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之后, 便是苻宝出嫁的日子。因着担心日久生变, 梁国便急急定了这个日子,上官冲自是知道这样委屈了苻宝, 可梦里的事宛如一根深埋在心底的刺, 不断的搅动着他的心, 梦里的事太过可怖,他实在是承受不起。
尚宫局送来了嫁衣, 因是赶制的,便也算不上如何奢华。民间的女子大多十几岁便开始缝制自己的嫁衣,一针一线皆是用心的, 宫廷中女子的嫁衣自是尚宫局制的,可大多也要耗上许多时日,才能制得精巧。
苻宝抚摸着眼前的嫁衣, 自问并没有这样的福气,这嫁衣的用料虽算考究,但毕竟时间太紧,作为公主出嫁的衣裳来说,还是寒酸了些。
嫁衣的衣摆上坠满了莹亮的珍珠,苻宝的手轻轻的抚上去,一颗一颗的拂过, 撩拨着她的心弦。原来, 兜兜转转到现在,她终归是要嫁给他了。
说不开心,是假的。
她坐下来, 望着铜镜中的自己,镜中的她宛如镀上了一层浅黄色的光晕,连轮廓都很模糊,可就算是这样,她的眼睛也是晶亮的。
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分不清里面剧烈跳动的是快乐还是不安,也或者是忐忑,但却没有悲伤。不是对齐国没有眷恋,不是对王元修没有内疚,可她发现,自己竟是那么急切的想要奔向他。
活了四世,她还是第一次出嫁,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如果是嫁给上官冲,她想她是愿意的。很愿意的那种。
云锦服侍她穿上了嫁衣,又细细的为她上了妆,端详着镜中的苻宝,云锦满意的笑着,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昨日公主在宫外订的那套红宝石的头面送来了,奴婢瞧着配这件嫁衣倒合适的紧,公主要戴么?”
苻宝听着,不觉心里一紧,脑海里浮现出王元修失望的眼睛和惨白的面容,她用力闭了闭眼睛,颓然道:“不必了,只用尚宫局送来的首饰便是了。”
云锦道了声“是”,又忍不住道:“公主,奴婢说句不该说的,此事着实不是您的错,只能说您与王公子没有缘分,等日子久了,他总能明白的。”
苻宝没有说话,只抿了抿唇,露出一抹惨淡的笑,道:“我听福禄说,今日送亲的队伍本是有王元修的,可他推说身子不适,便不来了。想来,他还是不肯原谅我。”
云锦笑着道:“公主也太心急了,哪有那么快呢,若是一两日便忘了才是怪事。等将来王公子遇到自己喜欢的姑娘,成了亲,到时候再想想现在,大约只会觉得似黄粱一梦,不值一提了。说不定还会感慨自己的年少轻狂,不懂事呢。”
她见苻宝略听进去了些,也就安下心来,道:“公主且放宽心便是。陛下在太极宫中备了送行的酒菜,奴婢陪您过去罢,若是再晚,只怕要误了好时辰。”
苻宝“唔”了一声,站起身来,一回身,只见顾源正站在门外,头闲闲的倚在门框上,眼里噙着浅淡的笑意和浓重的疼惜。
他难得的穿了一身鸦青色杭绸素面的袍子,头上簪了一只青玉簪子,越发显得玉树临风。
见苻宝一脸吃惊的望着自己,他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见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方坦然的笑着,道:“怎么?看得痴了?你快收起你色迷迷的眼睛,若是你夫君知道了,只怕要掐死我。”
苻宝啐了他一口,道:“少臭美了。”不过顾源稍微打扮一下,的确是怪好看的,说一句颠倒众生也不为过。
她轻笑了一声,道:“你怎么不在太极宫里等着,倒来这里了?”
顾源站直了身子,温言道:“还不是怕你一个人害怕?等把你交到上官冲手上,我也就能放心了。”
“若是他待我不好呢?”苻宝无奈的看着他。
只见顾源薄唇轻启,坚定的说道:“不会的。”只有把她交到上官冲的手上,他才能安心,只是连他也不确定,上官冲待她,有没有自己待她好。可终归,是很好的。
*
太极宫的正殿里,站着许多人,苻宝一度怀疑齐国的半壁江山都来了,若是此时梁国派人烧了这大殿,兴许也就能兵不血刃的征服齐国了,也用不着什么和亲啊什么的,弯弯绕绕的多麻烦。
她这么想着,便见齐帝走到了她面前,苻容跟在他身后,两人皆是一脸的沉痛,仿佛苻宝不是出嫁,而是要去跳火坑似的。可分明是他们推了她下去的,当时推的时候,他们却是居高临下的。
大约是因为人多,他们的演技也有了显著的提高。
齐帝拍了拍苻宝的肩,沉声道:“小六,你受苦了。就算嫁到了梁国,齐国也总是在你身后的,若是受了委屈,便派人送信给朕,朕一定为你做主。”
苻宝点点头,步摇在她鬓边晃动着,宛如星光,可就算珠链再美,也比不过齐帝冠冕堂皇的话语,他粉饰着太平,一瞬间几乎让苻宝觉得让她嫁给上官冲,是齐帝给上官冲的恩赐。上官冲就差跪下来哭着说“谢主隆恩”了。
苻容走上前来,道:“父皇疼爱六妹,人所共知。只是父皇千万保重身体,若是因此事伤了身子,倒是六妹的罪过了。”
什么就我的罪过了?苻宝不动声色的白了他一眼,淡淡道:“二哥所言极是。”
齐帝嗓子里咕哝了一声,瞥了苻容一眼,道:“把酒呈上来罢,为小六送行。”
苻容道了声“是”,转身取过宫人递上来的酒盏,道:“也请天师一道来罢,父皇心里惦念天师,是备了两盏酒的。”
顾源微微颔首,便站在苻宝身侧,拿起靠近自己的那盏酒,恭敬道:“多谢陛下,多谢殿下。”
齐帝没说什么,只略沉吟了一声,没有说话。
顾源与苻宝四目相对,便齐齐举起了酒盏,眼见着便要喝下去。只见苻果突然冲了过来,一把夺下顾源手中的酒盏,顾源全然没有提防,被她撞得脚下一个踉跄,无奈的看着她。
“小八!不可如此!快将酒盏还给天师。”齐帝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一向疼爱苻果,这几乎是生平第一次疾言厉色的和苻果说话。
苻果笑吟吟的,也不羞怯,倒很有几分没皮没脸的样子,像是吃准了齐帝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如何处置她似的。
她看向苻宝,眼里含着泪,道:“六姐,在这宫里,我与你是最要好的,今日你要走了,我实在是舍不得你。天师,只求你让我与六姐共饮,也算全了我与六姐的情谊。”
顾源虽觉得这样不合规矩,可见苻果情真意切,也就不忍心拂了她的意,只道:“八公主一片赤诚,顾源岂敢不从。”
“没规矩!”苻容红了一张脸,也顾不得齐帝全然没开口,便伸过手来要抢苻果手中的酒盏。
苻果轻轻避过他的手,当即昂起头来,将酒盏中的酒一饮而尽。她将空了的酒盏递给苻容,泛红的眼睛对上苻容急切的目光,一瞬间,两人的眼中都染上了一抹悲戚之色。
苻宝见苻果饮了,便也一股脑的灌下去,的确是很辛辣的。她眼里蒙了层雾气,道:“小八,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么?”
苻容恨恨的避过头去,一甩衣袖便又退到了齐帝身后,只是在没人注意的角落里,他手指的骨节已攥得发白了。
苻果吸了吸鼻子,笑着点点头,又无限眷恋的看向顾源,她咬着唇,半晌也没说出一句话。
倒是顾源微微一笑,道:“八公主,珍重。”
苻果很用力的点了点头,登时便红了眼眶。
大殿的门是大敞着的,初晨的阳光从外面照进来,清亮和煦,又没有半分炽热的意思。
突然,殿里暗了暗,众人不觉看向大门,只见王元修走了进来,他脚步坚定,目光如炬,脸上有着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东西,那东西是什么,苻宝形容不出来,若说硬要说,那便是与以前不同了。
他抿着唇,走到齐帝身前跪下,利落的说道:“微臣来迟,请陛下恕罪。”
齐帝扶了他起身,叹息道:“你身子不适,还来做什么呢?”
“六公主与微臣自小一起长大,论理,微臣是该来的。更何况,陛下看重微臣,将五公主赐给微臣做妻子,六公主与五公主姐妹情深,论情,微臣也是该来的。”
他说着,抬起头来。他的话说的周全,话语之中不带任何情绪,好像他从来都没有心痛过,从来都没有过伤口似的。可至始至终,他都没有看过苻宝一眼。
也许是在逃避,也许是她根本不值得他一看。苻宝猜不透他的心思,却震惊于他与苻华的婚事。
只见齐帝突然笑起来,他拍了拍王元修的手臂,道:“好,好啊,你能想通,朕与你父亲也能安心了。”
他说着,转身招手唤了苻华过来,将两人的手合在一处,笑着道:“从今以后你们便是一家人了,等这件事过去,朕便给你们完婚。”
“元修……”苻宝知道自己没有什么立场说话,可她实在是不愿看到王元修因为生自己的气而这么草率的答应了亲事。这是一辈子的事,无论对王元修来说,还是对苻华来说,都根本不公平。
王元修转过头来,眼神冷的像冰一样,他眯着眼,道:“六公主,有何指教?”
“我……”苻宝咬了咬唇,不安的说道:“这门亲事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
王元修嗤笑了一声,俯身在她耳边道:“你该不是以为,这世上除了你,我谁都不会娶罢?六公主,你未免看得自己太高了些。没了你,我一样可以过得很好。五公主惊才绝艳,我一见倾心。”
作者有话要说:隔壁青山远眸太太说小七不码字,她不知道小七是有存稿的人,哼哼(完了,现在没有了),小七突然想起来,小七的CP七情百相大大,似乎咕咕咕了好久了。。。不说了,小七去催她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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