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冲一闪身, 便站在了地上, 他将苻宝拦腰抱起,只一晃神, 苻宝便发现自己身上披了件薄衫, 而他正低头帮她系着衣服上的带子, 认真专注的就像是在研究兵书。
她的目光不自觉的软下去,竟鼓不起勇气去推开他。在梦里, 她无数次的看到他的侧颜,看到他如墨的眼睛,看到他唇边若有若无的笑意。
而现在, 他就站在她面前,只是他比她梦中的更冷,那是沾染了刀刃和鲜血的肃杀之气, 也或者,这些只是包裹着他冰凉内心的东西。
“若是人家不知道,只当你在看兵书呢。”她舔了舔唇,见他微微抬眸,不觉将后半句话吞在了肚子里,半晌,方有些讪讪的道:“不过是系个带子, 眉头用不着蹙这么紧罢。”
上官冲没理她, 只是又低下头去,他发梢上的水珠滴下来,落在苻宝的手背上, 有些冰凉,又无端的有点滚烫。
她抿了抿唇,不知为什么,竟有些胸闷。她抬起头来,尽量不去看他,只低低的舒了口气。
上官冲似是察觉到她的不适,手上的动作也略放慢了些,半晌,他满意的看了看她身前的带子,道:“若当真是兵书,也不会为难成这样。”
苻宝一回神,只觉天翻地覆,自己已经被他打横抱着,他步履平稳的将她放在床上,又拉了被子帮她盖好,才转身离开。
苻宝躺在床上,急急唤住他:“上官冲!”
上官冲脚下一顿,却没有回头。
苻宝的眼中闪过一丝悲凉,可她马上就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去想别的东西,她和上官冲的感情早就在两年前结束了,现在,也不该再有什么牵扯。他们的恋恋不忘和羁绊缠绕,无论对她还是他,抑或是王元修来说,都是噩梦。
她下定了决心,一字一顿道:“以后你不要再来了。”
上官冲挺直的脊背一僵,他想要回头,可终是忍住了。
苻宝看不到他的神色,只隐隐看见他攥紧的拳头和肩膀上微微的颤抖。她的心剧烈的牵扯着,疼痛在里面翻江倒海,直让她觉得五脏六腑都痛了起来,甚至有些恶心。
她紧咬着牙根,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空气中只剩下她的呼吸声,和他的发鬓、衣角上,水珠滚落的声音。很快,他便消失在夜色之中了。
她没有看清楚他是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离开的。就在混沌与疼痛之中,她渐渐的睡熟了。
*
风平浪静了几日,苻宝几乎忘记了上官冲来过,他就那样轻轻的一闪,便走出了她的生命,然后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心里有些怅然若失,可又清楚的明白,他这么做才是对的。
“小六?”顾源推了推她的肩,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唔……”苻宝回过头来,挤出一抹笑来,道:“你是说,最近梁国使臣那边还是没什么消息?”
“是。”顾源将茶盏放下来,他脸上恬淡,目光却坚定,“陛下想要五公主替嫁,原本便不算一招妙棋。无论是你,还是我,都应该知道,上官冲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人。”
“是么?”苻宝笑得有些牵强,她微眯着眼,道:“也许日子长了,人是会变的。五姐国色天香,他若是娶了五姐,也是好事。就算是对两国的百姓而言也是很好的。”
“小六,”顾源的手指微微颤了颤,又收回袖中,道:“没有谁该为了别人牺牲自己的幸福,我活了这么多世,只想通了这么一个道理,可没想到,你还是参不透。”
他看向她,脸上带了无可奈何的笑意。就算是要牺牲,也该让我去,不该是你。
“大约当真是我资质愚钝罢。我不懂那些,也不伟大,我只是觉得这么做对王元修来说太不公平。你没看过他的眼睛,如果你看了,你也不会忍心伤害他的。”
苻宝说着,把手中捧着的茶盏放下去,她没喝几口,茶却已经凉了。她叹了口气,拍拍自己的胸口,莞尔道:“不说这个了。顾源,我想过了,你要离开齐国,天大地大,无论你去哪,也不能在父皇的监视之下活着。”
她眼底暗了暗,压低了声音,郑重的看着他的眼睛,道:“父皇不是个能容人的人,你是明白的。若有朝一日,他觉得你天师的身份根本抵不过他对你的疑虑,他便不会再顾惜什么,只怕登时便会要了你的性命的。”
顾源的眉似蹙非蹙的,面上倒是一片悠然自得的样子,丝毫不见慌乱,他勾了勾唇,道:“时也命也,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不过为了保住你的小命,我倒不妨想法子离得齐国远些。”
他伸出手去,揉了揉苻宝的发,道:“不过最近你不用担心,这些日子北边的战事吃紧,陛下只怕没有空管我的事,等到你的事解决了,我再离开也不迟。”
他幽幽的望着天边,道:“左右腿长在我身上,他拦不住我。”
苻宝转过头去,见他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也就不禁笑了出来,道:“臭美!若是到时候跑不了,可别哭。”
顾源亦是轻笑,他摇摇头,道:“第一世的时候,我是真的想要那个位置,陛下却对我无比的信任,如今我不想要了,他倒疑起我来。命运有时候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苻宝点点头,深以为然。
正说着,便见福禄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他直直扑倒在苻宝脚边,道:“公主,大事不好了,陛下召见!”
苻宝脸上有一抹狐疑,可还是故作轻松的拽了他起来,道:“召见便召见,说什么大事不好,不吉利。”
福禄吞了口口水,痛苦万分的看着苻宝,结巴道:“公主,您不知道,梁国……梁国前些日子突然整肃了兵马,如今已兵临长安城下了。”
苻宝的瞳孔瞬间放大,一把攥住福禄的衣袖,道:“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快?”
“详细的奴才也不知道,只知道因着北边的战事,陛下抽调了许多兵马去北边,这南边空虚,倒被梁国钻了空子。不过这梁国人也太厉害了些,快得像□□似的。”福禄还在喋喋不休的形容梁国人的可怕,苻宝已颤颤巍巍的转头看向顾源。
他们两个的眼中都有一丝不祥,这种可怕的预感来自他们曾经经历过的几次死亡。而这些死亡都有一个可怕的开头——上官冲率领梁国军队攻陷长安城。
“领兵的是谁?”苻宝脸色苍白,哆哆嗦嗦的问道。
福禄怔了一瞬间,颓然的说道:“是梁国的摄政王,上官冲。”
完了。苻宝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几乎有些站立不住。
顾源眼疾手快的握住她的肩,撑住她身体的重量,使她可以勉强站着。他吸了吸鼻子,发白的嘴唇无力的笑着,道:“别怕,我总陪着你的。”
苻宝点点头,她用了咬着唇,几乎咬出了血痕,半晌,她抬起头来,目光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坚毅,“顾源,若还有下一世,你想办法去解开血阵罢,我不能再拖累你了。”
顾源没说话,只微微的摇了摇头。
齐帝的召见是拖不得的,就像是命运所决定的事,曲曲折折、弯弯绕绕,还总是会走到上天注定的那个节点,还是要逼着你去面对。左右一回生、两回熟,死亡这件事虽然适应不了,但也不至于让人那么恐惧。
太极宫的正殿昏暗得厉害,哪怕是白天也是昏暗的。宫人们早早的就将宫灯燃了起来,可无端的还是让人觉得阴沉,也许是因为这里承载了太多的东西,怨气太重。
烛火在齐帝的脸上乱跳着,忽明忽暗,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肱骨大臣们站在他的身前,苻宝和顾源一进来,他们便纷纷转过头来,探究着望着他们。
“都退下罢。小六留下。”齐帝摆了摆手。
大臣们顺从的依次退了出去,苻容经过苻宝的时候,冷哼了一声,像是在彰显着什么,抑或者他只是想告诉她,路还长,鹿死谁手根本是说不准的事。
顾源正要退下,便见齐帝阴骘着一双眼,紧紧的盯着他,半晌,淡淡道:“天师也留下罢。”
“是”,顾源本也想陪着苻宝,也就站在了她身侧。
身后的殿门被紧紧的关上,厚重的木材发出沉沉的声响,仿佛有一种不再开启的决心。
但无论是这大门还是齐帝,他们的决心都绝对比不过顾源的,他要守护着苻宝,是生是死,都要守着。他已经陪她死了三次,不在乎再多一次。也不在乎是否还有下一次。
等到周围真正安静下来的时候,齐帝开了口,道:“小六,你与王元修的婚事就此作罢,你要嫁给上官冲。他要你,只要你。”
他揉着太阳穴,凝神道:“旁的东西朕会命人准备好,你待会回去收拾收拾,这一两日便走罢。”
“父皇!”苻宝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她从不敢挑战他的威仪,可这一次,她也不得不挣扎了,“小六不敢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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