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晋江文学城正版

小说:肆意宠溺 作者:尽仙
    秋日的阳光偏暖, 落在人身上,也不似夏日那般灼烧着。

    可在这温柔的光里, 鹿听晚觉得,怎么都热。

    热意从耳尖开始蔓延成绯色,缓缓染上了脖颈,在少女白皙得近光的肤色上愈加明显。

    鹿听晚挣开他的手, 总算是从少年无形的拥抱里逃了出来,她垂着眸。

    心里还是觉得怪异,有些烦,却又说不上是烦躁的感觉。

    小奶猫低着头,看上去有些丧气。

    言璟轻笑,伸手揉了一下她的头发, 语气里的宠都快满溢了出来, “我错了,小猫别生气。”

    “没生气。”鹿听晚轻声说, 她抬手揉了下耳朵, 是有些烫。

    “走吧, 进教室了。”言璟说。

    鹿听晚走进后门,目光落在板报上, 在白日里, 板报上的深渊和羸弱的灯火不足一比, 孤独和沉寂感会更重上几分, 可即便如此, 也挡不住人们为它驻足停留的欲望。

    是一眼能将人带进意境的画。

    彭雪帆的座位就在最后面, 靠近板报的位置。

    鹿听晚的目光扫了过去,淡淡的,淡到彭雪帆看不出她眼神里藏着的是什么意味。

    彭雪帆下意识地咬唇,心里慌乱得像是有蚂蚁再爬,咬在骨上,察觉不出什么痛处,可又后知后觉地涌上了一阵恶心难受。

    她真的没想过鹿听晚这么会画画。

    这种功底,不是从小到大学画,是做不到这虽简却繁的笔法。

    不对。

    鹿听晚的画作最吸引人的地方,还是意境的灵动,寥寥几笔勾勒出来的深远。这个笔法,是多少学画者穷极一生都做不到的。

    正如那个美院的老师所说,是老天赏饭吃。

    可她自己呢

    她自问不过是中等的水平,只是和大多数人保持在同一境界。

    像是不管怎么努力的成绩,永远也前进不了几个名次。

    像是她努力在做的节食减肥,也做不到鹿听晚那样的天生吃不胖。

    像是她用尽可能在做的美白,也达不到鹿听晚那样的天生的肤色。

    笨的、不好看的、黝黑着的。

    都是天生的。

    有人生来注定光芒万丈。

    有人生来注定昧昧无闻。

    像她。

    也像她。

    老陈兴高采烈地走进教室,眉眼里是止不住的欢喜,“同学们同学们,有一个好消息”

    老陈是鼓励派的老师,隔三差五,不管有事没事都会说有好消息。就连上次多增加了一次月考,老陈也是这么开心的。

    在熟悉了他的套路之后,班上的同学已经是相当麻木了,连着点反应也没有。

    老陈“诶打起精神来啊,这么美好的天气,你们这十六七岁的孩子,怎么都还没有这个四十多岁的精神。”

    杨洛“老师您有事说事,别热场子。”

    老陈脾气好,被同学偶尔怼两句也是没有什么脾气的,这会笑嘻嘻的,“事关班级荣誉,大家精神一点。上午美院老师来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了,彭雪帆同学负责的黑板报这次被评为了年段唯一的一等奖,唯一的”

    校园的板报,大多还是为了鼓励学生为主。一个奖会选好几个不同班级。但是这次的选拔出来的一等奖只名额只有一个,这决定是几个老师都一致通过,只让a班得一等奖。

    为什么

    因为别的班级板报贴出来,怕同为一等奖,对比太惨烈,就像是应了那句“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

    大家的掌声有些延迟,稀稀拉拉的,一点也不热烈,像是都没想起来彭雪帆是谁,左顾右盼了好一会。

    老陈意识到了尴尬,“来,彭雪帆同学这次也辛苦了,站到讲台上来,说说你这次出黑板报的大概构思和获奖感言。”

    这也算是在给彭雪帆一个表现机会,青春期的孩子嘛,会多或少都会对获得老师和同学们的瞩目开心。

    有几个同学帮忙暖场。

    “彭同学加油这次真的是神仙画画我从来不知道板报还能这么好看的”

    “就是啊没想到你还有这个技能,真的太让大家震惊了看早上那老师的话,你这就是清美的苗子。”

    “大胆上去讲讲这次真的是好看哭了”

    “”

    彭雪帆从来就没有上过这样的大场面,她脸颊泛红,连连摆手,“不了,其实这次板报,不是我”

    她说话的速度有些慢,老陈以为是害羞,“别怕,大大方方上来跟同学们讲讲,这个以后到大学上啊,社会上啊,都是有好处的。”

    彭雪帆咬着唇,声音虽小,但足以让班上每个人都听清,“对不起,但是这次板报不是我出的。”

    “啊”老陈没想到她想说的是这个。

    班上静了一会。

    从早上到现在,也不知道已经有多少个同学来a班看板报,全都在说画这个板报的是神仙,还对着这位并不认识的彭雪帆同学一顿乱吹。

    尴尴尬尬吹了半天,结果现在才说不是她出的板报。

    这

    蒋怡文纷悠悠哉哉地靠着椅背,“我早就说了,不是那个黑妹画的。”

    因为彭雪帆的体型算是瘦了不少,中等水平,也再算不上胖了。现在换了个新的外号,叫做黑妹。

    “怡文你真是神了,你怎么知道这个板报不是彭雪帆画的”

    蒋怡文一进教室,看到板报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一看就他妈知道是鹿听晚的手笔。

    虽然承认这个是让人觉得难受。

    她再也没能见过,能像鹿听晚那样一眼让人惊艳的画。

    鹿听晚可真像是个大魔王,轻而易举地笼着别人的优秀,在她之下的每个人,都看不见光。

    “就是知道。”蒋怡文回神,意味深长地说,“不是你的东西,别想着改名换姓。享受了一早上现在才说,也真是搞笑。”

    说句难听的,正主在这。

    不得不说罢了。

    蒋怡文的话像是引导了舆论,班上窃窃私议的声音越来越大。

    彭雪帆情绪有些失控,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音量骤然提升,“我都说了不是我你还要在这嚼什么舌根子”

    早上来的那位美院老师,也是个急性子,连着夸人夸了一通,彭雪帆迟到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一波彩虹屁给吹晕乎了。

    加上看到鹿听晚画功的震惊,她心乱如麻,失神得只是在点头。

    等反应过来,误会已经造成了。

    不是她画的。

    那些所谓的经验分享,也不是她能做出来的。

    “彭雪帆你现在还挺牛逼啊”蒋怡文也不是什么能被人怼的性子,当场冒火,气势十足,“用别人的画署名,奖状贴在了红榜上了,整整一个上午到现在,你没聋没哑,现在才说你还有道理是吧在这里跟我立什么牌坊呢”

    彭雪帆卡住“我”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同学,不要吵架,有什么话好好说啊。同学之间,不可以这样的你们两个都冷静一下来,都坐下。”老陈出来打圆场。

    蒋怡文狠狠用眼神剜了一眼彭雪帆,也没有在班级上闹起来的打算,嘴唇翕动,像是对她说了什么,便坐下了。

    “雪帆,我记得这次板报是交给你负责的啊。”老陈摸不着头脑,“不过同学帮助下画板报也是正常的,不是你的话,那是谁画的”

    彭雪帆的视线往前方看,少女即便是穿着统一发放的校服,在满是人群的地方,也是一眼能让人瞧见的存在。

    马尾时不时随着动作轻摇,低头写着题,安静而乖巧的。这里发生的争吵,像是与她无关。

    是啊。

    都是她的。

    彭雪帆“是”

    鹿听晚停下笔,打断彭雪帆的话,“老师,板报署名更改了吧。”

    “啊”老陈没反应过来鹿听晚话里的意思。

    鹿听晚的座位在前排,她看不到彭雪帆现在的样子,倒也是省事了许多。

    “老师,这次我和书云都帮忙了,生活委员和几位同学辛苦跑商店买的颜料和画笔。班级荣誉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也没有必要在板报上去写一个人的名字。”

    “老师让主任把红榜上的奖状,改成高二a班就好。”

    “这,”老陈有些犹豫,又觉得鹿听晚说的有道理,“这还是要问问雪帆的意见。”

    鹿听晚转头对上彭雪帆的目光,猫眼轻轻弯着,语气很平,“那雪帆,你有意见吗”

    彭雪帆“没有。”

    下课。

    即便是彭雪帆说了板报不是她,但具体是谁画出来的,也没有一个定论。相对之下,同学们便默认,还是以彭雪帆为主画出来的板报,这也是代表着a班的荣誉。

    兴奋之下,仍有一大堆人围到她的桌位上吹彩虹屁,其中还有不少外班的同学过来看。

    那个教室无人的角落,逐渐看似满布的人声,热烈的庆贺着,氛围渲染到整个班级里。

    像是察觉到了谢书云的目光,彭雪帆低下了头,尴尬地笑着让同学们回座位,轻声细语的,却不再毫无自信。

    谢书云拖着下巴看着鹿听晚。

    明明是她的荣耀,这一切却又像是和她无关那般。

    淡漠到极致的不关心。

    彭雪帆走到鹿听晚的面前。

    宽大的校服在她身上已经不若以前那般显胖了,身形也隐约能看出些轮廓来,只是脸颊上还有些散不去的痘印。

    她很直接,也没有要拐弯抹角的意思,低着头道歉,“学神,今天这件事情,对不起。”

    “是我的问题,没有在一开始的时候解释清楚,我没有想过要冒用你的署名,如果你还是介意的话,我可以和老师说清楚的。”

    鹿听晚刚放下笔,她抬起头,“不用,署名的事情已经弄清楚了。”

    彭雪帆咬着唇,欲言又止,“真的对不起。”

    鹿听晚“说清楚就好了。”

    “那署名”

    “用高二a班就好,板报的初衷,也不是为了谁去出风头,是为了班级。”鹿听晚偏头看她,眸光干净而清澈,“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是”

    “我不想再有下次。”

    彭雪帆顿了一会,垂着头看不清眸光。

    “好。”

    鹿听晚轻声叮嘱“还有这件事,麻烦你,不用告诉别人。”

    “啊”彭雪帆没明白她的意思,睁大了眼睛,“你是说不告诉别人板报是你”

    鹿听晚点头“嗯。”

    彭雪帆猜不透她的意思,也不敢再多问什么。

    两人话里的生疏和陌生感充斥,对话也持续不了多久,彭雪帆又连着的道歉了几次,态度诚恳,鹿听晚也没感觉出她话里的恶意,便直接让她回去了。

    “小晚。”

    鹿听晚抬眸便是谢书云愤懑难平的目光,她笑,“怎么了这是”

    谢书云膈应得慌,“小晚,为什么不说。”

    鹿听晚是天生的无辜猫眼,垂着的时候,更显了几分的乖巧。

    她连着声音都很淡,听不出感情,“你知道的。”

    在那个时间节点之后,她不想再把伤口揭开给别人看。

    无论是谁。

    都没有二次伤害谁的权利。

    今天这件事。

    在一开始,在最开始,在最初始的时候。

    她就没有打算用上自己的署名。

    只不过事情变化得突然了些,她没有让自己的画作变成别人名字的癖好。

    现在署名更改,结局已经让她满意了。

    谢书云突然哽住,揉了揉眼眸,“可小晚这原本都该是你,都是你的那个画画明明也”

    鹿听晚“班级的荣誉,是大家的。彭雪帆在我说之前就公开承认不是她画的,如果她今天没有自己说明白,才会是另外一个处理方式。”

    “但是她主动说了,对吗她并没有抢走我的什么东西,她也抢不走我什么东西。”

    “这件事的本质上,我们都是在为了一个整体努力。”鹿听晚听出她话里的哭腔,伸手帮着谢书云擦眼泪,“我都没有哭,你也别哭,嗯”

    “你永远都不哭,你永远都不愿意哭。”

    “明明就很难受,我我帮你哭。”谢书云抽噎着,还是忍不住跟着鹿听晚的话把眼泪收回去。

    那副板报,现在看来,画的就是鹿听晚本身。

    她走在黑暗和深渊里,祈求见到星光灯火。

    她没法重头再来,却希望他们能有坚持到底的勇气。

    鹿听晚是温柔到骨子里的人。

    她藏着自己的难过,藏着自己的绝望,藏着自己遥不可及的梦。

    却在鼓励着别人。

    谢书云一直都知道。

    也只有她知道。

    鹿听晚走到现在的每一步。

    到底是用尽了多少力气去奔跑。

    就像是那段时间流行的那句话

    “只有用尽全力,才能让自己看起来毫不费力。”

    谢书云的情绪说来就来,一时半会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鹿听晚也不是什么会哄人的性子,只能按照会让她开心的方法,点了两杯奶茶,自己到小树林去取。

    比起上一次来,这次倒是熟门熟路了不少。

    鹿听晚低着头看骑手的位置,成功地找到了那个神奇的狗洞,拿到了奶茶。

    不知道为什么,拿一次奶茶,弄出了特工接头的气势。

    鹿听晚无奈地摇了摇头,提着奶茶刚准备走出小树林,旁边一角便传来了几道谩骂和抽噎着的哭声。

    她停下了脚步。

    风过枝桠,声音像是经过了一层特殊的处理,模糊不明却也是不挡恶意。

    “你今天上课不是很拽吗跟谁狐假虎威呢死黑妹现在就不说话了是吧”

    “你以为鹿听晚能罩着你多久她也是可笑,以为帮了只可怜的兔子,没想到转头就是农夫与蛇的故事”

    彭雪帆的声音在发抖“你怎么怎么知道是她”

    蒋怡文像是被噎住,“你管老子怎么知道的,做了亏心事还想要让别人不知道,活该你也就是个黑妹样。”

    “”

    周围的哄笑和嘲讽肆意蔓延,穿透在林梢里,叫人起了一身的磨骨的冷意。

    鹿听晚长叹了口气,有些不明白。

    为什么彭雪帆到现在还学不会反击。

    小树林的茂密对一个路痴来说,很不友好,甚至是她还没反应清楚方位问题的时候,就已经被人发现了。

    “谁在哪里站出来”

    鹿听晚本来也没有想要的躲藏的意思,不用辨别方向,就看见在一颗繁茂的榕树下,那个跪坐在地上的彭雪帆,她动作始终如一,没有人禁锢着她。

    身边还围着几个嘲笑的少男少女,脸上的笑容冰冷且凉薄。

    蒋怡文看见了她,“呦,学神啊。”

    她一出声,周围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也跟着落了过来,讥讽地跟着问好。

    鹿听晚打量了一下彭雪帆和那群人所在的位置,但凡彭雪帆有一点想反抗的心思,跑出那个圈,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彭雪帆在跪着。

    彭雪帆也跟着看了过来,眼底满是泪水,脸颊上像是还有红痕,看着她的目光仿佛像是看到了救世主。

    “学神,你救救我”

    鹿听晚知道,校园暴力这件事本身,就对受害者是一件囚笼般的存在。

    最初的时候,笼子外面是上了锁的,随着时间流逝,锁会被褪掉,形同虚设,但里面的人却不愿意再走出来。

    受到伤害的过程很疼,走出来的时候也很难,可人终究是要成长的。

    她能救她一次两次,但是她救不了她一辈子,她负责不了别人的人生。

    “我不会救人,也救不了谁。”鹿听晚和彭雪帆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她能看懂彭雪帆眼里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她的回答像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小树林的鸟鸣声唧唧喳喳的,瞬时成了这林子的唯一声源。

    “想要不被欺负,就自己试着站起来。”

    少女所站着的位置,逆着光,暖金色的日光温柔地撒在她身上,她像是生来就被上帝偏爱的姑娘,精致的五官似是细细勾勒出的,那双莹亮的猫眼里,不染一丝杂质的干净。

    少女清润的声音融在风的尾音里,她说

    “我不会帮甘愿跪着的人。”

    “而你,为什么一直在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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