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求死

    “说吧, 什么事?”遣退了殿内的一众人等, 大殿显得空落落的,火盆子里头烧着黝黑的木炭, 不时发出轻微的声响,衬得大殿更加安静。皇帝坐在龙椅上, 向后撑了撑身子, 清了清嗓子问道。

    他看出了祝王的一反常态, 心里也在琢磨着令他一反常态的理由, 却始终没将它往最坏的那头想。

    祝王抬头,望向万盛帝之时, 双眸里噙满了泪水,他努力维持着声音地平稳, 语气之中带着些许质问的意味:“父皇为何这么狠心?”

    夏时雍不知前因后果,被他这么冷不丁的一句给吓了一跳, 同时也甚是不解, 他皱着眉,声音之中带着明显的不悦:“你说什么?”

    祝王再也绷不住了, 伏地嚎啕大哭:“同样是儿子,您为何如此待我?为何如此待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皇帝从未见过祝王这般哀戚的模样,一双眉是越皱越紧。他盯着祝王的上下起伏的肩头,有一口气堵在了心口。

    “一直以来, 我是如此地敬爱您啊......您却只是利用我......现在利用完了,要将儿臣抛弃了么?您与母后的纠葛,我从来不知, 我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做着大晏的祝王、您的三儿。我从未想过谋害过谁,可为何母后离我远去,兄长对我仇恨,我最敬重的人......他对我恨之入骨......他恨不得将我大卸八块,五马分尸!”

    听着祝王浸着委屈的痛诉,皇帝眼眸一闪,捕捉到了一些东西,他沉默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道:“你......你都知道了?是皇后告诉你的?”

    这个问题,祝王知道皇帝一定会问,他提早思考过了,早有准备,他顺着皇帝的话向下说:“是的,母后生前交托给我留了一个小箱子,说是等她死后再打开。我前几日将它打开了,看到了里头她留下的信。”

    皇帝拍案而起,终于不再藏着掖着,将心中真实的情感宣之于口:“这个贱人!!无信无下一世投胎做长舌妇吧!”

    他们二人之间曾有“海誓山盟”,皇后同皇帝约定的是不告诉祝王他们之间的恩怨,而皇帝向皇后约定的是他并不会迁怒祝王,允诺给他一个和太子公平竞争的机会。

    可事实上,这个机会皇帝确实给了,但暗地里,他一直都在压制祝王一脉的势力,帮扶太子的人。

    从始至终,皇后坚守住了这个不堪一击的约定,违约的是皇帝。

    祝王听着皇帝恶毒的指责,上身挺直,满目复杂地望着他,泪无声落下。

    人都死了,还不够吗?恩怨还要从棺材中掀出来,反复折腾?

    皇帝被祝王脸上伤心欲绝的神情蛰了一下,气焰消了一些,他重新坐回位置上,暗暗思考着一些东西。

    他还未再开口,祝王便道:“父皇已经打算铲除我了吧,儿臣一直明白一个道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我这心里总是酸涩得可怕,我想问问父皇,儿臣到底做错了什么?”

    祝王于他,确实是个无辜且优秀的孩子,只是被皇后的仇恨连带了,皇帝一看到他,就会想起与皇后的种种纠葛,疼爱不起来。

    但皇帝又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出祝王的毛病来,祝王从政的几年里,自己交代给他的事情,桩桩件件有着落,而且都非常出色地完成了。可谓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夏时雍的杀心忽的动摇了,最后说出口时,竟违背最初的想法:“你做错什么,朕也不打算杀你,只是朕老了,在皇位上待不了多久,这个位置是要留给太子的,你与太子不能再这般明争暗斗了,朕要削你的权而已。”

    重音落在“而已”上,皇帝都觉得自己没太多的底气,心虚不已,毕竟一开始的时候自己并不是这么想的。

    身在帝位多年,夏时雍早已习得临危不乱之术,说出来之时声音笃定,面不改色,以假乱真不在话下。

    祝王现在哪还会信他的话,不理会他的言语,面容坚定道:“父皇让儿臣“死”吧,儿不要名不要利不要权,儿想要一条生路,一个平凡人的生路!孩儿变成山野村夫,此生不再入皇城!”

    皇帝一愣,略有些吃惊,他没想到祝王心死得这么彻底。他原以为他抛不下这些年苦心经营的东西......

    他看着祝王低伏着后脑,皱了皱眉,心中忽然起了试探之意,他故作挽留道:“你想好了?朕只是想削你一些权,将来派你到封地上驻守,荣华富贵不会少的,这些你当真舍得?”

    祝王谨记皇帝心口不一的特性,不会被他诱使,眉宇间反而是更坚定,他朝着地板重重一叩,亢声道:“儿臣只愿去个穷乡僻壤,做个乡野村夫。母后已逝,儿远走,一些秘密应当被长埋,儿臣心意已决,还望父皇成全!”

    皇帝抓着扶手,沉默了许久。许是皇后已经躺在了棺材里,不用朝夕相对了,他心中的恨意随着天人永隔消减了些。这时皇帝看向祝王,心中涌起的不再是滔天恨意,而是这人也是他的儿子啊,一个没有做错什么事的儿子,他为何要对他这么狠心?

    良久之后,皇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好,朕应你了,你去吧,朕会将一切安排好的。”

    祝王已是双眼通红,闻言,又伏在地上重重叩了三首,额上鲜血直流:“谢父皇隆恩!儿不孝,愧对父皇养育之恩,望父皇护好身体,夜里批阅奏折之时,不要熬太晚了......”

    祝王一语,让夏时雍想起了往前他将祝王叫至跟前批阅奏章的场景,太子仁善不足,果断不够,祝王胜他许多,将他叫至跟前,能帮上许多忙。所以每当皇帝要通宵达旦加急批改奏章之时,祝王就会陪着他直到天明。

    想起这些,夏时雍的心软了一些,语气也有所缓和:“你去吧,也多保重。这里很复杂,也很冰冷,或许远离这里,于你来说,才是解脱。朕让李奎收一些金银细软给你,保你余生无忧。”

    “谢父皇。”祝王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子,慢慢地朝着大殿门口挪去。头上撞的那几下,一点也不含糊,站起身之后,足以让他头晕眼花。皇帝见他这般,忙唤了李奎回来:“李奎,送祝王!”

    “奴才遵旨!”李奎在门外应声进来,见祝王走路不稳,额角满是鲜血,急忙走来扶住了他。

    李奎压根不知道殿里头发生了什么,见祝王是这幅光景,心中大骇,离开大殿之后,忙轻声对祝王问道:“这都发生了什么啊?祝王殿下同陛下起了冲突?皇后娘娘刚辞世,陛下心情不大好......”

    他们父子之间一直和和睦睦,李奎哪里见过祝王这幅模样?

    一路走到车架前,祝王都没有回李奎的话,半闭着眼睛,手捂着脑袋上的伤口,将一些重心移至李奎身上。

    李奎当他是疼坏了,心急火燎地让手下去叫太医。

    “李公公,不用叫太医了,府中有郎中,回去包扎一下就好了。”祝王挪动步伐,同李奎面对面,扬起唇角孩子气地笑了一下:“我将远去,公公不必挂怀,很感激幼时顽皮,公公对我的宽容仁爱。望公公日后多多保重身子,年纪大了,不必事必躬亲,让手下的人做吧。”

    “王爷,您......”李奎听着祝王告别的话语,不好的预感立马在心头蔓延。

    “不必多问,他要让你知道的话,自会告诉你,我先走了。”祝王颔首,朝着车架走了两步,想起了什么,又回来,脱下了自己的印着四爪金龙的外衫,递给李奎,淡然一笑:“差点忘了,这件外衫,要托公公替我还给他。”

    说到这里,一些东西呼之欲出......李奎抱着衣衫,眼眶有些湿润,他对着车厢里的祝王喊道:“王爷也要多注意身子......”

    他的话还未说完,祝王便让车夫挥鞭,朝着宫门外驶去。

    李奎望着自己手臂上横挂着的衣衫,满眼复杂,待祝王的车架消失在拐角处了,他方让下属将宫门关上。

    “等等!先别关!”就在这时,夏霖熙骑着一匹快马,绝尘而来。

    李奎看不清来者的面容,却听出出了熟悉的声音,忙让守宫门之人将门打开。

    “这么晚了,七公主是来寻陛下?”李奎赶忙问道。

    “确实是有要事入宫禀报,不过想问问李公公,祝王可在宫中,我亦有事寻他,但他不知去了何处。”夏霖熙翻身下马,立在李奎身前,问道。

    “祝王爷刚走呢。”李奎指了指祝王远去的方向,暗暗留心夏霖熙的神情。

    “已经出宫了?”夏霖熙抿了抿唇,望了眼祝王离去的方向,神情有些烦躁,他们来去应当是一路,可她太着急了,没注意经过的车架,错失了会面的机会。

    “现在确实晚了,父皇应当歇息了,我明日早间再来寻他,先回府了。”夏霖熙跨上了骏马,要离去之时,又低声同李奎道了一句:“今夜公公当没见过我吧。”

    李奎眼珠晃了晃,点头应下:“老奴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祝王:爸爸再爱我一次。

    (阿絮:抱歉,久等!最近在赶一个标,战线挺长的,八号才结束[捂脸]只能尽量找时间多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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