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片刻, 沈浪才将话语从干涩的喉咙中挤了出来:“好久不见, 你,还好吗?”
朱七七幅度挺大地用力点了下头, 眉眼弯弯, 嘴角噙着一抹笑意道:“我很好, 冷血,你应该听说过吧。”
沈浪其实自从看见了冷血的碧眸的时候, 就已经猜到他是谁了。所以,也就分毫不含糊, 点头:“六扇门的冷血神捕,如雷贯耳, 沈浪自然是听说过的。”
朱七七便也就没有再多言,招手唤来小二,让后厨备上一桌酒席, 老友相聚,且她为东道主, 怎么样也要好生招待一番。
沈璧君时不时地用隐晦地目光打量一下三个人,她心思细腻,短短的交锋之间,竟也让她看出了不少东西。朱七七她是知道的, 朱家为商贾,乃是中元首富,在朝廷也挂了个边。当年朱七七初出江湖的时候,也有第一美人儿的称呼。前些年的时候, 她身上这名头刚出来,就曾经被拿来喝朱七七比较过。后来,朱七七又从江湖上销声匿迹,往后就很少有人提起她了。沈璧君若有所思地颔首,将自己的情绪都深深埋了起来。
风四娘和萧十一郎也在好奇地打量着,朱七七和冷血。萧十一郎还有些不大自在,扭着身子,就往风四娘的旁边钻,在旁人的视线挪过来的时候,便就又往里缩了缩。
风四娘一把把他拉住,低声在他耳旁问:“你躲什么呀?”
萧十一郎俯下身子,声若蚊蝇道:“我不是大盗吗?这冷血不是神捕么?见了他,我总觉得他会上来抓我进六扇门的。”
风四娘听了这话,好笑又好气,愤愤之下,忍不住拧了一把他腰间的软肉:“无法无天的萧十一郎竟然也有怕的这一天,人家现在可没那个功夫理你呢,你放宽心吧!这么多人在这儿呢,不可能让他把你带走的,再说了,你武功这么高,他也不一定能打得过你呀!”
在风四娘的轻言碎语中,萧十一郎竟也不知不觉地放下了心中那可笑的忧虑,腰板也在无所察觉之间变得挺直了。
沈璧君虽然沉默无言,但是周遭的一切她都有留心。听不清风四娘和萧十一郎在说些什么,但是眼里看到他们亲密无间的样子,让她神色一黯。
王语嫣趴在柜台边上,双臂搁在柜台上又把自己的脑袋放了上去,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厅中的所有人。沈璧君脸上的黯然,与萧十一郎和风四娘之间的轻松融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似乎是嗅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味道了!
神秘的微笑浮现在了她的唇边,看的太过忘神,连傅红雪何时到她身边的都未察觉到。
傅红雪伸手轻轻在她的肩头拍了一下,她毫无防备之下,被吓了一跳,身子剧烈地抖动一下,心慌意乱。
“你吓死我了!”反身过去,手握成拳,嗔怪着就在傅红雪身上抡了起来。
傅红雪故意倾身靠到背后的柜子上,捂着肚子“哎哟哎呦”直叫唤。
王语嫣初初的时候,还以为他是装的,但是见他脸色变得煞白,她就慌了,双手颤抖着在他的身上胡乱摸着:“你怎么了?怎么了?是我太用力了吗?”
眼见她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傅红雪才站直,将着急忙慌的王语嫣拥入怀中,柔声安慰:“我没事,我没事,刚刚就是想吓你一下。是我不好,让你着急,是我不好……”
沈璧君忽然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了起来,放眼望去,满庭芳的这间大大的客厅里面,除了她和沈浪,其余的皆是成双入对。尤其是,她已经生出一些好感的萧十一郎与风四娘如此的亲密,他们之间的氛围让人感觉除了他们两个,是再也容不下旁的人了。
沈璧君神色更加黯淡了,她性子温柔内敛,但是并不代表是毫无主见。一对有情人之间,是断然不能容得下多余的人的。她决定收拾一下自己心中那些绮思,有些东西该断就断,不然会反受其乱。
想到这里,她不禁抬首看了眼与冷血并肩而立的朱七七,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些向往与羡慕之意。想不到,一副富贵小姐的模样的朱七七,对待感情方面竟然是如此的果决利落。
朱七七和沈浪的事情,她在沈家堡的时候,也曾听说过一点。无非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倾慕于江湖少侠,甘愿为他离家出走。
这像话本子中的爱情,曾让沈璧君心生艳羡,她也曾期待着生命中能够出现一个似自家叔叔沈浪一样的侠士,将她从平淡如一潭死水一般的生活中,解脱出来。她也曾向往着快意恩仇的江湖,向往着多姿多彩的生活。
前些时日,奶奶找她聊了聊。仔细同她说了沈家堡如今在江湖上的处境,以及在江湖上还有沈家,割鹿刀究竟意味着什么。还有,奶奶之前在沈家举办的招婿大会的用意,无非就是想在奶奶百年之后,能有个实力雄厚的夫家护得住她和割鹿刀。
原本,奶奶最中意的人选是无垢山庄的现任庄主,连城璧。可是,那日忽然出现的年轻女子,让奶奶遗憾地把连城璧划出了候选人。
沈璧君记得,沈老太君字里行间都是对于杨开泰的欣赏,那意思明明白白地摆在了沈璧君的面前,让她无处可逃。她狠不下心去伤害这个一心为了自己的未来考虑的亲人,只能苦笑着点了头,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但凭奶奶做主。”
若不是风四娘和萧十一郎的突然到访,打断了沈老太君相邀杨家的人相谈一事,沈璧君怕是这会儿已经和杨开泰定了亲了。
风四娘和萧十一郎的来意很简单,就是来要求沈老太君兑现她的承诺的。虽然沈璧君是由沈浪护送回来的,但是救下她的人可是风四娘和萧十一郎,这割鹿刀本该就归萧十一郎所有!
正好萧十一郎本身就是用刀的人,风四娘不甘心他错过这把绝世神兵,就不依不饶地拽着他上了沈家堡。
沈老太君想着既然是沈浪送回了沈璧君,知晓了事情的原委,但是等了几日也不见萧十一郎上门来,她以为割鹿刀这件事情可以翻过篇了。等再过上一段时间,就对外宣称沈璧君是被沈浪救下的,这样一来割鹿刀还不是会在自己家中的。
所以,在看到人找上门来了,沈老太君就装作病体未愈,年纪又大了耳朵听不清。顾左言他,就是不接风四娘的话。
风四娘哪里应付过这些弯弯绕绕,她向来都是说不通就直接开打,她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下去,手按在了随身带着的弯刀上面。
萧十一郎见状,连忙阻拦住了她。
风四娘不甘心,眼神一扫,看到了一旁的沈璧君。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既然沈老太君不愿兑现承诺,那四娘就别无他法,沈姑娘是怎么被救下来的,我就怎么把她原样交回那贼人手中去。沈老太君可能还不知道吧,那日掠走沈姑娘的人可是玩偶山庄的人呢,也不知如此美貌的姑娘家,落到玩偶山庄会是一副怎么样的光景?”
她将最后的话音拉得极长,尾音还带着点颤动,像是一把小钩子一样,勾人心魄。沈老太君听见这话,眉尖倒竖,食指指点着风四娘:“你怎敢!”
风四娘没什么尊老的想法,冷笑一声后,道:“我怎么不敢,你既不守信,那我就做得出来!”
萧十一郎在一旁,抱着刀不说话,他了解风四娘,她说这些话也只是说说而已。要是真把沈璧君再送回去给玩偶山庄那些人,她才是第一个不答应的人!
沈老太君气极反笑,她想起来了府中还有沈浪在,于是就又坐下了,装作一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模样,老神在在的。
风四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是真的有些恼怒了。今日之行,注定要以失败告终,她也真的不可能对沈老太君这么个年纪的人做些什么。只好拉着萧十一郎,怒气冲冲地从沈家堡冲了出去。
只是,想不到沈璧君竟然跟了出来。
沈璧君在他们二人转身后,匆忙对沈老太君说了一句:“奶奶,我去送送他们,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想事情发展得太难看。”
在沈老太君的默许之下,沈璧君就跟在了萧十一郎和风四娘的身后。风四娘赶也赶不走,对于这种柔柔弱弱的姑娘家,她一向是没什么法子的。
再然后,沈浪也跟了来。接下来,就是现在这样的场面了。
到了未时的时候,满庭芳送上了酒席,在场的八人围坐了下来。
屋外,雨已经停了下来,一道彩虹在山与天际之间,架起了桥梁。
包厢之中,八人面面相觑,气氛尴尬而又沉默,没有一人动筷子。不多时,窗下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王语嫣忽然绽放出灿烂的笑颜,她起身顺手拉起了朱七七,就要往外走:“七七姐姐,我跟你说的龙儿妹妹来了。”
朱七七顿时也来了兴致,两个人就一起兴冲冲地下去迎接了。
作者有话要说:很快,我们红雪要回去报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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