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附近的少数民族村落回来, 时间骤然加快,转眼就到了要说再见的时候。
姜欣面前放着一张空白的纸笺, 笔尖悬在上面, 正思考着要写什么内容。从时间上看, 这已经是录制之前的最后一次动笔,姜欣的笔尖停得久了一会儿,对待的态度颇为郑重。
自从来到这个节目之后,好像总是在填表和写东西。作为一档电视恋爱综艺来说, 不搞些更直接的粉红泡泡,反而费力不讨好地深度探索嘉宾内心, 还真是蛮奇怪的。
更奇怪的是观众居然真的喜欢看, 对节目组策划的文字环节相当捧场。每次新一期节目上线, 都会对里面的文字内容热烈地讨论很久。
这是观众看节目看得很用心的表现。有这样的收视率, 又有这样走心的反馈,让节目组得到热度回报的同时深受感动。从策划观众来信开始,就一路向着温情走心的道路发展,留给嘉宾们展现心路历程和个人性格的时长也越来越充裕。
节目播到现在,恋爱能不能谈成还没定论, 倒是已经让嘉宾们都有了颇高的人气。从热度和讨论度来看,比隔壁同期播出的选秀综艺效果还好。
这算什么,无心插柳柳成荫?姜欣思考到这里,一时失笑,转而想起贺凯,觉得能不能红果然是一件看命的事情。
他当独立音乐人好几年了, 作品质量有口皆碑,但一直不温不火。结果签了公司还没到半年,只上了一个节目,顿时摇身一变,成为最近风头最盛的人气歌手。
各人有各人的机缘,他是受益最明显的,其他人也不差。姜欣自己的灵犀之家最近业绩斐然,人还没回去,各个寻求合作的组织已经纷纷找上门来,只等她抽出空来,详细地了解研究一下。照这个趋势看,明年向其他一线城市拓展,开设线下实体分店绝对不是梦想。
她五年连锁的计划仿佛已经走在了提前完成的路上,姜欣衷心地庆幸自己来参加了这个节目。
感谢这个节目让她拥有的机会,也感谢这个节目让她遇见的人。
在这里的最后一次动笔,节目组的安排是让大家每人写一张明信片,装进一个大相册,保存在这个度假别墅里。既是当地的噱头,也为肯定会有的第二季提供仪式感和祖传话题。
然而这群嘉宾同吃同住三个月,已经混得很熟了,不像刚来时那样,乖乖地完全受节目组掌控。听到任务之后七嘴八舌地纷纷说:“只写一张留在这里啊?我们也有很多话想跟其他人说啊!”
你们现在面对面地把话说完不好吗?工作人员嘴上吐槽了几句,身体却自觉地把他们的提议加了上去。于是这个环节增加了给其他所有嘉宾写明信片的内容,写好带走。
只是这样一来,这个环节的时间长了,对应的看点却不太够。节目策划凑一起商量了一会儿,回来和他们宣布:“明信片可以写,但不能直接投递,让收到的嘉宾看内容自己去猜。”
倒是挺会玩的……
姜欣观察力比较好,差不多能把所有嘉宾的字迹认全。本来以为自己占了不小的优势,但节目组也不傻,很快补充说会记录下她们明信片上的内容,猜对投递者的名字才能拿到。
当然,就是一个都猜不中也问题不大,所有的明信片都会在离开之前私下里交还给嘉宾,节目组完全犯不上真的扣下。
因为以上种种原因,姜欣在离去前的最后一天,行李都没收拾好,就被迫把八张明信片一字摊开。一张写给节目组,七张写给其他嘉宾,对照着每个人的性格和三个月相处经历,思考着合适的送别语。
也幸好只是写明信片,篇幅不长,想简短一点的话,几句话也没有问题。
就像是在写毕业纪念册一样。姜欣毕业好些年了,还真是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样的感觉,认认真真地斟酌良久,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把明信片都写好,交给了节目组。
事情处理完之后,她把笔搁下,又去收拾行李。在这里住了三个月,来的时候只带了一个行李箱,回去的时候就完全装不下了。姜欣在这里又买了个超大号的行李箱放东西,对着满屋子琳琅满目的小物件,一时也颇有些不知道从何收拾起的困扰。
除了自己带来的行李,新增的东西实在太多:远到关越给她抓的一纸袋娃娃,近到从刚去过的少数民族村落里带回来的茶叶和特色民族饰品。兼有出去逛街时随手买下的特色民族乐器,一个她亲手做成的陶瓷小碗,从真人密室出来时领到的纪念品,一盏一见心喜当场买下的小夜灯……
姜欣之前从没发现,自己原来还有一些仓鼠的特性。
更多的是在这里留下的照片。平常生活中拍照,大多保存在手机里就完事,但他们毕竟是个要给观众看的节目,几乎所有拍下的照片都被洗了出来,供大家时不时交流凑趣。
从他们刚来这里时举办第一届照片比赛开始,三个月来比赛举办了二十来次,基本上隔个三两天就会都拿出照片来分享一下。长此积累下来,她手里照片的数量已经颇为夸张,自己都从来没有从头到尾翻过。
到了现在快要离开,姜欣买了三本相册,坐在房间地板上,把手里的照片一张张放进去。
她拍的照片里总是有很多人。气氛最热闹的时候,往往都是她第一个想起来拍合照,举着自拍杆提醒众人喊茄子,或者干脆不出镜,只把笑闹着的大家装进镜头里。
这样的照片,她一般会多洗几张,分给其他嘉宾。其他嘉宾拍的照片里如果有她,也会洗好了送过来。姜欣逐张看过去,发现好像每张照片里,关越都在她的旁边,从未远离过。
最开始是被强行分到一组,再往后些是关越只勉强和她能说两句话。慢慢的,好像其他人也默认了他们总出现在一起,有时候他们俩谁来得晚了,其他人都会自觉在另一个人旁边留个位置。
真奇妙,他们冥冥中就有了这样的缘分。
虽然一直坐在一起,不过关越的眼神却变化极大。最开始坐在她旁边不言不笑,从眼神到姿势都很倨傲。他们别别扭扭地挨着坐下,中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分界线,将言笑晏晏的她和面色不虞的关越远远隔开。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越的视线总是落在她身上的?
姜欣翻了一下照片,竟然没能找出一个明确的时间点。只能看到越往后,关越的眼神变化越明显。最近的一张照片是他们在夏沐节篝火旁拍下的,大概是工作人员的抓拍,她笑着看篝火旁载歌载舞的人群,关越笑着看她,眼底映进跳动的火焰,专注又炽热。
姜欣盯着照片里他的侧脸看了很久,才把这最后一张照片放进相册收好。她慢慢地躺倒在地板上,把相册抱在胸前,在透窗倾泻而下的满屋阳光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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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被工作人员的敲门声惊醒的,姜欣睁开眼睛,眼神茫然地盯着天花板,恍惚了一下,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刚才可能小睡了一会儿。
收拾行李又要晚了。姜欣坐起来揉了下额头,起身过去开门。工作人员是来送属于她的明信片内容的,姜欣接过这页薄薄的A4纸,站在镜头前,仔细地看了一会儿上面的铅字。
在工作人员期待的目光中,姜欣笑着伸出手指,在上面点了点:“这条说我是知心姐姐,以后想成为我这样立派大人的,应该是祝蓝写的。”
工作人员对此很好奇:“为什么这么猜,女嘉宾里最小的是苏晓晓吧?”
“从年龄上看是这样,不过综合来看,还是祝蓝更像小女孩一点。”姜欣莞尔,视线和声音都很柔和,“我给她的明信片里写了希望她一直过着童话一样的幸福生活,人虽然总要长大,但是总也长不大的小姑娘往往是最幸福的,因为没有必须长大的理由。”
这么说倒的确如此。工作人员深感赞同地点了点头,姜欣紧接着一鼓作气地又猜出两条,对着其他四条留言,陷入了短暂的思索。
工作人员在旁边贴心地询问:“是不是有点不确定?没关系,按照自己的直觉来答就可以。”
也不是不确定……姜欣看了看留言,哑然失笑:“没有,就是感觉嘉宾们还挺多才多艺的。”
剩下的四条留言里不光有文字,还有一段简谱和一副简笔画。
那段简谱是贺凯送的无疑。姜欣试着哼了一下,发现是一小段很陌生的旋律,不过很抓耳,也很好听。她用猜歌软件识别了一下,没有结果,沉吟了一下,若有所悟。
“贺凯是写了一首新歌吧。”她说,“给其他嘉宾的简谱合起来可能就是完成的一首。挺好听的,不愧是唱作才子。”
工作人员先是懵了一下,然后大吃一惊:“是吗,那这首歌岂不是很适合做第二季主题曲?!”
他们的嗅觉颇为敏锐,立刻意识到这点。其中一个马上飞身去找导演,其他人纷纷心猿意马。
姜欣看在眼里,也没有多拖延时间,很干脆地把其他几条信息也逐一猜出来,最后只剩下一条文字信息和那副简笔画。
那副简笔画笔触相当简单,只有寥寥几笔,还没有画五官,只是一个长发女孩托腮远望的侧脸剪影。画这幅画的人笔力不错,整个画面显得温柔安静,莫名的能很容易地辨认出画的是她。
姜欣笑笑,和工作人员闲话家常般地说:“画了八张明信片,工作量太大了吧,节目组也不拦他一下。”
工作人员没意识到是在被套话,深有同感地附和:“谁说不是呢,收到的时候我们也吓了一跳,好在他说画起来也不是特别费事……”
“就是扫描的时候比较麻烦吧?”姜欣笑着问。
“也还好啦,楼下有现成的扫描仪……”
不是单独给她画的就好。姜欣附和地点点头,又对着简笔画看了看。
这身衣服是她那天和孟思阳去湖上坐船时穿的,离现在也有一段时间了,工作人员每天都要面对那么多素材,不记得她当天穿了什么相当正常。
但是她自己当然不会忘。姜欣浅浅地扬着唇角,心想孟思阳这个提示给得还真是相当明显。
不过和关越比起来,他就又显得含蓄得多了。姜欣把A4纸上的内容逐一猜中,唯独跳过关越那条,把他留到最后。这条文字信息写得非常简洁,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纸短情长,来日方长,千言万语,余生细讲。
真是……完全不会被认错人的一行字。
没想到这人也有这么文绉绉的时候。姜欣以全部猜中的优异成绩,将A4纸还给工作人员,笑着问:“可以拿回我的明信片了吗?”
当然可以,果然是姜欣,太厉害了。工作人员啧啧称奇着给她指了个方向:“一楼的采访间,明信片都在那里。”
采访间?姜欣略微疑惑,随即恍然。
看来去的时候就要录在节目里的最后一个VCR了。姜欣回忆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样子,意识到自己刚刚经历了收拾房间和在地板上睡着。虽然也没大碍,但是既然没有规定具体去的时间,那过去接受采访之前,还是打理一下自己比较好。
想到这里,姜欣谢过工作人员,转身回了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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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冲了个澡,吹干头发,收拾好自己走出门时,正好看到关越拿着明信片,从楼下上来。
她刚看过去,关越就若有所觉地抬起头来。见到是她,笑了一下,抬步走上前来,站到她面前,扬了扬手上的明信片,眸子明亮。
姜欣第一眼看过去,立刻发现他手上好像只拿着一张明信片,略觉奇怪地说:“不是吧,你只猜出来一个人吗?我七张全猜中了。”
“只猜了你这张。”关越满不在意地说,“其他的反正离开之前节目组会给我,我就先把你的这张拿回来了。万一他们弄丢弄脏了怎么办?”
怎么会有这种可能。姜欣摇头失笑,看到关越好像总是很容易就能笑出来。
“数你写的长。”关越扬着一边唇角,笑着拿手指和她比划了一下,“别人写三行,你写了八行半——亏你写得下。”
姜欣无辜地说:“写得多点你很不满吗,满满的都是对你的祝福好不好?而且我写字还可以吧,在明信片上看应该也不会觉得很潦草。”
这倒是真的。姜欣写得一手漂亮的行楷,也不知道作为一个学计算机的理科生,怎么写得出这么一手好字,简直颠覆别人的刻板印象。
相比之下,关越的字就豪放不羁很多,龙飞凤舞,好在还算容易辨认,而且写字时成行成列,大小一致,看起来勉强算有种别样的潇洒。
关越先是点了点头,同意她的明信片写得又密又好看,随后撇嘴道:“要说不满也有一点,写得多倒是没什么,好歹写一点有用的。我反复看了五遍,还是觉得像拜年短信。”
……嗯?
姜欣不满地抗议:“什么拜年短信,我刚才独立遣词造句写出来的好不好?拜年短信会写祝你和你的极光游戏一路所向披靡吗?”
关越看了看她:“这只能证明这条拜年短信不是群发的。”
姜欣:“……”
姜欣被他气笑了,挑着眉问:“那我给你重写一张?关少爷?”
关越现在对她的一些小习惯已经很了解了,知道她每次叫他关少爷的时候都是在棒读,不是在调侃他就是心里气气的。
他先是立刻摇了摇头表示否认,而后相当无辜地说:“那倒不用,就是我打眼一看你写这么长,就不由自主地饱含了满腔期待,还以为会看见你写点好话。”
姜欣谨慎道:“你对好话的定义是……”
关越张口就来:“比如喜欢我啊,被我迷上了啊,明天一定接受我的告白啊之类的。”
不必让这张同学录一样的明信片承受这么大的期待吧?!
“这只是告别前的祝福明信片,写一点祝福的话其实就可以了……”姜欣冷汗着跟他解释,赶紧转移话题,“你录完最后一个VCR回来了?动作真快,我还没去呢。”
关越看了她一眼,对于她转移话题的鸵鸟举动不予置评,高抬贵手地放过了她,顺着她的话说:“是啊,行李也收拾好了,只等着明天拉着箱子走人。”
姜欣原本只是随口问问,这下真的有些惊叹了:“你动作也太利索了,我感觉我收拾行李要到很晚,还有一个行李箱没收拾呢。”
关越挑起一边眉毛:“那不就是还没开始收拾?”
“不是,已经收拾好了一个……”姜欣随口回答,而后突然反应过来。
“你没什么东西要带回去吗?还是带着一个行李箱离开?”姜欣惊讶地问他。
“你说在这边买的东西?扔了点带过来的行李就放下了。”关越耸肩,“也没那么多东西可装,你都收拾什么了,还又买了个行李箱?”
“纪念品,和有纪念意义的物品……”姜欣一时也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买太多了,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我看很多人都买了第二个行李箱啊,不光女嘉宾,向永康也是和我们一起买的,其实是你的东西太少了吧。”
“也许吧。”关越耸了耸肩,带着点无所谓的神情说,“在这边我要带走的东西不多,而且最想带走的……”
他顿了一下,看着姜欣笑了,视线落到她身上,说:“自己长着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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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欣和关越在走廊里聊了一会儿,拒绝了他出去走走和一起回房间的提议,推开他凑过来的脸下了楼。现在正是下午,过了日头最烈的时候,满客厅都是明亮又不刺眼的阳光。
行走其中都觉得心情透亮。姜欣穿过客厅,走向一楼另一侧的一排闲置功能房,VCR的采访在最尽头的房间,姜欣过去的时候施如刚好出来,等在外面的贺凯进去。
除了贺凯,外面也没其他人在等。两人打了个照面,于是停下来聊了一会儿。姜欣看了看施如手里拿着的明信片,笑着问她:“都猜出来了吗?”
“是啊。”施如把明信片随手递给她,并不介意她看,坐在她旁边的小沙发上,两人隔了一个小茶几,一个温柔一个妩媚,气质看着完全不同,却又隐约透着一致的成熟优雅。
既然施如把明信片递过来,姜欣接过后也就信手翻了翻。她目标明确地找到关越的笔迹,一看他的留言,顿时哑然。
关越在给施如的明信片上写:永葆青春,多泡帅哥。
姜欣:“……”
施如在旁边轻笑着评价:“你家小狼狗可真是个妙人。”
姜欣默了一默,保持了一种莫名的淡定,客气地说:“过奖了。”
她略觉奇幻地又翻过一张,手上的动作突然顿下来。
她看到了孟思阳给施如画的简笔画,是他们第一次见施如时她的样子。
当时孟思阳按照节目组提供的机会,约她出来二人约会。那是他们第一次单独出去,孟思阳给她带了一束花,她接过花的时候稍稍迈出了门一点,余光捕捉到一抹亮色,第一次看到了施如。
她坐在外面的长椅上,旁边立着行李箱。这边交通不便,刚来的时候大家都会多少显得有点风尘仆仆,她却显出一种带着风情的慵懒,仿佛连长长的卷发都会说话,眸光潋滟地看了一眼姜欣,笑着朝她眨了眨眼。
哪来的这么一个大美女,新嘉宾?怎么不进别墅?
姜欣彼时略带好奇地回看她,笑得很友善。却见她双腿优雅地交叠,眼睛狐狸一样稍稍眯起眼一点,朝她露出个轻笑,展颜时艳光四射。
她的视线在姜欣身上流云般轻拂而过,而后落在孟思阳身上,笑着朝他眨了眨眼:“鲜花配美人,玩得开心。”
就是那么一个瞬间,姜欣就很清楚地知道,施如对孟思阳感兴趣,而且并不喜欢自己。
时过境迁,自从那天晚上和施如在阳台上聊过之后,她们就变成了一种很特殊的关系。平常依然很少凑在一起,好像还维持着泾渭分明的冷淡客气。
实际上却又能深聊几句。交浅言深本来是大忌,对她们两个来说,倒是一种还算合适的关系。
“还真不知道孟思阳画画不错。”姜欣轻声感慨了一句,笑着朝她晃了晃明信片,“第一次见你时候的感觉,我应该会记很久。虽然总是在和不同的人相遇,能惊艳到自己的却很少。”
“你的会说话都快成本能了。”施如浅笑着撑住一边侧脸,眸光盈盈地回看她,扫了她手里的明信片一眼,红唇弯起。
“我倒是不一定会记得你,毕竟我只对感兴趣的男人记得比较久。”
姜欣失笑,促狭地挑了下眉:“比如孟思阳?”
施如眼睫翕动,在她的问询中轻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答:“他啊,可能明天就忘了。”
姜欣笑容不变,颊边带着浅浅的酒窝,将明信片放回去,仔细地让它们横平竖直地对齐,语气随意地闲聊:“我还以为你是那种特别要强的人。”
“小姑娘思维。”施如撑着下巴,懒洋洋地眯起眼睛,噙着笑说,“有时候勉强别人就是勉强自己。人生到了我这个阶段,重要的是保持春风得意的不败记录,不做无意义的纠缠拉扯,这样才能永葆青春。”
姜欣被她的话弄得失笑:“还永葆青春,真把自己当妖精啊?”
施如轻笑着反问:“为什么不呢?”
姜欣莞尔,摇了摇头不置可否。把手里的明信片理好后还给施如。最上面一张是向永康的,她眼风不做停顿地扫了一眼,掠过上面含蓄而热情的祝福语。
感情实在是世界上最不讲道理的东西,有的时候以为遇到了命中注定的缘分,其实只是一段浮萍般了无痕迹的相逢。就算以为自己踏上了战场,也不过是一场宏大战争中沦为炮灰的小兵。
姜欣开灵犀之家这几年,撮合成了很多对情侣,也见识到了更多有缘无分的擦肩而过。缘分是个很难合理量化的东西,姻缘更是如此。
求而不得和事与愿违,造化弄人与惨淡收场……姜欣见得多了,在这个亲手为人牵上红线的行业里没有产生对感情的向往,只日复一日地积累着思考与迷茫。
世人总把爱人叫做另一半,说每个人都是残缺的一半,要和自己的另一半相遇才圆满。可是这世界如此之大,要有何等的幸运,才能在万万人当中,遇见那个唯一合适的人呢。
姜欣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自觉没这个运气,现在遇见了关越,满心喜悦之余,又有一种类似于乍富的恍惚。从不在旁人面前展露,只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忍不住对着自己泄出一点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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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凯出来的时候,施如早已经离开。姜欣站起身和他打了个招呼,走进了采访间。
负责采访她的还是第一次来时面对的工作人员,见到她时露出个笑脸。姜欣也朝她笑了一下,坐在她对面,和她聊节目结束时的种种感想。
“最初来到节目的时候,我问过你,为什么会单身到现在。”主持人说,善意地看着她笑,一指旁边的电视,“这是你当时的回答。”
姜欣顺着她的示意看过去,屏幕亮起,她看到电视里的自己妆容精致,气质娴雅地浅浅笑着,平静地自我调侃:“缘分没到嘛。我喜欢成熟的男人,成熟的男人不喜欢我呀。那种只求曾经拥有的轰轰烈烈恋爱,只属于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女。我只想和人组建一个普通的家庭,过平淡的生活。”
主持人笑着问她:“在《恋爱实习生》里遇见自己的缘分了吗?”
姜欣是第一次面对着镜头,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她有片刻的怔忡,很快回过神来,眼睫低垂,浅浅地笑了一下。
她顿了顿,抬眸看向主持人,深深呼吸一下,慢慢地说:“我想我已经遇见了。”
“这应该是我们最想听到的回答了,真好。”主持人饱含鼓励地对她笑着,声音轻快地说,“在节目里,觉得自己收获了什么?”
“很多吧。”姜欣说,仔细地列举了一下,“比如收获了几个很好的朋友,跟晓晓学了化妆,和施如学了穿搭,祝蓝还答应送我一摞她的签名书,我的客户里真的有很多她的书迷,真的有帮大忙。除了这些,还有……”
姜欣莞尔,认真地说:“还有怎么去喜欢一个人吧。说实话,我来的时候节目组跟我说,既然我是婚恋网站的老板,是金牌红娘,那我在节目里应该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引导者形象。我本来也是按这个标准要求自己的,结果还是在《恋爱实习生》里,好好实习了一把。”
主持人笑了,真诚地道:“不用这么妄自菲薄,你真的全程都做得特别好。节目已经来到尾声,能在最后的阶段里,跟大家说一下你的心动对象吗?”
姜欣看着主持人,主持人回看她。两人对视几秒,姜欣红唇微抿,轻轻笑了。
“关越。”她在这一刻,终于面对着镜头,清楚地说,“我喜欢他,从意识到自己心动开始喜欢。虽然喜欢得这么晚,但是对我来说,还是从来没有过的陌生初体验。”
主持人笑了,由衷地说:“恭喜你。”
姜欣莞尔。听见主持人问:“你最初来到节目的时候,一直说自己的理想型是成熟的男人,你觉得关越是吗?”
姜欣摇了摇头,说:“现在还不算吧。”
主持人颇感兴趣地问:“那为什么会喜欢上他?”
姜欣脸上显出思考的表情,眉头因认真微微皱起,似乎在组织语言。片刻之后,她慢慢地说:“来上节目的时候,我根据我自身的情况,从合理的逻辑得出,我想要喜欢一个成熟的男人。”
“那现在呢?”
“现在啊……”姜欣眸光如水,温柔地说,“现在好像正在经历一场时光倒流。这个节目神奇就神奇在这里,让我好像不是二十九岁的我,变成曾经那个二十出头,对爱情充满向往,哪怕只是曾经拥有、不能天长地久,对此也在所不惜的小姑娘了。”
她说到这里,微微闭上眼睛,露出个放松的笑脸。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甚至觉得不应该睁开眼。”姜欣喃喃自语,“我现在好像在重温一场梦,二十岁时做过的那一场。明明已经醒了很久,现在却觉得又被带了回去。”
主持人作为全程从旁见证的工作人员,一时也颇多感慨,叹息地笑着说:“这大概就是爱吧。”
姜欣点了点头:“很难懂,我没想到能在节目里有这个机会去弄明白。”
“突然收获一个看起来好像很合适的人,会有什么负面情绪吗?”主持人问她。
“有的。”姜欣肯定地说。
“是什么样的负面情绪,担心?害怕?惶恐?”
都不是。姜欣摇了摇头,笑了笑答:“是迷茫。”
因为没有经验,没有准备,突如其来地面对,所以经常会觉得迷茫。姜欣说,轻轻叹了口气。
“有时候会忍不住去想,哪有那么巧的事,等了那么久的人,参加个节目就遇见。”
主持人想了想:“这是一种不自信的表现吗?”
“也不能简单地归结到自信心的方面。”姜欣思索着说,“我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凡事都习惯做最坏的打算。”
“那会总是去想和关越有天分手的话要怎么收场吗?”主持人问,“毕竟你们现在关注度非常高,可以这么说,每个看节目的观众,都衷心希望你们能走到一起。”
姜欣微怔,而后缓缓摇头。
“如果真的在一起,我反而不会去考虑这种问题。”她说,眸光温柔,带着浅浅的笑意,“关越这个人,总能给人很多不知从哪里来的信心。如果和他在一起的话,我大概就不会害怕了,因为知道他会尽力保护好我。”
VCR录到尾声,主持人最后问她:“如果现在关越就站在你面前,你只能最后和他说一句话,你会对他说什么?”
姜欣想了想,很快展眉:“会对他说声谢谢。”
主持人笑问:“好客气的答案,谢谢他出现在你的生命里吗?”
姜欣莞尔,出乎主持人意料地摇了摇头。
她说:“是想谢谢他,让我收获了二十一岁时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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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嘉宾的采访只有最初和最终两次,这个最后的VCR从下午录到晚上。大家在度假别墅吃完了最后一顿人员齐全的晚饭,明天一早大家就会按顺序离开,散落天涯,有的人大概以后很难再见。
多愁善感的祝蓝已经红了眼眶,其他人心里也都不好受。他们在饭桌上鲜有这么沉闷的时候,向永康挑起了几个不成功的话题,很快也沉默下来。
最后一顿晚饭是大家一起做的。姜欣贡献了工序最复杂的一道大菜,可惜大家都不太捧场,吃得却都很沉默,弄得她自己也没什么胃口。
本来应该是热热闹闹的散伙饭,大家都是成年人,理应笑着互相道别。但是直到吃完饭散场,气氛还是没能轻松起来。姜欣吃完饭后回去继续收拾东西,忙忙碌碌大半天,终于让房间重新空起来。
不知道她妈妈是不是知道她明天就要离开,这两天竟然罕见地没有打电话过来对她狂轰滥炸。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有事要忙,还是觉得她已经无药可救。姜欣坐在桌前,盯着桌上的手机发呆,中间接了两个客户电话,想了想站起身,没拿手机出了门,走到度假别墅外面。
夜风习习,将她的满腔思绪也慢慢吹散。姜欣坐在外面的长椅上出神,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脸上被贴了一个微凉的物体。
她吓了一跳,立刻回过神来,发现关越站在她面前,把一盒酸奶贴到了她的脸颊旁。
“找你半天了,怎么没带手机?”关越问,递给她一盒酸奶和一小块蛋糕,“看你晚上没吃多少东西,再吃点。”
姜欣默默地接过来,拆开包装盒吃蛋糕,吃得脸颊鼓起来一块。
“我原本以为你会比较淡定来着,没想到看起来也有点不对劲。”关越站在她面前,稍稍俯下身,仔细地看着她,“出去又不是不能联系了,不至于一个两个的都这么难过吧?有空的时候约着打游戏啊,在S市的有好几个,有空的时候也能聚聚。”
他看起来倒是真的完全没受影响,刚才饭桌上虽然大家都不太说话,不过也有一半明显看起来比较镇定的。他是一个,孟思阳和施如也同样如此。姜欣看起来也算比较平静,关越来找她时也没多想,看到她时才觉得有点不对劲。
姜欣摇了摇头,踟蹰了一下,说:“我倒不是难过……”
关越探究地问她:“那是什么?”
姜欣一抬眼就能看到他的脸,定定地注视了几秒,笑着叹了口气。
“我是有点……恍惚吧。”她斟酌了一下用词,无奈地自嘲,“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三个月以来发生的一切都不太真实。现在马上就要离开,这种不真实的感觉变得更加强烈了。”
关越没想到她在思考这个,诧异地高高挑起一边眉毛:“我也不真实吗?”
姜欣笑了,看他一眼,诚实地说:“你是其中最不真实的一部分。”
关越对她的说法不置可否,定定地看了看她,确定她真的是在为这件事纠结之后,耸了耸肩。
“也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真实,我好好一个大活人就摆在这里……”关越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两句,而后朝她伸出一只手,掌心摊开。
“手给我。”
干什么?姜欣不明就里地看了看他,确定他的神色比较认真之后,依言把右手递给他。而后略带茫然地被他拽着手,胳膊向前探,掌心贴在了他的胸口上。
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掌心下传来温热的体温和有力的心跳。姜欣微怔地看着他,关越将她的手贴上自己的心口,专注地看着她。
“这样真实了吗?”他问。
姜欣缓慢地眨了眨眼,被关越用另一只手捏了下鼻子。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他说,“我的心跳会快得让你又觉得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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