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妹妹震惊地转眼看向了右丞相对位置, 不可置信他竟然直接推了她出去。
但四妹妹很快收回了视线，嘴角泛起了苦笑, 她何必惊讶呢？
她只是一个庶女, 一个勉强还有用的庶女, 右丞相踢出她来，还不用担心会与父亲彻底撕破脸……
不难过的, 真的不难过，就算她要去联姻, 她也会过好自己的日子的，绝对不会像姨娘一样，孤苦飘零多少年, 就算现在过上好日子了，也还是一身病痛。
三妹妹担心地看着身边的四妹, 她忍不住偏头去看花荼蘼所在的位置，中间隔了一个二姐姐, 但她相信, 她的害怕和担忧，大姐姐是可以收到的。
“右丞相这话说的，旁人怎么就没听说过我的女儿有去习武呢？是从我家门房口中得知, 还是哪个丫鬟奴才偶然碰到右丞相府上的人，所以顺口提了提吗？”
袁丞相可不是随便就能被压下去的人，白衣出身，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口才的重要。
三两句话，袁丞相便把右丞相给挤兑得失了颜面。
但袁丞相到底知道, 现在这局势，不是他把右丞相说得哑口无言就能了事的，关键是坐在上头的人。
“皇上，皇后娘娘，臣的四女儿确实小时候有过武师傅，舞刀弄枪也是常事，偏因此养成了个不懂掩饰的性子，联姻对我国是大事，臣万万不敢为贪此荣誉，而搞砸这件要事。”
袁丞相跪在原地，躬身说道。
“朕的臣子活着的还能喘气的，就只剩下左右两丞相了吗？”皇上避而不与袁丞相讨论，转而斥责其他沉默不语的鹌鹑臣子们。
底下的臣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其中一个发间参杂银丝的大臣出列，高声道：
“启禀皇上，微臣有一拙见。左丞相大人受皇上赏识，一路高升，如今国朝有需，左丞相当当仁不让才是！既然四姑娘不行，那想必大人的嫡女应当担得起这个责任，虎父无犬女，可厚望于其才是。袁大人女儿众多，为朝廷远嫁一个，当不是什么大事吧。”
陆陆续续，竟半数大臣都附议此话。
袁丞相跪在原地，在脑里思索，究竟如何才能走出此次危机，他虽已知最坏结果，可仍想拼尽全力避免这最坏一果。
“皇上……”左丞相刚开口，身侧飘下的一片裙角让他哽住了喉。
罢了，罢了啊……
殿中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那起立而行的女子身上。
有人眼中露出了肤浅的惊艳，有人眼中却满是惊讶不解，有人眼里却全然是担忧。
“你是何人？”皇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跪下的花荼蘼，明知她的身份，却还是这样一问。
花荼蘼低着头，一副谦卑的模样，口中缓缓说出的话却一字一句如剑如箭。
“臣女名为袁相逢，便是众位大人同心同力举荐的丞相嫡女。”
“哦，那你自己怎么想？”
“臣女认为众位大人同父亲一样，深受皇恩，因此万分不敢认同他们口中只有父亲受了皇恩，于是只有父亲的女儿才可去联姻的说法。无论官职大小，无论府中儿女多少，都应有一颗为皇上分忧的心……”
花荼蘼明知自己所说是将那些个大臣都得罪彻底了，但那又何妨，本身他们便不是一路人。
并非感受不到身后蠢蠢欲动想要开口反驳解释的人，花荼蘼只停顿了一瞬，便接着开口道：
“因此，臣女自请为国出嫁，但凡臣女所及之处，必献上生命以达之！”
此句一落，那些想要解释的人便再无开口的余地了，他们若是再解释自己也甘愿送女儿出嫁，就难免显得是因为花荼蘼先请一步，所以在无后顾之忧之下，说的假惺惺的话。
“你是袁丞相的嫡长女？”皇上突然问道。
“是。”
“你为何要自请去联姻？朕的臣子没有一个想送自己女儿去联姻，包括袁丞相，你是长女，你对联姻的了解难道和你父亲有很大的出入吗？”
皇上看上去心情好像很不错，说话的语气也很是平易近人，偏偏说的话，却让许多大臣后背发凉。
“不敢说与父亲的想法完全一致，但臣女多多少少应当还是猜中了一部分。”
花荼蘼不可能说是父亲将联姻真相告诉了她，也不可能实话实说，所以她只能这样开口。
“你觉得你有多少的把握？”
“在完成之前，不敢言把握。但臣女必定全力而为。”花荼蘼坚定道。
“大姐姐……”四妹妹和嫡妹坐在位置上，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方花荼蘼的背影。
“好，朕允了，你这一去，倒不知归期。这样吧，你有何所求，说出来，朕答应你。”
联姻，就算是真的联姻，愿意去别国的女子也是少数，更何况是打着联姻的旗号去行刺北国的皇帝。
花荼蘼所说的话，是在暗示皇上，她猜到了联姻的真相，在这个前提下，她的聪慧和冷静就暴露在了皇上面前。
行刺，这是一步险招，但是只要能完成，就必然给南国带来巨大的利益，所以皇上会主动提出要奖赏花荼蘼，以保证她没有后顾之忧地去执行任务。
花荼蘼始终端正地跪在地上，表情平静而坚定，只等皇上说出了她想听到的话时，她才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然后以头叩地：
“启禀皇上，臣女所求的是，望皇家护我袁家女儿一生平安顺遂。若嫁人者，保她们在夫家不受欺凌轻视，若招赘者，赐她们护家的良奴，若为其她者，护她们一路所行无人污蔑针对。
望皇上护袁家女儿，绝不让任何人再对她们说，袁家无子，袁家女便谁人可欺！”
袁家姐妹纵使没有弟兄可靠，那又如何？！有她在，便谁也不能欺辱了她们去。
“……”
殿上出现了长久的沉默，谁也没想到以端庄贤淑著称的袁家大小姐，竟然这样干脆地将脸皮撕在了众人面前。
憋红、尴尬和难堪的面色，在大臣们的脸上一个接一个地出现，那些看上去规规矩矩的小儿郎女郎们，也一个个的表情不自然起来。
身居高位的皇上将众人的神色一一看进眼里，他向来知道没有亲友人脉的袁丞相，是许多大臣都不对付、一心针对的人。
他本来可以理解，人的嫉妒是常有的事。
但是没想到啊没想到，现在他的这些大臣们，居然连小辈都教育不好了，不过女子而已，竟然要如此放在眼里去欺负。
国之栋梁啊，难道他的儿子将来就要和这些小辈一起治理朝政吗？
皇上突然一下子更加暴怒，他的三子啊，他的三皇子竟然也与他们一般无二？！
可笑啊，可笑！
“这满室的儿郎要朕看，半数以上都不如你，你的妹妹得你如此长姐，是大幸，你放心，朕准了。
从今以后，但凡有人敢欺辱你的妹妹们，便一律不得入仕！就算朕死了，下一个皇帝若是敢推翻此令，其余子皆可代其而上！”
此话一出，殿中再无人敢坐，所有人包括皇后，都立刻跪了下去，皇上这话不可谓不重。
连光明正大取而代之的意思都说出来了，没有人怀疑皇上此刻的怒气。
他当然生气！但是皇上生气的不是袁家女儿被人欺辱，而是竟然这些小辈如此团结地欺辱袁家的女儿。
那不过是一群女子罢了，就算袁丞相有如何地与他们的父亲不对付，他们的目光也不能如此短浅地只盯在后院。
若是他们能够挺胸抬头、光明正大地和袁丞相作对，皇上也不至于如此恼怒。
可是他们偏偏畏惧强者，只晓得将心中的不满都发泄在一介女子身上，那些年轻的儿郎女郎们啊……
皇帝不敢想象，若干年后，在朝廷上担任要职的官员是这副德行，官员身后的妻子也是这般模样，长此以往，南国必灭啊！
花荼蘼知道皇上必然是会答应她的请求的，不论是因为她即将要去完成的刺杀，还是因为在他那个位置上，将会考虑得更远更深的问题。
“谢皇上！”
……
……
马车载着一行各有心思的人回到了袁府，大门关上，姨母强撑着的眼泪便掉了下来，她抓紧了花荼蘼的手说：
“相逢，你赶紧走吧，联姻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你快走，你走之后，就说你突然暴毙了，姨母会给你准备很多钱，去另外一个地方好好生活，找一个你喜欢的人……”
“母亲你别说了！逃根本就是逃不了的！你如果真的担心大姐姐，那你就把我送上花轿吧，本来那些人也是想把我推出去的！”
嫡妹的眼睛里满是红色的血丝，她哑着喉咙喊叫着。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姨母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女儿，她舍不得侄女，难道就舍得自己的女儿了吗？
“你不用我代替姐姐吗？因为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大姐姐只不过是你的侄女儿吗？那你何必惺惺作态？！”
嫡妹糊涂了，她被过分压抑的情绪糊住了头脑，她被爱情伤害，于是开始怀疑质疑一切有关爱情的东西，包括她的生母，因为爱情嫁给了姐夫的她的生母。
她忍不住揣测，她的母亲是不是因为爱情伤害了她的姐姐呢？所以母亲才说她要对大姐姐更好一些才行，那她的出生是不是意味着一种背叛和伤害呢？
所以她才会这么可怜，才会这么失望，尤其是在她心里已经对不住的大姐姐，竟然还为了妹妹们，自己主动选择联姻。
她找不到拯救自己挽救姐姐的办法，所以她只能抓住一点点浮萍，便用力地攀上去，或者将它扯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能看了吗？重发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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