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荼蘼的声音不大, 甚至因为旁边的喧闹，而变得有些听不清楚, 但是坐在她身边的嫡妹和四妹妹却还是听进了耳朵里。
“大姐姐……”四妹妹呢喃道, 虽然出了声, 却没有下文了，她的一双美目望着花荼蘼, 眼神里满是惊喜。
虽然府里的姐妹们都受大姐姐照顾，可是她心里明白, 大姐姐只是性子娴雅而已，她受到的教养让她会做到淑德，但要说她多亲近姐妹们, 四妹妹其实隐隐觉得她更喜欢置身事外。
但这只是她内心深处的一种感觉，但凡需要大姐姐出现的时候, 她都做到足够好的地步了。
然而现在听到花荼蘼的一句话，四妹妹突然又觉得她过去的想法根本是错的, 大姐姐从前只是要学的太多, 身体又不好而已。
“我听大姐姐的。”四妹妹根本分不出心思去管她看上的那个能给她荣耀的男子了。
嫡妹却还有几分念念不舍，围在五公主身边的那群少年郎中，有一个俊朗无双的男子, 那是她深爱的意中人。
但是内心犹豫一番后，她想起母亲常跟她说的话，母亲说她对不起长姐，所以她身为人女，也应承担几分。
而且大姐姐好不容易想和她们亲近亲近, 她实在也是不想把这个机会推走。
于是嫡妹收回视线，望着花荼蘼道：“那就请大姐姐带我们好生瞧瞧啦。”
三妹妹和五妹妹自然没有异议。
于是花荼蘼便带着几位姐妹像她从前那样，在热闹周围站住脚，并不往里靠近些许。
来参宴的众人都被五公主邀请去后院看花了，这也是为什么去年五公主生辰宴上成了好几对的原因。
虽然不能有亲近的举动，但是只要彼此愿意，同站一棵树下，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因此，在那几个丰神俊茂的男子周围都围着不少女子，虽无逾越之举，但也可以看出她们有心想要结识一番的想法。
但总归女子还是羞涩的，因此她们一同去请求了五公主，请她帮着说上一二。
花荼蘼带着四个妹妹站在一株繁盛的红花旁，轻轻柔柔地问她们：
“你们看站在最前面的那个锦衣男子，你们认为他与五公主有何关系？”
嫡妹站在花荼蘼身旁，闻言便看了过去，目光首先落在那身穿墨蓝色衣袍的人身上，眼里走过几丝羞意，但很快认真去观察着花荼蘼口中的男子和五公主。
四妹妹身体朝着那株红花，只微微偏向了人群，偶一偏头可以观察一二。
左手手帕捂在嘴边，半分不引人注意地提醒着自家姐妹：“那是前不久被皇上钦点的状元郎，听闻为人谨慎，观察时小心收敛，别惹麻烦。”
四妹妹有心攀附权贵，因此她对权势贵人之事会比像花荼蘼这样纯粹的闺阁女子要了解许多。
嫡妹下意识地便听了四妹妹的话，虽然她们此刻彼此皆知互为对手，但是毕竟她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姐妹。
花荼蘼点头：“听四妹妹的，小心看看就好，一直盯着人看也不够礼数。”
在等着几位妹妹的观察结果时，花荼蘼真的欣赏起身边的几株花来，有着淡淡的花香，颜色却一个比一个鲜艳漂亮。
没多久，嫡妹率先开口：“大姐姐，我觉得公主好像……有点喜欢状元郎啊。”
虽然最先开口，但是嫡妹的语气却很是犹豫，因为在此之前，她从未听说过五公主有心仪之人。
花荼蘼并未立刻给予她反馈，而是就近看向一旁显然也有了自己考量的三妹妹，眼神示意她只管说。
“我觉得，五公主和那位状元郎似乎没别的什么关系吧，可能就是认识……我心不够细，大姐姐，可能我说得不对。”
三妹妹揪着手帕轻声细语道。
“五妹妹呢？”花荼蘼接着问在三妹妹旁边的五妹妹。
五妹妹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看嫡妹又看看三妹妹，然后傻笑着开口：“哈哈，我觉得可能五公主对状元郎有点好感呢？”
将嫡妹和三妹妹的答案中和一下，就是五妹妹的答案。
花荼蘼发出一声轻笑，然后伸手小心地敲了敲五妹妹的额头，逗她露出了更灿烂的笑容。
站在花荼蘼身边的四妹妹也已经收回了视线，不等花荼蘼问她，她便自己开口：
“大姐姐，我觉得，状元郎大概有心想尚公主吧？”
四妹妹这话一出，便惊了另外三人，只有花荼蘼是意料之中的平静神色，她对四妹妹微笑，鼓励她说完想说的话。
于是四妹妹毫不犹豫地接着解释说：
“五公主必定对状元郎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这一点从她看状元郎的眼神就可以分辨出了。而状元郎，每次五公主说话时，他都会认真看过去，虽然也可以解释说是对公主的尊重，可旁边三皇子说话，都没有这个尊重呢，所以他是刻意让五公主觉得他待她有特别之处。”
三妹妹和五妹妹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然而嫡妹却面有异色。
“四妹这话，似乎是在暗指状元郎用心不纯，故意引诱五公主，然后获得五公主的荣耀？”
嫡妹这样说着，全然不顾身边姐妹吓得抽气的声音，接着又道：
“四妹妹分明从小就跟着武师傅习武，父亲常赞你可比男儿，可依我瞧，四妹妹只不过是眼光浅薄、以己度人的小女子罢了。”
这话确实有些重了，花荼蘼迅速伸手适时握住了四妹妹冲动之下有所动作的手，在四妹妹怔愣地看过来时，她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
“既为姐妹，可逞口舌，但武是万万动不得的。”花荼蘼提醒道。
四妹妹不甘心地瞪着嫡妹，她委屈地对花荼蘼说：“可是大姐姐，若是只靠动口，我根本被二姐姐压着说啊。”
花荼蘼转过身，眼睛看向那群人所在的地方，视线却重点停留在那墨蓝身影上。
“不会，今日不是我带你们看看我所看见的东西吗？身为长姐，我理应教导你们如何去分辨的。”
花荼蘼并未直接回答四妹妹，反而说起了正事。
几位妹妹当即便收敛了轻松的神色，谁也没有不把花荼蘼的话当回事儿。
“二妹妹、三妹妹、四妹妹还有五妹妹，我想教你们的是，放下你们自己的情感、态度之后，再去看别人，再去分辨另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
花荼蘼嘴角微微上扬，是一种没有任何攻击性的神色，她继续道：
“女子或许大多数都会向往话本子里所描绘的爱情，但天作之合哪有那么多而普遍？五公主的眼神骗不了有心人，只要仔细去分辨，就可以发现她在看着状元郎的笑眼里有独一无二的光，虽然她尽量隐藏了，但仍然会被人察觉。”
说到这里，花荼蘼赞扬地看了看嫡妹和四妹妹，然后说：
“你们看得明白这很好，不管她是因为什么喜欢状元郎，这和我们外人没关系，只要你们分辨出了，那么才能有意识地控自己的言行，别因为无知而让五公主因为状元郎对你们心生嫌隙。”
就如那旁边两位过于热情的女子为例，几位妹妹显然也发现了。
看着她们若有所思点头的模样，花荼蘼给了她们一点时间去领悟，估摸着差不多了，她才又说：
“刚才四妹妹说的一半对一般错。状元郎对五公主的确有特殊之意，但他并非是为了引起五公主的注意，反而他是因为情到深处难以完全掩饰才暴露出的。”
四妹妹惊愕地看向花荼蘼，花荼蘼没有亲自解释，而是让她们自己去看状元郎和五公主偶尔的有来有往。
“我知道了，默契，他们二人之间有旁人没有的默契……”嫡妹喃喃道。
四妹妹的表情也彰显了她的明白。
花荼蘼点头：“若是一场算计，那么到这里，状元郎何需继续隐瞒？大可进一步成为驸马直接享有权势富贵。但是并未，两人之间分明已至少互相有所察觉，却止步于次。你们认为，何故？”
嫡妹低下头，她看着一朵将落未落的花，低声说：“相爱却不能在一起，不是自己的原因，那就只有旁人的阻拦了。”
“那二姐姐认为，是自己还是旁人呢？”四妹妹敏感地察觉到嫡妹所言实则是暗指她们三人的事情，当即问道。
“自然是旁人。”嫡妹不假思索。
花荼蘼立刻摇头，叹了一口气道：“不，是自己。”
“曾听父亲提起过状元郎年少有为，且志存高远，如今和五公主一事并起，便不难猜测其中缘由……国有律法，凡尚公主者，皆不可再入仕，对贪念富贵之人，尚公主是喜，对志在权臣的人而言，则为恼，对有志却又生情的人，则为哀。”
花荼蘼说完，便不再继续，由着她们自己去思考。
一小会儿过去，嫡妹问：“五公主是因为想成全状元郎，所以将自己的感情遮掩着吗？那状元郎是因为想入朝为仕放弃了五公主吗？”
花荼蘼不语，四妹妹回答“是”。
嫡妹又道：“不可得兼……状元郎与五公主真是可怜人……”
“二妹妹，可觉得状元郎为了权势放弃五公主不对吗？”花荼蘼突然问。
嫡妹想也不想反驳：“怎么会？人人不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权势和爱情若不能同时拥有，比起欺瞒和苟且，我反而敬佩状元郎这样坦荡，让五公主知道他们没有结果。”
“那便是说……追求权贵而已，何错之有？可以没那么认同，但别针对鄙夷。”
花荼蘼温柔地望着嫡妹，话语中似乎有别的意味，让嫡妹下意识地看向一旁有些恍惚的四妹妹。
“大姐姐……你知道什么，对吗？”嫡妹说。
“可状元郎想建功立业和四妹妹贪慕权势想嫁人上人，可以相提并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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