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4
这个夜晚, 夏唯做了一个很美的梦。
梦里是明月清风, 深邃大海,星光满天。
是悠扬琴声,是海风阵阵,是蛋糕甜味的吻。
只是一睁开眼,她就忘记了。
唯有那一点点心间的涟漪还提醒着她,这一夜她有多么沉醉其中。
实习期已经过半, 从这天早上开始,夏唯更加认真地投入自己的工作, 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一段时间下来,连设计部的主管都听说新来的实习生很勤奋,对她的印象很好。
还顺带夸了夸把人招进来的秦明月。
当时夏唯在她身旁垂着头,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看出了她的腼腆羞涩, 却只以为她是被夸得脸红。
秦明月听着主管的长篇大论,抬手在她的肩上拍了拍, 开口道:“去做你的事吧。”
夏唯终于被解放,她有些僵硬地转过身, 往自己的位置走去。
一直到坐下打开电脑,夏唯都还有些缺氧。
王盛转着椅子滑过来,扔了一盒酸奶给她, 夏唯手忙脚乱地接住,对他说了声谢谢。
青年爽朗一笑,说:“恭喜你,成功转正。”
夏唯也隐隐感觉到了自己能转正, 毕竟主管的态度都这么明确了,她有这个把握。
但她还是低声说:“不到最后一天,什么都有可能,所以还是不能高兴得太早。”
“你啊,就是少了点自信。”王盛摇摇头,转身回去继续赶稿子。
夏唯却怔了怔。
似乎也曾有个人告诉过她:“夏唯,你什么都不缺,只缺自信。”
她的声音已经有些模糊了,那些话却还很清楚。
“只要你自信一点,你想要的,就一定能是你的。”
或许是这样铿锵有力的口吻催化了她的渴望,她竟想也没想地开口问:“如果我想要的,是你呢?”
那张侧脸微微一顿,忽而抬头看了过来。
玻璃窗外的明媚日光将她的轮廓淹没,只有笑意随那熟悉的声音一同道出:
“好啊,我同意。”
实习期接近尾声的时候,夏唯还在绞尽脑汁避免和秦组长单独相处。
她不确定自己在对方眼里是否赤条条地暴露着,但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夏唯就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
这样羞耻的爱慕,让她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夏唯甚至不确定自己究竟是爱慕,还是贪恋她身上那些自己没有的东西。
可能是美丽,可能是强大,可能是被严格包裹的温柔。
对着这样一个才认识没多久的人,自己看起来真是轻浮极了。
她不想让秦明月也这样看待自己。
所以她畏畏缩缩地逃避着,连一句话都没再跟对方单独说过。
就这样,夏唯度过了实习期,得到了自己的第一笔工资,以及转正的通知。
下班前,她谢过了王盛的请客邀请,承诺下周自己来请客,就揣着热乎乎的工资回了家。
夏唯去了趟菜市场,买了一点好菜和肉,一半是自己爱吃的,一半是她的室友爱吃的。
商伊这大半个月以来,真的没再出过门。
夏唯借着跟门卫大爷打交道的工夫,问了问最近有没有奇怪的人在小区附近,得到的结论是这几天已经没有见到过了。
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夏唯想着,提着袋子走进了单元楼。
其实她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想帮帮这个人。
她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生存的压力让她无法对他人慷慨解囊。
但夏唯总是会想起在小公园见到她的那天。
一身白裙的人站在人群中,忘我地演奏着一首并非每个人都能听出其意的曲子。
在那个过程里,她就像一朵飘浮在白云上的雾之花,轻盈而柔软,却不能被任何人攥在手里。
夏唯想,这样美好而自由的灵魂,被拘束在这俗世里,总叫人生怜。
这怜爱就像对一只蝴蝶,一只青鸟,一尾游鱼,不掺杂其它。
至少她这么认为。
“我回来了。”
夏唯走进厨房放下菜,对房间里的人喊了一声。
这段时间她已经习惯了对方不爱出房门的性格,反正不是在里面看书,就是在里面打理她那把宝贵的小提琴。
但出租屋每天都被打扫得很干净。
夏唯一开始都有些难以置信,因为像这样一位千金大小姐,不把瓶瓶罐罐什么的打碎她就谢天谢地了,起初真的没抱希望她能做好家务。
她走进客厅扫了一眼地板,今天也是被擦得能反光,夏唯忍不住笑了笑,抱起茶几上刚买回来的小西瓜,回了厨房。
夏唯将西瓜切成小块装进大碗,封上保鲜膜,塞进了冰箱。
这是穷人的小奢侈,仅限于发了工资的今天。
不知道是不是被特别关照了,夏唯拿到的工资除了底薪以外,还多了一部分的提成。
虽说这个月的项目顺利完成,每个设计师都有提成,但她还不是设计师,应该是拿不到的。
想不出原因来,夏唯只能暂时放下这件事,不再去想。
她将买回来的菜都洗干净,开始做饭。
一荤一素一汤,素菜是室友爱吃的,荤菜是夏唯爱吃的,汤是她俩都爱喝的。
夏唯把菜都端了出来,米饭还没熟,她洗干净手,擦了擦脸上的汗,看到还紧闭的房间门,不由得有些纳闷儿。
平时早就该出来了,这是看书看傻了吗?
她走到对方的卧室门前,抬手敲了敲门,问:“商伊,你今晚吃饭吗?已经做好了。”
里面没有动静,夏唯顿了顿,又一次开口问:“我可以进来吗?”
门内无人应答,她只好拧了拧门把手,里面没有反锁,夏唯直接打开了门。
屋子里没开灯,夏唯只看见床上睡着一个人,心脏总算是松了松。
她悄声走到床边,想叫醒床上的人,一俯身却看见了张苍白的脸。
凌乱的长发几乎被汗水打湿,她紧闭着眼,眉头拧着,看起来很痛苦。
夏唯连忙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烧。
“商伊,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夏唯蹲下来,低声叫她。
床上的人皱起眉,缓慢地睁开眼,看了过来。
那纯黑的眼眸里,焦点却是涣散的,像是透过她看见了另一个人。
商伊忽然抬起手来,将夏唯一把抱进了怀里。
“……我好痛,你抱抱我。”
她的声音很软,与平日里的模样大相径庭。
夏唯愣住了。
她好像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商伊,却又少了许多应有的讶异,多了一些难言的感觉。
应该只是把自己认成了别人吧。
夏唯想着,顺着她给了回应。
她回抱住躺着的人,小心撑着自己,不让身体压痛她。
手掌在那肩上轻拍着,一下又一下,哄小孩子一样。
这些事情夏唯本不该做得这样有经验,但她没有察觉这一点。
怀里的人逐渐放松了下来。
只是双手仍然紧紧圈着夏唯的腰,不肯放手。
夏唯叹了口气,索性踢掉拖鞋,翻身躺上来,由着她这样抱下去。
换了这个姿势后,身体总算没那么难受了。
客厅灯光从门缝滑进来,两个相拥的人躺在床上,闻着饭桌上家常菜的香味,听着楼下吵闹的声音,隔壁炒菜的声音,楼上小孩子哭闹的声音。
寻常人家的柴米油盐离得这么近,却又与这个小小的房间相隔在两个世界。
只有不尽相同的安宁从狭小的缝隙里溜进来,为两个灵魂的安睡盖上一层人间烟火。
商伊在她的怀中睁开了眼。
整个空间在这一刻都沉寂了下来,随着构建者的沉睡而停下流逝的速度。
就像是一页漫画中的空白,一部电影里的黑场。
戏中人不知,戏外人不说。
如此才可短暂相守。
夏唯睡醒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
她是被饿醒的。
腰间还被一双手抱着,她轻轻拿起那横在小腹上的手臂,想要下床。
如果可以的话,夏唯很不想吵醒她。
因为就这段时间以来的相处,夏唯已经知道她的性格会对这件事有什么反应了。
可惜她还没起身,怀里的人就动了。
夏唯僵硬地垂下头,对上了一双逐渐清醒的眼睛。
十分钟后,夏唯把重新热好的菜端上桌,对低着头的人说:“吃饭吧,今天做了你喜欢的菜。”
对方没吭声,夏唯只好把碗筷递到她面前。
她顿了顿,还是抬起手接过了。
“你不要想太多,谁都有个难受的时候嘛,我没放在心上的。”
夏唯坐下来,夹了一筷子红烧豆腐。
她虽然也有点尴尬,但不至于像对方一样脸皮薄,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说到底,整个过程她都带着哄孩子的心态,根本就没想太多。
就是睡醒后被吓了一跳——两个人抱着睡在床上实在是有点说不清楚。
抱着碗筷的人沉默不语,许久之后才低声问:“我…我没对你做什么吧?”
夏唯筷子一停,奇怪地反问:“你能对我做什么?大家都是女孩子,没什么大不了的啦。”
面前的人却放下了碗筷,抬头看过来,说:“抱歉,我隐瞒了你一件事。”
夏唯看过去,对上了她的眼睛。
不管看多少次,这双眼都这样好看。
她想着,问:“什么事?”
“其实我逃婚不是因为不喜欢那个人,而是因为我不喜欢男人。”她的声音和平常一样没什么情绪。
夏唯随口回答道:“我也不喜欢啊。”
说完后,她才顿了顿,明白过来这句话的含义。
商伊看着她,认真地说:“下次不管我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进我的房间。”
“我不保证自己不会对你做什么。”
这顿晚饭吃得很艰难。
最后半碗米饭下肚的时候,已经冷了。
夏唯吃得有点难受,坐在沙发上等她把碗筷收拾干净。
原本想着她今天不舒服,夏唯打算自己洗的,但对方撂下了一句:“答应好的事情必须做到,不论什么原因。”
夏唯看着她比平时更冷淡的神情,只好由着她去了。
时间早已到了平时睡觉的点,但两个人都还不困,就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电视机是很老的机子了,只能看几个台,夏唯也没钱安装宽带,这段时间一直是看看新闻就打发了。
这会儿她拿出冰箱里切好的西瓜,摆在了茶几上,问沙发上的另一个人:“吃不?挺甜的。”
商伊看了一眼,又将目光放回了电视上。
夏唯默默闭嘴,伸手用牙签叉起一块放进嘴里。
几秒之后,身边的人才说:“我那个来,不能吃。”
夏唯顿了顿,有些意外。
她这沉默寡言的性格,开口解释已经很难得,更别说是把自己的隐私拿出来解释。
夏唯想到她睡在床上时的脸色,咽下嘴里的果肉,问:“你是不是痛经啊?”
她没有回答。
也是,能把这句话说出来都是极限了。
夏唯起身走回厨房,把买来当早餐的牛奶倒出来,放进小锅里加热。
冰箱里有房东太太老家寄来的人工蜂蜜,夏唯平时舍不得吃,这一罐几乎没有动过。
她挖了一勺放进牛奶里,等热开之后倒进了杯子里,然后端着走出来,到沙发上坐下。
那杯牛奶放在茶几上,夏唯继续吃着西瓜看电视。
等沙发上的另一个人打了个哈欠,起身准备回房间时,牛奶的温度也晾好了。
夏唯开口道:“把牛奶喝了,能缓解一下。”
对方迟疑了下,最后还是没有拒绝。
她端起那杯牛奶,微微仰头,一点点喝光了。
雪白的天鹅颈露在客厅的灯光下,夏唯移开目光,看着电视。
杯子很快被洗干净,放回了原处,接着,房间的门关上了。
夏唯也关掉电视,回了房间。
两个人的相处什么都没变,但又好像变了。
入睡前,夏唯躺在床上,脑子里一时之间诸多思绪分解不开。
她拿起床头柜上的那本硬皮革笔记本,第三次翻开。
这是一种不光彩的窥探,夏唯知道。
但她已经对这个故事生出了探索的欲望。
夏唯很想知道,写下这一个个文字的是什么样的人。
而对方笔下的“她”,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三十岁的她,仍是如此纯真良善,映衬了我的劣迹斑斑。
也或者,向她讨要每一种掌中之物的我,才是她慷慨的缘由。
我止不住这样想,才好抵消那些作茧自缚般的不甘。
这是怎样漫长的一个五年。
长过了百年、千年,长过了我一路走来的嗔痴与哀怨。
灰茫茫的行人啊……
愿下一次,我们不会再见。”
抱着笔记本的人睡着了,浅浅的水痕在她脸上慢慢变干。
有人无声地推开她的房门,光着脚走进来,在她的床边停住。
纤弱的腰肢弯下,一只手拿起了她怀里摊开的笔记本,合上之后放到了床头柜。
穿着白裙的人蹲下来,跪坐在床边,注视着床上的人侧躺的睡颜。
修长的手指伸出,在那眉心落下,缓缓地抚平那些不知为谁而生出的哀伤。
“等有一天,我们再次坦诚相见。”
她的声音轻轻落下。
“请一定……宽恕我。”
夏唯转正的第一天开始了。
她拿着正式员工的工牌打卡,听见一声“滴”之后,心里是满满的充实。
王盛组织了几个关系好的同事,说要给她办个欢迎仪式,恭喜她正式加入。
夏唯没再推脱,但强调了自己也要出一份钱。
事情定下来之后,她直奔自己的工位,打开了电脑。
还有半小时就要开会,夏唯把资料整理好,拿去复印。
办公区有两个复印机,一个是打印复印一体机,另一个在茶水间旁边。
夏唯看一体机有人在了,索性走到茶水间外面,打开了小的那台复印机。
茶水间有人在煮咖啡,很多人早上来不及吃早饭,就带一个面包来配上一杯咖啡,随便解决一下。
这会儿里面有人在聊天,夏唯隔着一扇门复印资料,难免听到了几句。
“李家把婚礼请柬都发出去了吧,这下怎么收场啊?新娘子跑了,新郎还在跟前女友纠缠不清。”
“我是不懂这些有钱人,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怎么非要棒打鸳鸯啊?秦组长真可怜。”
“唉,咱们秦组长样样都好,就是差了个出身。”
“……”
夏唯抱着复印好了的资料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手里的动作没停过,神情却慢慢紧绷起来。
上班时间的最后一分钟,一道身影才走进来。
她从来没有来得这么迟过,虽然没有迟到,但对于她来说跟迟到没有区别。
夏唯将整理好的资料拿起来,其他人也开始收拾东西。
秦明月连东西都没放下,开口道:“会议室集合。”
整个开会的过程和平时没区别。
夏唯时不时就悄悄看一眼站在正前方的人,她的神情还是那样,平静又沉稳,看不出丝毫异常。
但会议室里的人都有些人心浮动,夏唯不用猜都知道,他们老是看手机的原因是什么。
她很喜欢这群同事,但她很讨厌这样的议论和八卦。
他们根本不知道,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可以伤害到人。
世界上没有人是铜墙铁壁般密不透风的,也没有人应该用强大来接纳更多的伤害。
这场会议开完后,夏唯的心情说不出的烦闷。
她留在会议室里收拾整理,余光里却一直注意着还在审阅方案书的人。
动作放得越来越慢,痕迹越来越明显。
于是对方也不再装作没看见。
夏唯又一次偷看她时,被忽然抬头的人抓了个正着。
“看我能下饭还是能赚钱。”她开口时,语气里没什么情绪。
夏唯却听出了一点揶揄。
她的耳朵红了起来,连忙埋下头,加快了速度。
会议室的门就在她身后,转个身就能拉开门,逃离这里。
站在会议桌前面的人却叫住了她:“夏唯,过来一下。”
夏唯的手抓紧了资料,努力不让自己看起来那么奇怪,随后才走了过去。
“秦组长,有什么要我做的吗?”她停在了对方面前,间隔一步远。
秦明月靠坐在会议桌上,侧着身看她。
“你说话时,要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她轻声说。
夏唯的心脏漏了一拍。
她顿了下,慢慢抬起头来,看向那双深褐色的眼眸。
秦明月笑了笑,“很好,就是这样,记住了。”
夏唯怔神着,点了点头。
“现在可以回答上一次的问题了吗?”
侧身坐靠在桌上的人问。
“什么?”夏唯茫然地问。
她眼中倒映的人扬起下颌,双唇轻启:“你是不是,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两位选手开始在裁判眼皮子底下犯规了(点烟
夏唯看似在玩二选一的恋爱攻略游戏 实际上在被同一个人反攻略(: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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