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谷出久至今难以忘怀他八岁那年的那个下午。
“——轰隆。”
瓢泼大雨,天色灰黑,雷声震耳欲聋。
狼狈奔跑着的脚步在经过一滩小水坑时,溅起的水花打湿了长裤的边角,天空中下着暴雨,巨大的雷声令他肩膀一阵瑟缩,在小巷中飞奔的少年呜咽着。
没有目的地,茫然四顾,就这么奔跑着向前,不知道要去往哪里,只是一昧的向前跑着,发泄着心中无处可去的痛苦。跑着跑着,他扔掉了雨伞,呜咽变成了大声的嚎啕,加快了脚步。
这是他例行倒霉的一天,在这天,他又被小胜欺负了。
明明理想是成为英雄,但即使如此,连阻止青梅竹马欺负别人这点都做不到。这件事再一次深深刺痛了少年伤痕累累的心。
“但,是就算没有个性——我、我还是一定要成为英雄。”抹了一把脸,满手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他咬紧了下唇,在不断奔跑中,原本迷茫的眼神再一次变得坚定。
然而,就在跑过街边的拐角时,他忽然睁大了眼睛。
——不好!
“砰——”
惨剧就此发生。
在街角处,绿谷少年跑的太急以至于没有看清路,在街角处也没有放慢速度,接过迎头撞上了经过的路人。
被撞落在地的绿谷少年四肢并用,慌慌张张地爬了起来,双手合十跪坐在地不住地向着被自己撞到的无辜路人道歉。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久久没有传来回应。
糟了,人不会被我撞晕了吧!
绿谷出久欲哭无泪,缓缓睁开了眼,脸上表情扭曲着抬起了头。
眼神却在看清头顶上方之人的瞬间凝滞了。
——是,女孩子?
女孩子?
诶——?
一向不擅长和女生打交道的绿谷少年大脑正式死机罢工,而被他撞到的女生,却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没关系。”
撑着油纸伞,穿着素白和服的女孩,头顶上盘着云状的黑色发髻,清瘦苍白的脸上表情淡漠,她身量和他相仿,绿谷却莫名觉得她年龄比他大了不少。
离得近了,他甚至能看清她浅棕色的瞳孔。
好少见的瞳色啊。
——而且,脸、脸好漂亮!
腾地一声红了脸,绿谷出久愈发不敢和盯着他不动的女孩对视,甚至不禁缩了缩脖子。然而思绪却在瞬间闪过。
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姑娘……
到底是在哪里呢?
女孩垂下眼睑,看着下意识向后躲去的绿谷出久,微微侧过脸,思忖了一瞬,忽然眯起了眼,弯下身子。
微笑着轻轻挑起了他的下颔。
女孩身上散发着玫瑰的清香萦绕在笔端,修剪整齐的指甲上染着酒红色的指甲油,轻轻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起他的下颔,打量着他的脸,端正素净的脸上除了微笑之外,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快、快死了!
害羞的绿谷少年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暴毙了。
“你见过我吗?”
绿谷出久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只得支支吾吾:“没、没有。”
“这样吗?那你为什么一脸惊讶的表情?”她的笑容消失了一些,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脸上。
绿谷少年爆红着脸脱口而出:“你被看、看到是什么很糟糕的事情吗?”
女孩沉吟了一瞬,轻轻摇了摇头,松开了他的下颔,
整了整和服的衣衫。
“不,我只是觉得,我一个人这样漫无目的在雨中走来走去,若被熟悉的人知道了,会令他们发出耻笑吧。”
原来她也是在雨中漫无目的——?难道她也遇上了什么烦心事吗?
绿谷少年瞪大了眼睛。
女孩拢了拢发髻,看了看坐在地上不动,衣服上和鞋袜沾满了泥水的绿谷出久。思索了一秒抬起头。
“你就这样回家吗?”
“啊?”
“你只是衣服脏了而已。我家就在不远的地方,去换件衣服吧。”她的视线落在他脏得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长衣长裤上:“走吧。”
这个冬日的下午,浑身脏兮兮的落汤鸡绿谷出久少年,一边哆嗦着,一边跟着步伐稳健的女孩向一个之前他从没去过的高档住宅区走去。总之,他顺利被在拐角处认识的身着白色和服的女孩带回了自己的家。
十分钟后。
“打扰了。”
站在玄关处,双手合十,绿谷出久怯生生地向着里面探头探脑张望着,心底暗叫不好。
宽敞的玄关,整齐的摆列,干净的地板,素白的色调,以及一眼望不到头的庭院和一座又一座和室连缀起的宅邸。
这、这位小姐非富即贵啊!
被财富晃晕了眼的绿谷少年吞了口口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浑身泥水的模样,站在门口一时手足无措。
“没关系,进来吧”
女孩展开仿佛蝶翼一般的和服长袖,轻轻飘进了室内,不一会儿,在绿谷出久胆战心惊的注视下,拿出一件一看就价格不菲的和服。
“这是之前家里面没卖出去的和服,大小应该差不多,你可以先换上。”
“谢、谢谢!”绿谷慌不迭道谢,女孩拿手指了指旁边的一间屋子,羞红了脸的少年顿时像一阵风一样的掠了进去。
等再出来的时候,女孩已经沏好了两杯热茶,窗边的桧木小几上放着青瓷茶杯,茶杯内的绿茶散发着阵阵热气。
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可这间屋子依然是那么安静。
绿谷出久换上和服,坐在那里拘谨地喝了一口热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打扰了不好意思,给你和你家人添麻烦了。”
女孩垂下眼睑,笑了笑,正襟危坐着姿势端起茶杯。
“没关系,我家从今天开始,除了我就没有其他人了。”
“诶?”
绿谷出久挠头的动作停了下来。
“今天是我母亲的葬礼,我从小就没有见过我的父亲。现在这个家里也没有了其他的亲戚,所以你没有打扰我的家人,不要介意这些。”
“……”
女孩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你也应该经历了很难过的事情吧,所以才一个人在雨里面奔跑。我也是,所以才请你过来,喝一杯茶。这样的因缘际会,也是一种缘分,我把它当做这一日的纪念。”
雨后清冷的空气从窗口飘入,茶水飘起缕缕白色的雾气,女孩一套茶道的姿势行云流水,漂亮的仿佛是不存在于现实中的人。
喝着茶的绿谷望着女孩出神,一边端起茶杯,他一边想着——这样巧妙的偶遇,本来就不像是存在于现实中,不是吗?
一杯茶喝完,女孩将绿谷出久送到门口,正好有居民区附近巡逻的保安经过,他从没见过绿谷出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绿谷出久顿时浑身僵硬。
保安警惕的目光在他身上绕了一圈,才转回头问道。
“松本小姐,这位是……?”
她姓氏原来是松本,绿谷出久想。
“木中先生好久不见,这位是我今日遇见的朋友。”女孩微笑着向对方打招呼。
“这样。”保安眼光顿时一变,落在绿谷出久身上的目光和蔼了几分,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放心地离开了。
目送着保安远去,半晌,绿谷出久转过头,礼貌而拘谨地说道:“再见了,松本小姐,谢、谢谢你的和服,我的名字是绿谷出久。”
女孩凝视着他,脸上终于又重新浮现出一丝笑意。
“绿谷君真的很有礼貌。”
绿谷出久被突如其来的夸奖一惊,脸红地抬起头,惊道:“什、什么?”
“我的名字是松本海伦。”
望着像个小兔子一样快要跳起来的男孩,女孩微笑着说道。
天空放晴了。
刹那间,绿谷出久忽然想到了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姑娘,而这个名字又代表着什么。
他缓缓睁大了眼睛。
松本这种典型的日本人的姓氏配上海伦这样西方化的名字的确非常少见,也难怪他会有这么深刻的印象。
“松、松本小姐!”绿谷慌慌张张地抬起头:“你是不是一个名叫……名叫爆豪胜己的人的礼仪教师?”
原本一直淡然地笑着的女孩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怎么?绿谷君认识爆豪君不成?”
——何止是认识!
终于,绿谷出久意识到了自己对于女孩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他曾经见过她!
……
在爆豪胜己小的时候,他的父亲爆豪胜一度为自己儿子的性格头疼不已。这孩子性格太过于暴烈,虽然因为崇拜着英雄欧尔麦特有了当伟大的英雄的宏愿,但总给人一步不慎就会走上歪路的感觉。
虽然自己小的时候性格也很暴烈,但比起自己的儿子果然还是差的远了啊!
爆豪胜欲哭无泪。
然而,就在一次古典音乐同好会上,当他不慎将心底的苦闷向着会内其他人吐露时,却有一位女人惊讶地挑了挑眉,并在集会结束之后拦下了他。
那是个极为有气质的高雅的女人。她微笑着表示可以为爆豪胜己介绍一位礼仪老师,爆豪胜惊讶之余欣然同意,但又同时表示自己儿子有着非常严重的暴力倾向,希望她能尽量注意到这一点。
女人沉吟了半晌,忽然笑了笑。
“没关系,我有把握。”
第二日,穿着用金线绣成的凤凰图案的华美振袖的小女孩,恭敬地前往了爆豪府邸拜访。
“我是松本海伦,松本和服店店主松本穗子的女儿。今日前来是因为母亲大人吩咐我,要来这里做一份礼仪师傅的工作。”
爆豪胜的眼镜滑下了脸。
说、说好的能应对自己儿子暴力倾向的家庭教师呢?这样的小丫头过来,万一被打了怎么办?
爆豪胜刚想拒绝,却见小女孩抬起头,甜甜一笑。
“爆豪先生,没关系,虽然我没有「个性」,但对付我这个年纪的个性者,应该还没有问题。”
——我这个年纪?
在小女孩的坚持下,爆豪胜半信半疑,吊着一颗心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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