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宝插不上话, 便眼睁睁的看着两个比喝了酒还醉三分的男人聊了足足半个多时辰。直到崇宁宫派人来请陈洵回去用晚膳, 陈洵才猛然意识到天色已经很晚了,他深深的望着顾源, 一种相见恨晚之感从他的心头涌出来, 明明白白的表现在他的脸上, 越发的使得苻宝觉得自己多余。
真的是,好多余啊!
陈洵站起身来, 朝着苻宝和顾源行了礼,道:“已叨扰了许久,我这便回去了。等天师大人身子好了, 再来相邀。”
顾源清澈的眼眸与他四目相对,亦道:“等我好了,一定告知大殿下。”
苻宝在旁边皱着眉头瞧着, 直到陈洵的背影全然不见,方才看向顾源,幽幽道:“你是不是再聊一会子,就要和他走了?”
顾源轻笑一声,揉了揉她的头顶,道:“和他说话宛如清风拂面,的确让人流连。不过, 聊得久了未免乏味, 比起他来,我还是更喜欢和你聊。”
“哼,我还当你把我忘了呢。”苻宝鼻子里轻哼了几声, 她微拢着眉,道:“陈洵说,三姐的死是陈瀛做的,那当日高贵妃为何来和我说那么一番话?莫不是真如三姐所说,陈瀛的母妃与高贵妃是相熟的,她为了旧友,也要护着陈瀛些?”
顾源将衣裳披得更紧了些,道:“也许是这样,也许还有什么旁的东西是我们不知道的。只是小六,你要明白一件事,在齐国,陛下就是天。如果连他都不想追究,那么我们再追究也是徒劳,你明白么?”
他低下头,眼眸中有着苻宝看不懂的情绪,但他的温柔与担心,却是苻宝明白的。见她点了点头,他又接着说道:“与陛下为敌,始终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我不希望你去做这样危险的事。”
他言罢,便紧了紧苻宝身上的衣衫,又将温热的汤婆子塞在她怀中,道:“我先回去了,等伤好了再来看你。”
苻宝怀中一暖,下意识的把汤婆子抱的更紧。在这个世界上,无论她想要保护谁,顾源总是在她身边,认真的保护着她。就像是这个汤婆子,它可能并不炽热,却足够温暖。
顾源一路走着,心里却翻腾不停,他想起齐帝骤然改变的眼神,不知为什么,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像是暴雨即将来临,黑云压城似的。
他伸手拂过自己的背,伤口的疼痛使他倏的清明起来。那个胎记……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背上居然有一个胎记。
*
翌日一早,苻宝一睁开眼睛,便见王元修已经来了。他趴在她的床前,眼睛里有着熠熠的光彩,也许是因为他的眼角略略向下,他分明是笑着的,苻宝却总觉得他的眼里带着一丝难以触摸的悲哀。
她揉了揉眼睛,带着困意道:“你怎么一大早就来了?云锦呢?”
自从王元修与她订了婚约,宫里板正如侍卫,伶俐如福禄、云锦,都不再拘着王元修了。他们从心底里觉得王元修与苻宝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恨不得让他们原地成婚,若是谁搅扰了他们在一处,是要遭大家唾弃的。
刚开始苻宝还被突然出现的王元修吓了几次,如今也就见怪不怪了。左右她睡觉正正经经的穿着寝衣,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王元修扶她坐起身来,笑着道:“我带了你最喜欢的蔗浆来,云锦取了冰块给你凉着呢。”
苻宝的眼睛亮了亮,努嘴道:“是城南那家的吗?不是我可不吃的。”
“骄奢淫逸。”王元修弹了弹她的脑门,给出了中肯的评价,见苻宝斜睨着他,忙笑着补了一句“不过我喜欢”。
他见苻宝要穿衣裳,便背过身去,道:“我天没亮就去排队了,挤了一身的汗,才给你抢到这一碗。你看小爷对你多好啊,就连我家老头要吃,我都让他自己买去。”
苻宝站起身来,捋了捋头发,发丝拂过他的脸,他骤然回过头来,苻宝望着他有些泛红的眼眶,不觉一怔,心里一寸寸的软了下来,柔声道:“你怎么了?”
王元修双唇紧抿,摇着头笑笑,道:“没事,我想我家老头了。”
苻宝啐了他一口,走上前去,捂着他的脸颊,踮起脚尖来,平视着他的眼睛,温言道:“我们将来会是夫妻,你现在就开始瞒着我,怎么成呢?”
王元修伸手握住她的手,很轻柔的将她冰凉的手包裹在他温热的大手之中,他的嗓音有些嘶哑,可他望着她的目光却是从未有过的深邃和包容,道:“小六,你是真的愿意和我做夫妻么?”
苻宝不解的望着他,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问,但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道:“是。我和你说过的,我心里有上官冲,需要一些时间,也或者是很多很多的时间才能把他忘掉。但既然我答应了与你的婚约,便会尽量去忘掉他,尽我所能的去做一个好妻子的。”
王元修摩挲着她的掌心,道:“小六,谢谢你。”
苻宝叹了口气,扬着头道:“说罢,我们消息灵通的王公子,又听到什么消息了?”
王元修见瞒不过她,便只得乖乖的答道:“是有人说,你和天师单独在暖阁里,衣衫不整的……”
他的气势低下去,见苻宝眸子晦暗不明,忙举起手来,伸了三根手指出来,道:“皇天在上,我王元修发誓,我若是再信这些道听途说的事,我就……”
苻宝急忙扑上去捂住他的嘴,她的身子很软,很轻,带着特有的少女香气,直直的扑在了他的怀里,王元修的心剧烈的跳起来,他望着苻宝的目光不自觉的有些迷离,她的手指是那样温凉,触碰到他的嘴唇的时候,他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像是寒颤,也像是别的。
可他尤自沉溺了没有多少时候,苻宝的话便将他从幻想之中捞了出来。
她有些尴尬的说道:“那个,无风不起浪嘛,空穴来风也是有风嘛……”
王元修睁大了眼睛,结巴道:“小六你别吓我,你看看我头上,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嘛?”
苻宝摆了摆手,道:“那也不至于。”她拉着他坐下来,将昨日顾源怎样受伤,齐帝看到他的伤口如何反应之类的话,统统和他说了一遍。
最后,她幽幽的叹了口气,道:“三姐的仇,我们怕是没法报了。”
王元修将她的手攥得很紧,像是在努力给她力量似的,半晌,他看向她,道:“小六,我答应你,总有一天我会踏平陈国,把陈瀛揪出来,为三公主报仇!”
“可在此之前,你不要冒险,就乖乖的等着嫁给我,好不好?”他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唐突,可他心中不安,不得不嘱咐这样一句。
他言罢,有些羞赧的避过头去,道:“你若是觉得膈应,便全当我没说便是了。”
苻宝忍不住轻声笑起来,她摇了摇头,道:“王元修,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么正经的时候呢,我想笑。”
她嗤嗤的笑着,心里却很暖。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辜负王元修待她的心。嫁给他的这个决定,他们两个人只要有一个是快乐的,便不算错的离谱。
她不由得看向窗外,这个时候的上官冲,大概已经回到梁国了罢。建安城,比之长安城,大约又是另一番景致了。
对于上官冲的处境,她倒并不担心,过去的几世里,他都成功从他兄长手中夺得了权柄,成为权倾天下的摄政王。凭着他的智谋,想来这一世也会顺利的。
她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用力的闭了闭眼睛,她该把他忘掉了。他注定有崎岖而艰难的路要走,注定会拥有无上的荣光,而这一切,注定都不会有她在他身旁了。
*
春天很快过去,五月,便是初夏了。近几年里,因着齐国风调雨顺,长安城的贵胄之中兴起一阵赏牡丹花的热潮。牡丹雍容,最有大国之气,与齐国蒸蒸日上的国势如出一辙。齐帝自然也乐得看民间赏这种花,总比梅花、桃花来的喜庆。
梅花婉约,是寓意衰败、孤寂的花朵。桃花粉嫩,与大朵的牡丹比起来,就显得小气了。
初夏是牡丹最好的时候,齐帝下了旨,命高贵妃办一场牡丹宴,连带着这件事一起传出来的,还有一个消息,那便是齐帝有意将苻华嫁给陈国的二殿下,陈瀛。
据说,在牡丹宴上,齐帝便会宣布这个消息。
苻宝本以为苻华会去闹的。她记得,苻华第二世的时候,明摆着是非王元修不嫁的,这一世又看上了上官冲,无论她真心喜欢的是王元修或是上官冲,总之不是陈瀛。
她虽对苻华没什么好感,可到底是自己的姐姐,总不希望她嫁给陈瀛那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可据福禄所说,苻华早已知道了这个消息,还在齐帝面前笑吟吟的认了,没有半分不愿意的意思。依着福禄的说法,五公主比之咱们六公主,可识时务多了。六公主平素见了陛下虽和老鼠见了猫似的,可与五公主相比,也算是烈女了。
苻宝拿捏不准他是在夸自己,还是在骂自己。可无论如何,苻华会应了这桩亲事,也够她思忖半天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基友看了我的感情戏,说我像男人,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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