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晴。
李家的管事、掌柜还有庄头们,齐聚一堂。偌大的的正院堂厅变得挤挤攘攘的,管事、掌柜和庄头们,相熟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满屋子里都是嘈嘈杂杂的细碎的声音。
他们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上个季度的账本刚送过来没几天。莫不是,账上出了什么毛病?这样想着的,大有人在。
不多时,林诗音和平叔一起过来了。
她们身后的丫鬟们一人抱着一沓账册,这让管事们更加心惊胆颤了。
林诗音上座,平叔也在她右下处落座。
先让人上了茶,等一盏茶喝过之后,林诗音手里的茶杯盖子一下一下地划过杯口。那清脆的声音落到屋子里还站着的那些人心头上,更是心慌意乱。
“今日,请各位过来,是有件事情想说。”
林诗音说完这句话,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眼冷冷清清地看着站着的那群人。
“账本上的问题,想必各位心里有数吧。其余的我也不想多说了,平叔,接下来的就交给你了。”
说完这句话,在林诗音的示意下,丫鬟们把账册放下。
昨夜里,有问题的账本都跟平叔讲过了。林诗音今天过来,也只是为了给平叔撑腰,顺便敲打一下底下的人而已。
更多的,她也做不了了。
起身,步伐轻快地从堂厅中走了出去。
今日的日头格外亮,但是却不怎么晒人。
栖云轩里,上上下下都在忙碌着。几个大丫鬟忙着将林诗音的东西归拢造册,常用的暂时不必收起来。先把那些古籍、字画,还有一些大件的东西都先收好。
林诗音回去后,拿着单子仔细对着。
可是,不一会儿,就听到了外面的喧闹之声。
外面很吵,林诗音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等了一小会儿之后,吵闹声越发严重了。
林诗音心底忽然生出一股气来,她扔下手中的单子,推开门,出去了。
声音是从栖云轩的院门口处传来的,林诗音过去的时候,就看到几个人堵住了门。
“出什么事情了?”
堵住门的那几个人让开了,她这才看清了外面是怎么样一副场景。
李寻欢衣服皱巴巴的,穿的是她昨日见过的那一身,下巴处是青色的胡茬,眼底青灰,眼中布满血丝,嘴唇干裂发白。他见着了林诗音,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话。
林诗音见是李寻欢,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了一些,她跨出院门,站到他对面不远处,他身上还是一股浓重的酒味:“表哥,怎么了?”
李寻欢喏喏,声音极小:“诗音...”
“表哥找我是要一起去官府销文书吗?”
林诗音想不到除了这件事情,他还有别的找她的必要吗?
李寻欢听到这话,脸色一白,身子摇晃了几下。不过,没有倒。但是,就是这幅模样,看着可怜兮兮的,让周围的丫鬟们眼中都露出了心疼的神色。
当然,林诗音不包括在内,郎心似铁,可以形容此刻她的心情。
说来也神奇,彻底对李寻欢失望之后,这个男人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无论是以什么样的状态,她都觉得自己心静如水,激不起一丝波澜。
“表哥。”
见他久久不回话,林诗音生出了不耐的心思,她可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在这儿陪着他。
李寻欢终于有点反应了,他用饱含痛楚的眼神看了一眼林诗音,点了点头。
其实,去官府销婚书这件事情不需要本人到场的,只需要拿着户籍还有李寻欢亲手所写的退婚书就好了。不过,李寻欢愿意去,她也不拦着。她这边,以防生变,还是让小喜和秋浓一起跟着去了。
官府的工作效率还是很高的,不过两个时辰,李寻欢就拿着官府的文书回来了。
李寻欢沉着脸,把文书给了林诗音。
林诗音细细地看了一遍,又确认过是盖了官府的公章之后,这才让人拿下去收了起来。
当然,她的这个反应,又让李寻欢心中一痛。表妹已经迫不及待地不想和他有任何牵扯了。
李寻欢勉强用笑颜,同林诗音说着不痛不痒的话。
“诗音,我上次同你说过,龙大哥是一个君子也是一个好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外面就又起喧闹。
丫鬟慌忙地从院中跑了进来,边喘气边断断续续地说:“小、小姐,龙、龙......”
话没说完,在场的人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李寻欢和林诗音脸色同时一变,李寻欢不假思索地起身跑了出去,林诗音迈着步子跟在后面。不过,空闲之中,她还吩咐丫鬟,让她过去把王语嫣和傅红雪一起请来。
林诗音到的时候,就看到李寻欢搀扶着喘着大气,面色蜡黄的龙啸云。
她在隔着他们两个一丈之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龙啸云看见了林诗音,他的眼中绽放出来极大的光彩,他抓住李寻欢的胳膊,嘴里唤着:“诗音,诗音。”
李寻欢看着深陷相思之苦,一朝得见心上人的义兄,将自己心中那些关于自己的做法的动摇和怀疑,通通抛之脑后。他坚信,如此爱慕于林诗音的龙啸云定然是一位好丈夫。
林诗音冷着脸,目光沉沉的看着对面的那对义兄弟。
龙啸天摇了摇李寻欢的胳膊:“寻欢,我想过去同诗音说几句话。”
李寻欢搀扶着他慢慢地往过挪动,小心,又谨慎。生怕脚下有一处不平整的地方,绊着了还在病中的龙啸云。
他们距离林诗音的距离越拉越近,而她的脸色也变得越发难看。
终于,在距离林诗音还有大约三步远的地方,看着他们还有向前的趋势,林诗音叫了停:“别过来了,就在哪儿,有什么话就说吧,我能听到。”
龙啸云似乎有些不甘心,他低声又说了几句什么,林诗音听不清。可是,李寻欢脸上犹豫的表情,她还是可以看得清楚的。
“就在哪儿!”
林诗音话中的警告的意味很明确,终于,让他们暂时停住了脚步。
龙啸云,拍拍李寻欢的胳膊,然后等李寻欢放开他之后,微微上前了一小步。
林诗音退后一步,将距离又拉开了。
龙啸云虽然心有不甘,但是他也是个识时务的人。不能逼得太紧,太过,要慢慢来。
“诗音,我听说你回来了,就想过来看看你。”
“劳烦您了,龙公子。”林诗音颇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意味。
龙啸云似乎看不懂林诗音的不耐烦与抗拒,他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点红晕,配上他这张脸,以及许久未修整的胡须,着实算不上好看。不过,他还是期期艾艾地说:“我来是想告诉你,诗音,我、我,我心悦于你!”
后面这句话,可以说是吼出来的。
整个栖云轩的人都听到了,刚走到院门口的傅红雪和王语嫣当然也没落下。
一听这话,王语嫣顿时怒气上头,拨开前方的丫鬟,就要往里冲。
傅红雪手很快地拉住了她:“急什么!”
王语嫣回头,委屈中带着点不甘地看着他:“可是,这大庭广众之下,诗音姐姐的清誉都要被这无耻的人给毁了。”
“这里是李园,她肯定不会让这些话传出去的,你别着急。”傅红雪无奈地解释。
王语嫣一听这话,知道是自己太急躁了,她撇了撇嘴,绕到傅红雪身后,找到他衣衫的一处,攥进了手里。
傅红雪更加无奈了,不过,他还是没有把王语嫣的手拨下去。而是,任由着她拽着,他好像也有点习惯了。
傅红雪又迈着他那不紧不慢地步伐,缓缓地走进了院子里。
龙啸云,李寻欢和林诗音,就在不远处的小花园中。
傅红雪在这儿,可以看到林诗音脸上的震惊的表情,以及龙啸云的故作羞涩,还有李寻欢低垂下去的头。
王语嫣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后,他走一步,她也走一步。这让傅红雪生出了他自己长了一个小尾巴的错觉。
他低头看着阳光照耀下的,他们两人的影子,紧紧黏在一起,就好像是一对相拥在一起的情人一样。
傅红雪心里一惊,他轻皱了一下眉头,将这些不可思议的想法从自己的脑海中驱赶出去。然而,他接下来的步伐却隐隐透着一股不自然的感觉。
他身后的王语嫣,不解地看了眼他的背影。随后,又觉得无聊,继续将手中的那块布捏紧又松开,又攥紧。
林诗音自从龙啸云做出那副表情之后,就心道不好。果然,他接下来的话,让她眼前一黑,怒气直冲头上。
她浑身颤抖着,脸色发青,话都说不出来。
秋浓见自家小姐的脸色变了,立马上前,扶住她。林诗音也借着她的力道,缓缓地靠在了她的怀中。
缓过一会儿之后,林诗音抬眼,愤怒地眼神直直戳向李寻欢和龙啸云:“表哥,这就是你的义兄,你认的义兄。若是今日不在李园,这话传出去,你让我在太原城中怎么做人。还有,龙啸云你可知,我同你义弟有婚约的。”
她一声声的质问,宛若一把刀子,剜着李寻欢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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