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小说:莫比乌斯情人 作者:冬日解剖
    Chapter 45

    现在距离下班只剩三小时不到。

    夏唯看了眼手表, 从椅子上起身, 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双手插在衣兜,白色七分裤包裹着笔直的双腿,刚好踩住了背后洒进来的阳光。

    商伊背着一双手,手包随意地挂在手指上。

    今天的她穿着一件露肩的泡泡袖长裙,气质还是优雅而无害。

    夏唯漫不经心地靠近,衣领下的领带几乎要擦上那胸口的百褶纱。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

    她低声开口。

    商伊歪了歪头, 长发顺着肩头滑落,柔顺地散开。

    “不是会, 是必须。”她轻声回答,语气这样笃定。

    夏唯撇开目光,抿着唇几秒之后,忽然问:“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现在离婚, 李家的一切就跟你没关系了。”

    商伊始终看着她,闻言笑了笑, 回答道:“那些都不重要了,谁要就拿去吧。”

    “那些可是你要挟我的底气, 你是真的不懂吗?”

    夏唯说着,视线又回来对上了她的。

    商伊往前迈了一步。

    两人的身前撞在了一起,夏唯不得不往后靠了靠, 用桌沿支撑自己。

    温热的呼吸从她唇上扫过。

    看着她的人缓缓开口:“不,我要挟你的底气是——你也迷恋我。”

    夏唯望着她近在迟尺的纯黑眼眸,没有回答。

    商伊扬起下颌,又贴近了些, 将自己靠在她的耳侧。

    “明知道我说的话是假的,我给你看的样子也是假的,但你还是拒绝不了我。”

    一只手抬起来,抚上了夏唯的衣领。

    藕粉色的手包掉在了地上,没有人去管。

    另一只手抱住了夏唯的腰,以一种依偎着她的姿态。

    “甚至每一次,你只是看着我,就能跟我一起到达……”

    最后两个字,她没有说出口,夏唯也听得懂。

    这是她努力藏起来的秘密。

    夏唯以为自己已经一次比一次藏得更好了。

    但原来,对方从来都知道。

    商伊抱紧了她的腰,手指隔着轻薄的衬衣抚着那些温度。

    触感如此柔软。

    让她回忆起曾经无数次的相拥与欢好。

    只可惜,怀里的人已不再是相爱时的模样。

    商伊想着,却抱得更紧了一些。

    “你看,我们这么契合,本就该在一起。过去只是走了弯路,现在该回到正轨上了。”

    夏唯很多时候都难以理解这个女人的思路。

    她自觉是一个正常人,理解不了疯子才是应该的。

    可现在她奇异地发现,这句话竟然触动了自己。

    过去的五年,她何止是走了弯路。

    她根本是将自己的人生开进了臭水沟里。

    翻车翻得这样狼狈不堪,一身污泥,洗也洗不干净。

    如果她从来没有爱上秦明月,如果这个女人没有嫁给李正,如果……

    夏唯瞬间回过了神来。

    ——她又被带进了对方的陷阱里。

    真是一秒钟都不能放松警惕。

    夏唯懒散地靠在身后的桌上,不推开她,也不回应她。

    只是平静地开口回答:“过去的路再弯,也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你也别太看得起自己,对我来说,你和秦明月没什么区别,我就算和她分了,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腰上的手臂一顿,随后松开了。

    商伊拉开距离,站在她面前,目光平视着她的眼睛。

    “有一点我得反驳一下。”

    她开口时,声音还是那样不急不缓。

    “我和秦明月是有区别的。”

    “她不爱你。”

    商伊说着,眼神也温柔起来。

    “而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夏唯听到这句话,笑意措不及防地从喉咙里漏了出来。

    她低低笑着,连生理泪水都笑得滑下了眼眶。

    靠在桌上的人抬手擦了擦眼角,忍住持续的笑意,抬眼看过去。

    “你不觉得这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太轻浮了一点吗?”

    夏唯说着,张着嘴吸了口气,直起身来靠近她。

    “只是跟我上过床,你就成了世界上最爱我的人了?”

    她似乎觉得说出来都很好笑,又笑了起来。

    商伊站在原地,眼神仍然温柔。

    这让夏唯收起了那些情绪,她沉静下来,许久之后,才略显认真地问:“商伊,爱情不该是这样的东西,你不要骗自己,又骗别人,可以吗?”

    她说着,抬手帮面前的人理了理耳侧的碎发。

    “你说爱我,但实际上你并不愿意为了我而付出什么。你只是渴望我给你什么,可遗憾的是,我已经没有能给的了。”

    夏唯不记得上一次与她这样坦诚是什么时候了。

    两个人分明没认识多久,却连一次畅谈都已成了久远的回忆。

    说完后,她收回了手。

    这场谈话差不多到此为止了。

    夏唯想着,准备找个理由送客。

    面前的人却拉住了她的手腕。

    她回头看过去,神情多了一点无奈。

    “我还有一堆工作……”

    “我预约了两个小时后的手术。”

    两人同时开口。

    夏唯顿了顿,问:“什么手术?”

    面前的人神色如常地回答:“流产手术。”

    她说完,笑着问:“你要不要陪我?”

    百华在本地也算是老牌企业了。

    如果只跟本地其他同行相比,还是有一定的优势与竞争力的。

    但要跟李氏集团合作,还排不上号。

    李正走下车,一边扣上西装的扣子,一边抬起头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大楼。

    上一次来这里,得是五年前了。

    如今借着合作项目来跑这一趟,要说天衣无缝那是不可能的,但多少有了个由头。

    他看向已经下来迎接自己的男人,掩去了眼神中的东西,挂上了温和的笑容。

    岳佐笑得像是见到了财神爷。

    可不就是财神爷,这一个项目能带来多少好处先不说,光是能跟这位爷搭上关系,以后的日子就别提多滋润了。

    他笑得愈发灿烂,大老远就拿出了躬迎贵客的姿态,整了个无比浮夸的大阵仗。

    李正脸上一派和气,走过来和他握了握手。

    这种级别的寒暄,是他八岁时候玩剩下的东西了,应付起来就像是喝水一样简单。

    但看着这张脸,他就厌烦得想当场把他揍个半死不活。

    区区一个吃软饭的凤凰男,还敢三番五次玩潜规则。

    李正越是怒不可遏,脸上就越温和,倒是把岳佐给搞得有些摸不准了。

    ——这位爷怎么比传闻中还好说话?

    两人客套来客套去,半晌之后才有说有笑地走进办公楼的大堂。

    岳佐最爱搞形式,整个大堂都收到消息,提前严阵以待,见他带人进来,立刻整整齐齐地弯腰迎接。

    李正心下翻了个白眼。

    ——虚头巴脑,果然是废物一个。

    魏双双那女人,人品差就算了,眼光还这么烂。

    真是绝配。

    耐着性子等这群人折腾完一整套流程后,李正恰到好处地表露出了自己的欣赏。

    “岳总跟我年纪相当,我叫一声岳大哥不为过吧?”

    见他态度忽然亲近了许多,岳佐以为是自己的精心准备起了作用,当即跟他攀起了交情来。

    两人一来一往地说着,带着一群人走向了电梯。

    直通电梯早已经准备好,一个长相出色的女人就站在电梯口等着,见他们来了,立刻恭敬地按开电梯。

    这一套形式弄得李正浑身难受。

    他都怀疑自己不是来了一家知名企业,而是某某会所。

    偏偏还得做出一副出很受用的姿态来。

    岳佐做了个邀请的姿势,等他先进去。

    李正笑着点点头,迈了进去。

    他只带了一个秘书,岳佐等着他的秘书也进去后,才带着两个秘书走进来。

    一群人自觉地站在李正的身后。

    岳佐亲自按下电梯,又说了几句恭维的话来,准备继续刚刚的话题。

    李正忍着不耐烦,神情自若地应付起来。

    电梯门缓缓关上,他看着面前,视野里两个身影忽然一晃而过。

    不等他看得更清楚一点,门就合上了。

    但李正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哪怕刚刚他只看见了两个侧脸,也认得出来那两人是谁。

    ——走在前面的是秦明月的小女友。

    ——她身后的那个,是刚跟自己办完离婚手续的前妻。

    其实离婚手续,是那个女人主动提出来办理的。

    时机并没有到李正最理想的时候,他还在等,没想到对方先开了口。

    起初他怀疑这是对方的陷阱,要是被老头子发现了,怎么想都会是自己背锅。

    但她只用一句话就说服了自己。

    “父亲明早动身去商会会长的喜宴,他如今很难再有出远门的时候了,你确定要错过这次机会?”

    老头子只去一晚,隔天就回来。

    他身体不好,信得过的人自然是要全部跟着去的。

    李正发现,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他接受了,但不代表他打消了对这女人的怀疑。

    ——不管怎么看,她都像是比自己更急着离婚的样子。

    李正不动声色地想着,抬头走出了电梯。

    “上车。”

    夏唯冷着脸说完,拉开车门坐上了驾驶座。

    另一边的车门很快被拉开,穿着长裙的人坐了上来,自己系上安全带。

    夏唯踩下油门,驶了出去。

    这一路她开得很稳,速度也不快,但整个过程她都没再开口说一句话。

    身边的人也识趣地不去招惹她。

    一路开到了一家私人妇产科医院,夏唯停好车,下车关上车门。

    她直接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俯身进去扯掉安全带,把人拉着下了车。

    这些动作还是很温柔,与她的神情截然相反。

    商伊被她牵着进了医院,上了楼,一直走到预约的那个医生所在的办公室门口。

    夏唯问:“是这里?”

    她点了点头。

    下一秒,夏唯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很快响起了声音:“请进。”

    夏唯拧开门,牵着她走了进去。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医生是一位中年女性,她戴着无框眼镜,脸上没什么笑容。

    看起来更像一位大学老师。

    见到进来的人之后,她平静地问:“商女士,你考虑好了吗?”

    商伊点了点头。

    她身边的人却开口道:“不好意思,医生,我们是来取消手术的。”

    戴着眼镜的医生顿了顿,她看了眼神情冰冷的女人,又看了眼自己的病人,不得不开口问:“商女士,这位是您的……”

    “朋友。”

    “爱人。”

    两人同时回答。

    夏唯握着她手腕的手指颤了颤。

    但脸上还是什么表情也没有。

    “给您添麻烦了,现在取消手术可以吗,费用我们自理。”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医生看向商伊,用一种确认的眼神。

    商伊神色自若地开口:“我考虑好了,现在就做手术。”

    夏唯对坐着的人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

    “不好意思,请您稍等一下。”

    她说完,拉着身边的人转身离开了办公室,随手带上了门。

    门外的脚步声慢慢走远了。

    戴着眼镜的医生摇了摇头,继续做着自己手里的事。

    夏唯拉着她下楼,走到了一个没人的花坛前,才停下来。

    “你能不能在做一件事情之前,认真考虑好后果?”

    她开口时,还是压低了声音,不将自己的愤怒扔向对方。

    商伊看了眼她还没松开的手,笑了下,回答:“我考虑好了,这句话没有骗你。”

    “你考虑好什么?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不是一件衣服一个包包,说不要就可以不要,这是一条命,哪怕你不爱这个孩子,也该对生命有最起码的敬畏心吧?”

    她说话的时候,极力压制着那些怒意,致使发火的模样也比他人更温和。

    商伊没办法不爱这样的她。

    却又不得不扼杀这样的她。

    夏唯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看起来冷静了一点。

    “你有权利做这个决定,但我不希望你是为了荒唐的理由而做出决定。商伊,不要让自己后悔。”

    她叫着她的名字,情真意切地。

    商伊忍下了不合时宜的情绪,看向她的眼睛,问:“你后悔过跟我上床吗?”

    夏唯抿起双唇。

    许久之后,她回答:“没有。”

    “那我也不会后悔。”

    夏唯忍无可忍地说:“疯子。”

    商伊听完后,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对我来说,喜恶才是决定一切的标准。以前我喜欢权力和地位,所以任何东西都可以成为我争权的筹码。”

    她神情这样平静,好似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现在我喜欢你,所以妨碍我和你在一起的东西,我都得扔掉。”

    夏唯松开了她的手腕。

    她竟然把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称之为“东西”。

    夏唯失望透了。

    “我原本以为,就算你是个疯子,也是有心的。”

    她说着,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商伊没有再去靠近。

    面前的人最后看了她一眼。

    “我是喜欢你。”

    “但你的喜欢,我无福消受。”

    看着转身离开的人,商伊站在原地,只是站着,什么也不做。

    那熟悉的身影走远了。

    消失在了尽头。

    商伊抬起手放在小腹上,里面是空的,就跟她的胸腔一样。

    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敲响,戴着眼镜的人开口:“请进。”

    门被打开,只有一道脚步声走了进来。

    她抬起头看过去,见到只身一人回来的女人,却还是跟刚刚一样,公事公办地问:“最后问一次,商女士,你考虑好了吗?”

    门口的人点了点头。

    她便从椅子上起身,开口道:“那就开始准备吧。”

    手术台是冰凉的。

    她躺下之前,已经预想到接下来会是一场多么剧烈的疼痛。

    现在处于逆生长的身体,放大了一切感知,也包括痛意。

    她要承受的,是比别人强烈十倍的痛。

    寻常电视剧的镜头里,拍到走进手术台便可以结束了。

    编剧不会详细描写一场手术,演员也就省了一场多余的工作。

    可惜,痛是比快感更强烈的感知。

    能够更深刻地,更直白地,相互影响。

    痛越强烈,影响越大。

    一道身影跑上了楼,飞快地穿过走廊。

    她脚下的粗跟凉鞋在光滑的地砖上踩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回荡在寂静的医院走廊里。

    又跑过一个转弯,她终于见到了尽头的手术室。

    灯已经亮了。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迈开脚步跑向那扇门。

    却在快要抵达的时候,整个人猛地一颤,险些摔在地上。

    她按住肚子,蜷缩着身体无力地靠上了墙,额头瞬间被冷汗侵占。

    小腹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割开剪碎一般,痛得她脸色惨白,再也站不稳,滑落下来。

    可她还想挣扎着往面前的那扇门走去,从地上爬了起来。

    每往前一步,里面割裂的痛楚就越清晰,阻挡着她靠近。

    她咬着牙,想要发出声音,叫停里面的人,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身体哆嗦着摇摇晃晃,最后在又一次剪碎内脏的巨大痛意里,脱力地摔在了地上。

    她弓着身子,在冰冷的地上无意识地翻滚起来。

    身上的汗水打湿了衬衫和白色裤子,连头发也湿透了。

    在这莫名的痛楚快要超过她承受的极限时,她迷迷糊糊地听见了一道不陌生的机械音:

    “……警告,警告,警告。002样本受纠缠态影响超出阈值,子系统失序突破负荷,需强制解除纠缠态……”

    “……此次解除持续时长:本周目。消耗占比:百分之四十。”

    “……再次提醒002样本:请勿接触001样本,请勿接触001样本,请勿……”

    夏唯还没能消化掉这些话,就在地上痛晕了过去。

    但身体的感知始终残存着。

    很快,她便感觉到身体里比断骨更惨烈的痛意消失了。

    这之后,是漫长的意识沉浮。

    她像是在水里,又像是在失去重力的地方漂浮着。

    耳边始终有着一些电流般的杂音,一些字眼时而清晰,时而断断续续,无法听清。

    那道机械的声音不断在她耳边重复着一些晦涩的言语,像是怕她忘记。

    夏唯不堪其扰,迫切地希望这声音安静下来,能让自己喘息片刻。

    念头一闪而过后,声音便真的消失了。

    连同那些乱七八糟的电流声一起。

    世界又安静了下来。

    手术室的灯暗下去了。

    几分钟后,手术室的门打开,陆陆续续出来了穿着白大褂和护士服的人。

    最后一个走出来的人抬手扶住门,缓了缓走下这几步的痛苦,随后抬起了头。

    一道身影站在外面,略显狼狈。

    四目相接,这条走廊上的时间便凝固了下来。

    商伊张了张干裂的双唇,最后却半个字也没道出口。

    原来她回来了。

    这样近的距离,她会有多痛?

    理智自然是能够计算的,甚至能精确到小数点后面三位数。

    可这一刻,商伊找不到自己的理智。

    刚刚从身体里割掉捣碎的那部分血肉似乎又疼了起来,在腹中,在胸口,在唇齿之间。

    每个人都以为,她在这场手术里杀掉了一个孩子。

    包括拿着手术刀的人也这么认为。

    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杀掉的是另一个人与自己,从两千年前开始就存在的牵绊。

    夏唯的脸色还惨白着。

    她一身浅色的套装在地上蹭得很脏,连同手臂和白生生的那张脸也脏着,甚至梳好的头发也散乱下来,凌乱地落在肩上。

    刚走出手术室门的人就在视线里,看起来前所未有的脆弱。

    夏唯知道,此刻她的脆弱是真的。

    商伊努力做出了一个笑来。

    这是本周目的商伊应有的标志。

    她知道,夏唯不喜欢这样的表情。

    捉摸不透,不真诚。

    她还知道,夏唯喜欢的是秦明月那样的笑容。

    不苟言笑的人给予的偶尔温柔,最为可贵。

    所以她这样笑了,以一种有意的冒犯,去招惹。

    但面前的人只是沉默着,随后向她伸出了手。

    那蹭脏了的手臂一翻,摊开了掌心,朝着上方,等待着什么。

    “过来。”她开口说。

    商伊顿了顿,再次对上她的双眼。

    这眼神好温柔,叫人快要相信,她真的全都记得。

    商伊垂下眼,朝她迈开了脚步。

    每走出一步距离,就有一阵撕裂开的痛。

    她神色如常,只有脚步慢得不同以往。

    最后一步。

    她停下来缓了缓,正要跨过这一步之遥。

    面前的人却先一步迈了过来。

    那手心还朝着上方,在半空中等待。

    商伊垂着眼,抬手放了上去。

    接着,手被握住了。

    一个眨眼间,她已经被人轻轻横抱起来。

    商伊下意识勾住她的脖颈,不让自己掉下去。

    随后才发现,她抱得很稳。

    ——差点忘记,自己已经不是原来的质量了。

    所以这一次,她能抱着自己走很长一段路。

    从手术室的门口,到医院外的停车场。

    不长也不短的路,她们走得很慢很慢。

    医院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投来意义不明的打量,但谁也没去在意。

    刚换好衣服下班的医生看见走出大门的两个人,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亲手做过了上千次流产手术,她早已见惯了各种各样的人。

    所以这个病人一开始出现时,她只当是又一个没生理常识的大学生。

    像这样的手术,十个有九个是因为意外怀孕,而这九个里面,独自一人来做手术的也起码有六个。

    剩下的三个,要么是父母陪着,要么是朋友陪着。

    孩子的父亲?她这辈子见过的也就三个。其中两个一到付手术费时就消失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她只是一个帮助病人的医护人员,无权过问。

    可这些故事看多了,难免会产生一个疑问——

    这世间的眷侣们,有几个是爱对方胜过自己的?

    她觉得,今天自己或许见到了一个。

    或者两个?

    她笑了一声,摇摇头,提着东西走出了医院。

    商伊被抱进后车座之前,她忽然道:“找个东西垫一下,会弄脏沙发垫的。”

    “洗得掉。”抱着她的人动作没有停下,说着就将她放了上去。

    商伊松开她的脖子,侧头看着她俯身为自己系安全带。

    这一刻的温柔是不掺假的。

    却转瞬即逝。

    “你现在住哪?”

    夏唯声音平静地问。

    “因为一些原因,我还没搬家。”商伊如实回答。

    “什么原因?”她继续追问。

    商伊顿了顿,回答:“我们是瞒着他父亲离婚的,在他当家作主之前,我得陪他演下去。”

    夏唯就笑了一声,“你怎么不改行做演员,挺有天赋的。”

    知道她心情欠佳,商伊安静地任由她讥讽。

    这样子像极了一种容忍,或者纵容、包容。

    随便吧。

    夏唯起身关上了车门,绕到驾驶座的边上,坐上了车。

    发动了车之后,她握着方向盘开口问:

    “你提前跟他打过招呼没有?”

    商伊老实回答:“没有。”

    “他对这个孩子是什么态度?”她逐一询问。

    “恨不得亲手杀了。”商伊说着,笑了一声。

    夏唯顿了顿,对他们这两个疯子感到麻木。

    “你们两个人都没有资格做父母,以后别再糟贱生命了。”她面无表情地说。

    商伊靠在背椅上,片刻后才回答:“我从来都没打算养育一个孩子,因为我没有能力教好。”

    “……”

    夏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这会让她平复下去的愤怒再次点燃。

    “要吃东西吗?”夏唯看了眼导航,没什么情绪地问。

    商伊没有回答。

    她看着开车的人,将延长这温情的念头扼杀掉。

    随后才开口,问:“现在你愿意跟我在一起了吗?”

    夏唯收拢了握紧方向盘的手指。

    再次开口时,她依然平静。

    “我不会跟秦明月分手的,你知道理由。”

    “甚至现在的你对我来说都没了利用价值,我凭什么要跟你在一起?”

    商伊同样平静地回答:“离了婚,没了孩子,我照样能搞死李正,你要试试吗?”

    夏唯想起了那家美容沙龙。

    身后的人继续诱惑着她:“现在你都不用再担心,未来我们会有利益冲突,我已经彻底站在了你这边,我可以帮你对付每一个你想报复的人。”

    夏唯笑了起来。

    “如果我想报复的人,也包括你呢?”

    商伊忍住了笑意,温柔地回答:

    “我可以为你离婚,为你堕胎。”

    “自然也可以为你放弃一切,包括我的命。”

    夏唯看着前方的车窗外,手指紧紧握着方向盘。

    ——别再掉进她的陷阱了。

    她跟自己说。

    前方的路口跳为红灯。

    斑马线两头的人群拥簇着相对而行。

    夏唯停下车,松开了手,环抱在胸前。

    “我不要你的命。”她抬头看向后视镜里的人。

    对方也看着她。

    夏唯弯了弯嘴角,眼神似认真,又夹杂着戏谑。

    “我只要你证明给我看。”

    商伊靠在背椅上,歪了歪头,问:“证明什么?”

    “你爱我这件事。”

    镜子里的人轻声说。

    证明一件事情存在,往往比证明一件事不存在,要容易千百倍。

    因为后者本就无法证明。

    商伊笑了下,不再是本周目的“商伊”该有的笑容。

    夏唯有一秒钟的恍神。

    ——她仿佛从这个笑里,看见了秦明月。

    下一刻,有人给了她肯定的答复。

    “好。”

    作者有话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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