起眉来,沉声道:“说罢,又怎么了?”他的眼睛扫了一周,最后落在了陈瀛的身上,他刚从自己这里回去,就惹了事出来,还真是不让自己消停。不过看在他答应了盟约之事的份上,也不愿对他太过严厉。
苻果管不了齐帝的心情好不好,更没有闲心去揣度他的心思,便大声道:“父皇,二殿下要杀我,多亏了天师救我,小八才能免于一死,还请父皇为小八做主。”
齐帝的脸色暗下去,陈瀛这个狗东西,仗着自己还有些用处,先是杀了苻玉,现在又想杀苻果,怎么着,他要一个一个的把朕的女儿全杀掉吗?是朕给了他脸和勇气吗?
他怒上心头,猛地一拍案几,道:“二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陈瀛脸上带着笑,仿佛全然不在乎似的,道:“陛下,在下只是在崇宁宫前一块空旷的地方练剑,谁知八公主突然跑了出来,我一时失察,险些伤了她。多亏了天师大人以身为盾,替八公主挡了这一剑,否则我怕是闯了大祸了。”
他说着,将剑扔出来,道:“此次是我的错,在宫中佩戴兵器本是陛下给我的荣耀,我却一时技痒,差点惹出大祸来,辜负了陛下的信任。我将它拿出来,等回陈国时再来取,也算是自罚。陛下看是否可行?”
见齐帝的脸色舒缓了些,他又接着道:“若是八公主不解气,便朝着我身上刺几个血窟窿,也是使得的。”
苻果的脸涨得通红,道:“谁稀罕刺你!”
正说着,便见大门被推开了,苻宝急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太医,那太医的年纪已然是不小了,一路上被苻宝半拖半拽的,一条老命都豁出去半条。
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在齐帝面前又不敢失仪去喘气,几乎憋个半死。半条命加上半条命,他现在已经差不多是个死人了。
可死人也是人,只要有一口气,就还得听命。苻宝把他领到顾源身前,道:“太医,请您瞧瞧天师的伤要不要紧?”
太医道了声“是”,便半跪下来,让顾源背过身去,检查着顾源背上的伤口。为了增加视觉冲击的效果,顾源故意将血淋淋的背冲着齐帝,让他看清陈瀛用心之狠毒。
这血糊糊的背一入眼,果然齐帝的眉头便蹙了起来,他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略低着头,好像是见不得这些血腥似的。
这红红的一片,看得人胆战心惊的,看多了怕是要折寿,很可能还会瞎。齐帝素来是个保重自己身子的,自然不愿长时间的看这个。
太医也不想看,可他没法子,只得承受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压力。
他将顾源的衣裳剪开,把粘着的血和肉分开,用清水仔细擦着,半晌方抬起头来,道:“回陛下,天师的伤口很深,所幸没伤在什么要紧的地方。天师年纪轻,想来养几日便可恢复了。”
齐帝“唔”了一声,抬起头来,突然,他的眼眸紧了紧,像是被刺痛了似的,死死的盯着顾源的背看。
苻宝以为他是看到了顾源背上斑驳的伤痕,便将太医拉开了些,神情激昂的说道:“父皇,您看看我师父背上的伤口,这么长,这么深,这是无心之失能做出来的吗?此人一看便是居心叵测的。小八还是个小姑娘,二殿下就下这么狠的手,他是人吗?”
齐帝没说话,只是沉默着,屏气凝神的盯着顾源的背看,像是恶狼盯着食物似的,直看得人心里发毛。
苻宝心里不安,便将一旁早已备好的衣裳抖落开,披在顾源身上。
齐帝这才略避开目光,像是泄了气一般,瘫软在席子上。可他的唇紧紧的抿着,脸色阴晴不定,仿佛有无限的心事,却没人懂得。
苻宝心里七上八下的,想着该不是父皇看了顾源一会子,看出什么歪心思来了。顾源长得是好,可怎么着也是个男人啊。他也是父皇看着长大的,若是父皇动了心思,还要不要体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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