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源从怀里掏出一只白兔,捧在手心里瞧着,又撸了撸它的毛,见它睡得正香,便又揣回怀中去放好。
他本想着再去瞧瞧苻宝,快走到长寿宫的时候,见八公主苻果从长寿宫中走了出来。她一见到他,先是微微低了低头,又随手绾了绾鬓边的发,方才提了裙子小跑了过来。
她眼里噙着笑,略略咬了咬唇,道:“天师来看六姐吗?”
顾源浅笑着,只略点了点头,道:“是。”
苻果回头看了看长寿宫的方向,嬉笑着道:“我刚从六姐宫里出来,她午后总是爱犯困的,我见她要睡了,便出来了。天师不必去了,六姐起床气大得很,若是被吵醒了,怕是要发脾气呢。”
顾源没说什么,只淡淡道:“多谢八公主了。那我便出宫去了,改日再来瞧她。”
苻果点点头,见顾源转身要走,忙唤住他,又绕到他身前去。她低着头,绞着自己的手指,像是很紧张的样子。
顾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里有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温言道:“八公主还有事么?”
苻果咬了咬唇,抬起头来,露出一双晶亮的眼睛,道:“过些日子,宫中的兄弟姐妹们会一道去长安城外的鸡鸣寺中为大齐祈福,虽说是祈福,却不过是个由头,到时一定会去城郊各处玩玩,也是极有趣的。”
她见顾源看着自己,似乎在很认真的听着她说话,只觉得心头一暖,像是受到鼓舞似的,大声道:“不知天师可有空和我们一起去?到时,四哥一定会准备好酒的。”
她见顾源神色如常,忙补了一句,道:“六姐也是要去的,我问过她了,她顶喜欢这些。”
顾源的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他微微颔首,道:“多谢八公主相邀,若是得空,我便来。”
苻果听了,自是喜不自胜,可若是她如苻宝一般了解他,一定会知道,顾源一旦这样说,那十有八九便是不去的意思了。他只是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别人,做人做事总喜欢留三分余地罢了。
果然,当他走得足够远,远到他确信苻果看不见他的时候,他便松了一口气,将怀里的兔子掏了出来。他戳了戳白兔粉红的小鼻子,啧啧摇头,柔声道:“姑娘家真是难缠,对不对?”
那白兔吸了吸鼻子,连看也不看他。
顾源却像是听懂了什么似的,道:“你说小六也是姑娘家吗?”
他思考了半晌,露出一抹笑来,道:“她是挺难缠的……不过,她不一样。”
他抚摸着白兔的毛,悠然的朝前走着,面上依旧是一副清冷的样子,只是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似的,他的唇角带着温暖的笑。
*
这几日苻宝总是发现云锦、福禄并着宫里的几个宫人时常会消失一段时间,倒不是一起消失的,而且一个接着一个,这个回来了,那个又不见了,倒是井然有序的,她跟前也没缺了人。
苻宝本是不爱操心宫人们的私事的,人人都有点自己的秘密,没得因为你是主子就要告诉你。可这几天下来,她实在是好奇的紧,便在福禄和云锦“换班”的时候,捉住了他们两个,逼着他们说出这是怎么回事。
福禄一脸的委屈,道:“公主,奴才也不爱去,可惠妃娘娘下了令,要宫里所有的宫人都要每日去重华殿里诵经一个时辰。公主您素来体恤奴才,从没让奴才正经跪过,奴才从小到大也没吃过这种苦。这几日跪着诵经,奴才的腿都青了。”
他说着就要撩裤脚管给苻宝看,云锦急忙踢了他一脚,道:“没轻重的,当心污了公主的眼睛!”
苻宝摆了摆手,道:“没事儿,惠妃娘娘干嘛让你们去跪?她吃饱了撑的啊。”
云锦嫌弃的瞪了福禄一眼,道:“公主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瞧你这说了半天,都是些什么事儿?”
她见福禄不言语,便看向苻宝,柔声道:“公主,这些日子惠妃娘娘请了高僧来宫中作法,为的就是超度了那女鬼,也省得她再出来吓人。这法事就摆在重华殿,娘娘的意思是心诚则灵,这才让阖宫的宫人都去,也好为各宫都沾点正气。”
苻宝一听是为着那个女鬼的事,忙不迭的便赶了云锦去了,道:“这个事要紧的很,可不能耽搁了!要是没事你就和大师的弟子们拉拉家常,让他们多少赐我本子开了光的佛经,也好让我摆在咱们宫里。”
云锦知道她是被女鬼吓破了胆子,连忙答应了,便急急往重华殿去了。
*
不到半个时辰,云锦便回来了,苻宝只当她躲懒,忙拽着她一道双手合十的朝着门外拜了几拜,又嗫嚅了几遍“女鬼姐姐莫怪,小孩子不懂事”,方才拍了拍胸口,拉着云锦进来。
“云锦,别的事你偷懒也就罢了,这种事可不成。骗人没什么,糊弄鬼可是要出事的,你知道吗?”苻宝说着,指了指头上,很神秘的说道:“他们都看得见。”
云锦无奈的看着她,道:“公主,您以为奴婢是你吗?更何况此事涉及公主的安危,奴婢怎么敢乱来?实在是……”
她犹豫着不敢说,苻宝便愈发好奇,云锦拗不过她,只得吞吞吐吐的将事情说了出来。原不过是重华殿出了事,齐帝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刚好轮到云锦这一批的宫人来诵经,便算是他们倒霉,被齐帝赶了出来,连带着各个罚了半年的俸禄。
苻宝不觉奇怪,齐帝虽不大信这些,可对高僧也还算是敬重,在重华殿发脾气,倒还是头一次。
可齐帝并没有给苻宝太多时间让她去盘清楚前因后果。翌日,齐帝便下了旨意,让宫中的公主、皇子们即日启程去鸡鸣寺祈福去,一刻也不许耽搁。苻宝自然也在此列。
马车上,苻果垂头丧气的挨着苻宝坐着,仰头看着她,道:“六姐,父皇这是怎么了?年前去祈福是惯例,可这样匆匆忙忙的,倒是头一次。我连换洗衣裳都没准备了几套,这可怎么成?”
苻宝笑着道:“怕什么,去祈福一两天也就够了,最多住上两晚上,就算少带几套,也碍不着什么事。”
苻玉啧啧了两声,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苻宝和苻果,道:“什么一两天,我瞧着这次不到过年,父皇定不会让我们回去的。”
苻宝感觉苻玉肚子里有料,忙凑到她身边,问道:“三姐,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这次父皇让我们去祈福是事出有因呀?”
苻玉嘟囔了一声,径自取了点心吃着,道:“等你们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她说着,暗暗瞥了苻华一眼。可苻华却连眼皮都没抬,她的眼里心里,大概也只有手里的那本书。
苻宝悻悻的坐回来,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一脸的生无可恋。倒是苻果叹了口气,道:“都是父皇的旨意下得太急,不然天师一定可以和我们一道去的。”
苻宝冷哼一声,道:“带着他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王元修呢。”
苻果像是松了口气似的,扒着她的胳膊,笑着道:“难不成……六姐喜欢王家公子?”
苻宝见苻华和苻玉都抬头看着自己,连忙摆手道:“你瞎说什么呢?我只是觉得他兔子打得不错罢了。”
她吓得口不择言,浑身都冒起了冷汗,直到看见苻华低下头去接着看书,方才安下心来。苻果这个死丫头,差点害死我。苻华的手段她可是见识过的,着实是不想再试一次了。
周遭渐渐安静下来,苻果和苻玉都已睡着了,只能听见马蹄的哒哒声和苻华不时翻动书页的声音。苻宝闻着若有若无的月麟香气,望着苻华绝美的侧脸,迷蒙之中,不觉又想到了第二世的事。
若不是亲眼见过苻华恶狠狠的嘴脸,她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把面前这个娴静的女子和命人灌她鸩酒的毒妇联系起来的。
“你虽平白担着个嫡出的名头,父皇却从未多看过你一眼,又怎比得上我?我母妃多年来盛宠不衰,我哥哥又是太子,我呢,又是父皇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你说,你若是王郎,会选谁?”
“我本也不想要你的命,姐妹一场,也算是几世修来的缘分。怪只怪你对王郎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我便容不得你了。”
“傻妹妹,这样才像乱军砍死的啊,不然我怎么向父皇交代呢?”
苻宝猛地惊醒,她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果然全是冷汗。她大口喘着气,见苻果正担心的看着她,道:“六姐,你没事罢?你方才一直说梦话呢,像是靥着了。”
“我说什么了?”苻宝擦了擦额角的汗,缓缓清醒过来。她看着四周,只见车上只剩下苻果和她了,中间的案几上已放了燃着的宫灯,想来自己是睡了许久了。
“你让五姐别杀你。”苻果抿了抿唇,柔声道:“六姐,五姐那样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杀你呢?”
苻宝吃了一惊,倒没想到自己会说这样的话,她全身都紧了紧,道:“五姐可听到了?她说什么了?”
苻果取了帕子帮她擦着汗,道:“自是听到了,不过她没说什么,只让我守着你,便与三姐一道下车去了。”
她见苻宝神情呆呆的,不觉轻笑,道:“六姐,你别担心,五姐不会往心里去的。谁还不做梦呀?梦里的事,我们怎么做的了主呢?等你落落汗,我们便一道出去罢,已经到鸡鸣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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