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
“你是谁?”
她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伴随着渐进式的白色噪音,在耳鼓中来回震荡,空洞而缥缈。徐文祖缓缓睁开眼睛,灌入鼻腔的空气像刀片一样刮擦着喉咙和肺部,他缓了好一会儿才从地上坐了起来。
残留的药效让他的头微微胀痛,胃部也不停地抽搐着,这种感觉像极了宿醉后的强烈的不适感。
他的意识开始回笼。这具身体的记忆在他昏迷时不停的闪回,零碎而混乱,及其的不稳定,但它们仍然在以非常原始、残酷和血腥的方式进行撕裂和融合。
就像血与肉之间疯狂的啮噬,蚀心噬骨,鲜血淋漓。
而他则像一个冷眼旁观的偷窥者,贪婪而恶劣的窥探着属于「他」的记忆和秘密。他知道,只要掌握了他人的秘密和弱点,就意味着在某种意义上拥有了掌控这个人的手段。他原本应该心情很好才对,但他忽然发现自己在窥视这一切时,自己的一切也正在被「他」窥视。「他」很狡猾,如鬼魅般时隐时现,在黑暗中无声无息的、贪婪的汲取着能量,运筹帷幄、蓄势待发。
「你知道吗……对它而言…你只是一个入侵者…它是……不会站在你这边的…」
他听到「他」细碎的低语,原本的自体延伸所带来的那一点小小的满足感开始转变成一种更加隐秘而压抑的愤怒。
它是谁?
是她?
还是这个世界?
李由美焦急的等待着,她第一次做这种事,完全拿捏不住剂量,药品背后的标签明明写的只会昏迷6个小时,但他已经昏睡了30多个小时。
她认为自己很可能把药下多了,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愈发的笃定了这个推断。就在她焦灼不安,继续等待了一个小时后,终于看到徐文祖的眼皮微弱的动了动,似乎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李由美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心情又有些复杂。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
此刻的她既不确定面前这个徐文祖到底是谁,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方式面对他。
徐文祖正看着她,漆黑如墨的眼睛阴森而空洞。
李由美往前探了两步,小心翼翼的把一瓶水放在他身侧,又退回了原处。
虽然他没有动,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但看上去仍然很危险。特别是当他什么都不做,安静的盯着你看的时候。那种眼神,就像一只仅凭着本能、欲望和激素驱使的危险掠食者。而她,就像一只站在他面前,随时会被他囫囵活吞的小动物。
她的手心里攥着一把小号的手术刀,刀口锋利,给了她一些虚幻的安全感。
片刻后,徐文祖伸出手,却在半途被手腕上的铁链给拽住了,他顿了一下,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现在趋于弱势的糟糕处境。
他的手腕和脚踝处都被锁着铁链。它们很重也很长,直接和他身后的墙体相连。他的身上还穿着昨天的白色衬衫,李由美把他搬到地下室的时候不小心弄掉了几粒纽扣,衣角也沾到了一些脏兮兮的尘土,还有那头乱糟糟的黑发。他看上去颓废而污浊,简直一团糟。但就算这样,他浑身上下还是透着股即邪恶又疯狂的美。
她一直都很难抵御来自「他」黑暗的诱惑。
颜色越美,看上去越诱人的蘑菇,毒性就越强。虽然他现在已经成为了她的囚犯,但她仍然在心中不停的告诫自己,他不是「他」。
徐文祖环顾着四周,他现在正坐在地下室的最里面一间极为简易的囚室的地上,脑中蓦然闪回了昏迷前的最后一幕,那个药瓶。
TRIAZOLAM,一种强效的催眠药。由于吸收比较快,一般5-10分钟就会起效,催眠强度是其他同类药物的45-100倍。
他揉了揉自己的内眼角,懒洋洋的哼了一声,意味不明的拖长了尾音。
有意思。
难道一直以来,这个看上去很弱的女人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吗?
徐文祖的目光又重新落在了她身上,他拿起了她放在身边的瓶装水,然后换了一个更为舒适的姿势,慵懒的靠在身后白色的石墙上,发出一声微弱而古怪的叹息。
“我好像有点小看你了……”他说着拧开瓶盖,喝水的时候眼睛仍然直勾勾的盯着她,充满了阴森森的怨毒。
他身上的压迫感和恶意是如此真实。他被束缚着,目前根本无法对她做什么,但她还是不由自主的畏缩了一下,避开了他的视线。
没有冰过的水轻柔的缓和着他正在痉挛的胃部。
他是不会看走眼的,但那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他」?
“是「他」告诉你的吧?”他把水拿在手里,似乎对自己目前的处境丝毫不在意,散漫的目光开始在她脸上来回打量, “昨天晚上…「他」还说了什么…”
「他」在某种程度上是他的新玩具,他喜欢研究解析人们内心黑暗的秘密,他为自己设置了一种奖励机制,对他而言,越复杂危险的雕琢过程就意味着能获得越多的精神快·感。
它们完全可以替代自己情感的需求,只是这种新鲜感总是维持不了多久,他很快就会感到无聊,又会需要新的刺激。
“…是前天…”李由美心神不宁,但还是纠正了他,“你睡了一天……”
原来是个新手。
“…啊…是这样吗……”他歪着头戏谑的盯着她看了很久,然后把水瓶拿在手里晃了晃,手腕上的链条也随之发出尖锐的碰撞声,像是在取笑她拙劣又生疏的手法。
徐文祖顺着锁链的咔咔声低头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片刻后他再次抬起头,冲她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向她抛出了诱饵,“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不是「他」…不如…”他停顿了一下, “你让我回国,我…也给你留活口…怎么样?”
她抓住了诱饵,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松开了它。“…不行…”
“什么?”
“如果放了你…无论如何……”她看着他停顿了几秒,“…你都会杀了我的。”
他似乎被她的回答逗乐了,笑声听起来古怪而轻佻。
“啊…为什么…这么了解我……”,他故作为难的叹了口气,用手指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想了一会儿又问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她绷着脸没说话,不想和他继续玩这种毫无意义的问答游戏。
“不愿意说吗?”他把头往另一个方向歪了歪,眼神中有些捉弄的意思。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小声而谨慎的提醒他。
徐文祖脸上装模做样的笑容消失了,他在被她识破后就懒得继续装下去了,此刻他黑色的眼睛里满是漠然,但这种表情反而让李由美没那么害怕了。只是她有些困惑,眼前这个人为什么连吓唬人的方式也和「他」一模一样。
“你到底是谁?”她重复问题。
空气因为安静而变得沉滞。
“或许你不会相信…其实…一开始我也感到难以置信……这具身体居然是另一个世界的我……”
“什么?”李由美站在原地,这些天潜伏的思绪开始飞速的渗透进她的大脑中。
“就是……一直以来和你生活的「他」…其实…”徐文祖慢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漫不经心的向她探身靠近。身后的铁链被他最大限度的绷直了,他俯视着她近在咫尺的脸,轻轻的嗤笑了一声。“……是个冒牌货。”
“不可能……”她失神的喃喃自语,忘记了后退,也忘记了所有的谨慎。
真相已经呼之欲出、触手可及,甚至古怪离奇到足以让人怀疑它,但这一切却又足够真实,真实到无法让人忽视。
“怎么这个表情……”他冷冰冰的揶揄道。
她突然打了个寒战,感觉到了他的呼吸喷在自己脸上冰凉而令人战栗的温度,颤抖着把刀放在了他的脖子上,但还是很小心的与他的皮肤拉开了一段距离。她这么做的目的很模糊,甚至连自己都不太清楚,但她知道自己并不想真正伤害他。
但这个举动根本没有起到任何威吓的作用,他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她的手里的手术刀,它看上去非常锋利。“不过……你真的……知道怎么用吗?”
他好像完全没有恐惧感,就和「他」一样。
李由美楞了一下,心虚的回答脱口而出,“「他」教过我……”
「他」曾经教过她很多次如何利用这些东西保护自己。地下室每种药物的效果,每种刑具巧妙的用法。「他」告诉过她刀刺入什么部位会让人立即毙命,什么部位又会让人痛苦不堪却苟延残喘。
「他」也告诉过她,给予虚假的希望会比□□上的折磨更让人感到痛苦与绝望。
但她从来没有把这些话当一回事。
徐文祖点点头, “那……来吧……”
“欸?…”她望着他,一脸茫然,看上去有点傻。
他们已经靠得足够近,她的肩膀几乎已经触碰到了他上臂衬衫的面料。
“怎么…没杀过人吗?”他低头看着她,伸出冰凉的手指,贴附在她拿着刀的手背上,“或许……我可以教你………”
他的动作优雅而缓慢,他的嗓音低沉而柔和,有一瞬间让她迷了心智,盲目的顺从着他的指引,直到在他声音结束的边缘,她听到了那熟悉、心怀叵测的圆滑时,她才后知后觉的开始感到害怕。但他已经用不易察觉的缓慢速度牵引着她的手,锋利的刀口正在向他的动脉逼近……
李由美的心脏莫名其妙的剧烈跳动了起来,她想挣脱他的手,但手指与手指间的压力却越来越紧迫。
她没有杀过人,他对此毫不怀疑。人的第一反应往往是最真实的,她脸上那种毫不掩饰的惊惧也不像是能随便装出来的。但她此刻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却突然让他产生了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他想无故一切的把她拉入他的深渊,他想让她也品尝到罪恶甘甜的味道,他想…彻底的…弄脏她。
“如果……能让你的双手沾满鲜血和罪恶……我不介意再死一次…”他转了转黑色眼珠,新的记忆的碎片再次涌了上来,躁动不安,是关于她的。
他得到了她的名字,并坏心眼的用记忆中「他」的口吻说了出来。
“由……美小姐…”
李由美愣住了,湿漉漉的眼睛蒙上了一层迷惘而复杂的水雾,她的呼吸变得微弱而激动。
这个表情,难道她以为是「他」吗?
刀片顺着他的力道在他的脖颈右侧划开了一道口子,有血珠从切口处冒了出来,划伤的地方正好与他死前的致命伤在同一位置。
衔尾蛇样的刺青此刻如同针扎一般,刺痛着他。
徐文祖对疼痛的耐受力很强,这点痛感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嘴角慢慢扬起了一个诡异而残酷的弧度。
「他」最终会慢慢成为他的一部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他」的一切最终都会属于他。可她却夺走了「他」宝贵的真心,所以他赋予她罪恶,这很公平。
但她的反应却让他感到有些失望。
太弱了。
李由美仿佛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她的脸变得煞白,手指紧紧的压着刀柄,然后猛地用力将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扭拽了出来,食指的指侧传来尖锐的刺痛。
他们越来越像了,尤其是当他这样喊着她名字时,她几乎以为那就是「他」。
她低头沉默的盯着自己出血的手指看了半晌后,才抬头闷闷不乐的朝他看了一眼。泪水先是挂在浓密的睫毛上,然后慢慢滑过脸颊,直到大滴的泪珠滑到那紧抿着的、正在微微颤抖的嘴唇轮廓时,她才开始用她那柔软、毫无震慑力的嗓音厉声警告他。
“我、我警告你…这具身体……不是你的…如果你再这样…我……”李由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她觉得自己从来没这样愤怒过。
徐文祖平静的看着她,等她说下去。
“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李由美说完便快速眨了两下眼睛,然后黯然的吸着鼻子抹掉了眼泪,强迫自己离开了这里。
“…我很期待……”他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离去的背影,轻声喃喃着。
没有人可以这样威胁他,就连考试院的那些家伙恐怕都没这个勇气,上一个对他这么说话的申载浩,已经被他砸烂了脑袋。但……为什么……她刚才用那副软绵绵的蠢样子威胁他时…他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也是……他是不会把这种弱者的挑衅放在眼里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会惩罚她。
等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后,徐文祖才木然的垂下头看向自己的手腕,从刚才他的脖子受伤开始,这个刺青就在隐隐作痛,刚开始只是微弱的刺痛,但渐渐的这种疼痛感变得越来越强烈,图腾的纹路和颜色也愈发的清晰,它变得栩栩如生,他甚至可以看清那条非龙非蛇的生物身上每一片鳞片的细节。
它越来越逼真了。
“这个东西…是怎么回事…”李由美抱着医药箱又出现在他面前时,就看到了他低头盯着自己手腕处,她也发现了刺青的变化,它好像和之前看到的不太一样了。
“嗯?”他没想到她还会回来,沉吟了片刻,决定含糊不清的敷衍她,“…我也……不太清楚…”
“「他」以前没有刺青……”她看着他,找到了重点,友善的提醒道。
她很有可能已经猜到了。这段时间他像变色龙一样伪装着自己,也没有向她透露任何讯息,但她却能准确的捕捉到他所有的意图和需求。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徐文祖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他低沉的叹息微微震动了空气,就像金戈相触的响动。
如果这不属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那么这个标记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它肯定和他突然来到这个世界脱不了干系,但象征着死亡与重生的衔尾蛇到底指的是谁呢?
是他吗?
还是「他」。
“你在流血…”李由美屏住呼吸,眼睛盯着他已经被血染成红色的衬衫领口,它看上去有些吓人,“得处理下才行……”
徐文祖的眼睛仍然浑然不觉的盯着自己的手腕处,刚才的伤口很浅,血已经基本凝固了,只是看上去有些吓人。
她看着面前熟悉而又倍感陌生的脸,走上前仔细而缓慢的用棉签擦拭着他伤口边缘干枯的血迹,他好像不那么抗拒和她的身体接触了。
“你……刚才说你已经死过一次……”李由美试探性地开口询问道,但她很犹豫,所以一直斟酌着自己的语气,“……那你是……”
徐文祖的目光终于从手腕处收了回来,棉签擦拭的地方又凉又痒,他难耐的动了动脖子,“什么…”他含糊的笑了一下,“鬼魂吗?”
她点点头。
“嗯…可能吧…在某种意义上…但是…”他原本淡漠的黑色眼睛有了一丝探究,“你…难道…不害怕吗?”
李由美摇了摇头,“就是…觉得…有些奇怪…”她很认真的想了一会儿,又承认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自从被识破后,他原以为她会恨他,但没有。她看他的眼神只是变成了一种很平淡的温和。从来没有人在他露出真实本性后,还会对他这样温和。她带着温度的眼神会让这具身体感到平静,但却会让他慢慢失控。
他的随意的瞥向锁着自己的手铐上,这是一种特制的密码锁扣,他低下头用手指拨了拨,开始研究起它的构造。
李由没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是密码的。”她说。
“嗯……”
“只有我和「他」知道密码,所以…如果杀了我…你也会饿死在这里…”她说的很慢也很温和。
他抬起头,冷冰冰的看了她一眼。
她说的是事实。
他目前还是她的囚犯。
徐文祖低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想了一会儿,然后幽幽的开口道,“但是……就算你把我关在这里……”他全神贯注的望着她,“「他」也不会回来。”
“他一定……会回来的。” 她立刻反驳了他。
“真的吗……”他沉默了几秒,短促的笑了一下,“你很喜欢「他」吧?”
她点了点头。
“那如果……他再也回不来了…你会怎么做?”他知道有时候埋下绝望的种子,比拔掉麦子更令人痛苦。
他喜欢看到人们脸上露出绝望和痛苦时的神情,那种表情真的是……他陶醉的想象着,心中泛起一阵微弱的激荡。
李由美不喜欢他的假设,她心不在焉的把药箱重新关好,“那边有一个卫生间你可以清理自己,衣服和晚饭……晚一点我会带过来。”
她转过身,回避问题,加速前进,飞快的离开了地下室。
*
过去的这段时间,除了失去自由以及铁链在手腕上开始留下暗红色的锈迹,他并没有受到任何一种折磨。但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无聊的坐在肮脏、布满灰尘的地面上,这让他偶尔会想起自己的童年里,那个充满了饥饿与黑暗的地下室。
但这不是最糟糕的,被束缚在这里回忆那些陈年往事,或者无事可做、无处可去,这些都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事情是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正在潜移默化对他产生影响,就好比此时此刻,等待她出现在地下室,已经变成一天之中最有趣的事情。
这种感觉正在慢慢使他发疯。
地下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他不用猜测就知道是谁来了,新鲜的空气卷着她身上隐隐约约的香气灌入了地下室。现在正值盛夏,但在阴冷的地下室里,这个女人的味道闻起来就像是春天的曙光。
徐文祖看到了她光洁的脚后跟出现在地下室楼梯的顶端。脚的主人慢慢走下楼梯,来到了他的面前,黑色及膝的蕾丝裙几乎让她的皮肤白的在发光,但她今天的脸颊上却带着不正常的红晕。
“晚餐…”她把食物放在了他身侧的桌子上,用平静的语气低头看着他说道。
她的裙褶已经刷到了他放在膝盖上的手背。
太近了。
这些天,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毫无防备的主动离他这么近过,每次来找他时,她都会保持足够安全的距离。
但紧接着,他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因为他闻到了她呼吸里淡淡的酒精味,在「他」的记忆中她似乎很容易喝醉。
她转过身,准备离开,却被徐文祖的手拽住了裙摆。李由美回过头,迷蒙的眼睛看着他时,满是困惑。
“怎么了?”她非常轻柔的问道,甚至没有用敬语。
“或许……有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吗…”他平静的看着她,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这里…实在太无聊了…”
李由美其实并没有完全喝醉,但酒精的确卸掉了一些原本该有的防备。她低头看着那只正攥着自己裙子的大手,他的手腕上已经有了青紫色的淤痕,应该是那些沉重的锁链造成的。
她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如此邪恶而可怕,却同时又看起来这样可怜。
沉默半晌后,李由美点点头,“我….去拿…”说完再次转身,但他的手却并没有松开。李由美拉了拉自己的裙子,他才慢慢松开了它。
当她就抱着一盒东西重新回到了地下室时,徐文祖已经坐在了小木桌前。她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打开盒子,倒出积木。
原来是叠叠高。
“以前在考试院的时候,偶尔会和双胞胎玩这个……”李由美一边说,一边开始摆放起来。
徐文祖将一块积木拿在手里,微微歪着头看向她。“双胞胎?”
李由美点了点头,她将三根长方体的积木并排排列成一层,然后交错叠高成塔状。
“不过…他们总作弊……”她很随和的笑了一下。
「他」应该当时不在,所以记忆里没有这一段。
徐文祖把手里的积木放在塔的最高处,然后用纤长的手指压住并使每快积木都整齐贴合后,他再次看向她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既然是游戏,就一定会有规则。”他的声音带着甜蜜的蛊惑,“不如我们……来制定一个游戏规则怎么样?”
“那是……什么…”李由美咬住了诱饵,懵懵地望着她,脸颊两坨淡淡的粉红让她看上去有些可爱。
这不重要,他选择忽略这些陌生的感觉。
他笑了一下,继续哄骗。“如果我赢了,我来选择…你的死……”
“那如果……你输了呢?”她没有被吓到,「他」曾经也一直喜欢这么吓唬她。
“输了的话…”他眼睛往上瞟了瞟,思索了片刻又朝她看了看,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幸灾乐祸。“…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在你死之前…我会让你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怎么样…”
这个游戏规则一点都不公平,李由美听见自己的内心深处传来一个毛骨悚然的声音,那个声音在向她发出警告。
他不是「他」。
然而最终不知道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露出了一个有些悲伤的笑容。她缓缓地点了点头,同意了他荒唐的游戏规则。
“好……就按你说的…我们开始吧。”
“女士优先。”他向她示意。
李由美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塔,测试了旁边几块积木是否松动,然后抽出中间的那块并将其放在塔的顶部。
最开始的那几步总是最简单的,徐文祖显然很擅长玩这个,但她玩的也不赖。
随着时间的积累,木塔逐渐形成了一个摇摇欲坠的沙漏状,这个游戏也到了它最紧张刺激的阶段,越来越考验玩家的技巧和耐心。
“在考试院的时候……你住在哪间房间?”他透过木塔间隔的空隙与她对视,轻松的找到了木塔的重心和它的受力点,抽出木头,轻轻放在塔的顶端。
“310。”李由美撑着脑袋,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打断了与他的对视,轮到她了。
徐文祖盯着她在木塔边缘移动的指尖。
它们看上去很柔软。
“啊……对…是那个学生…”那个住在310和尹钟宇关系很好的大学生,因为他不喜欢别人离他的作品太近,而且他也违反了考试院的规则,所以处理了他。
“学生吗?”
她选中了木塔下半部分的一块积木,但还是有些迟疑。
“…你的房间是一个叫姜锡允的大学生住的…”
她不认识,听上去是一个很陌生的名字。
“啊~那个学生后来……怎么样了?”她一边问,一边小心儿缓慢的抽出选中的积木。
他的眼睛紧紧的跟随着她手中的木块,李由美一边慢慢松开它,一边让它的重量一点点的降落在木塔的最顶端。
“嗯……他违反了考试院的规则……”他含糊的说
塔开始晃动。
“……”
李由美屏住呼吸等待着。
木塔没有倒下,又呈现出静止的状态。
她松了口气。
到他了。
徐文祖开始仔细的测试木塔上半部分的积木。
“为什么…要回韩国…”李由美问,从她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手背上淡青色的静脉,黑色的衣服面料和白色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有点想「他」。
“这个嘛………”从游戏开始,他的脸上就一直带着似有若无的假笑,看上去很狡猾,就像是在酝酿着什么阴谋诡计。“只是……想回去看看,看看那些人怎么样了…”
他的作品变成另一个他了吗?真好奇………
“绝对……不行……”李由美低声喃喃着。
她知道他们可以逃出境,也是因为运气好才没被发现。而且这种运气绝对不会有第二次。
“没关系…由美小姐很快就不需要担心这些了………”他笑了一下,“我会先把这里的味道清理干净再回去的…”
他一直在向她暗示,暗示着在未来的某一天,也许就是他重新获得自由的那一天,她会死在他手里,以最痛苦的方式。
“…你好像…很想杀我…”她用力吞咽了一下,害怕和恐惧同时刺痛了她,但她不想屈服。
徐文祖歪了歪头,冷漠的观察着她。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因为并不是所有问题都拥有答案。
“其实…我很好奇…你和「他」是怎么在一起的?”徐文祖慢慢拉出位置偏于中间的积木,他虽然已经拥有了「他」大部分的记忆,但这一块依旧是一片空白。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回答。
“是……是我先告白的。”李由美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下来,睫毛下垂,看上去很温柔也有点羞涩。
“是这样吗?然后……「他」答应了吗?…”他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揶揄,还带着一点点讥讽。
“没有……”李由美笑着摇了摇头,“他说我恶心……”
他轻笑了一声,把积木完整的抽了出来,并顺利的将它放在了顶端。
“轮到你了。”
木塔已经形成了一个扭曲的倾斜,状态也变得及其的不稳定,现在抽出任何一块积木都很危险,紧张的气氛慢慢开始上升,李由美不得不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已经岌岌可危的木塔上。
当她全神贯注的注视着它时,忽然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和这座木塔上最高的那一块积木很像。只需要一点点额外的重量就会使她掉落。
李由美晃了晃脑袋很快抛开杂念,做出了选择。她手指找到了一块看上去并不那么重要的积木,就在她开始拉动时——
“那么…后来呢…”他突然开口继续问道。
她看向他,手指停止了动作。记忆的嫩芽窸窸窣窣的冒出了头,随着回忆逐渐蔓延,她的语气也开始和木塔一样摇摇欲坠。
“后来……”
她咬住了诱饵,毫无征兆的沉浸在回忆中。
“由美小姐你……应该也发现了吧…除了和你的关系…我和「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欸?”
“我的意思是……由美小姐你为什么不能……”
李由美的手不受控制的的颤抖了一下,木塔哗啦啦的倒塌了下来。
话题终止了。
“……”
她怅然若失的望着那些散落的积木。
自从那个晚上,「他」短暂的出现后,就再也没有露过面。渺茫的希望已经积累的越来越厚重,它们就像木塔一样一层又一层,塔墙在不停的堆高增长,它已经太重了。她确信,总有一天,她竖立的希望之塔会迎面向她倾泻而下,压垮她。
“…你看你…怎么这副表情……”他懒洋洋的取笑她。
徐文祖从地上捡起一个掉落的积木,拿在手里摆弄着,黑色的眼睛炯炯的看向李由美。
“继续吗?”他轻声问她。
*
几周后的某一天,李由美拿着晚饭来到地下室时,却没有看到徐文祖的身影,铁链被打开了。
地下室的阴影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她试着开口,声音却淹没在地下室一片昏暗的寂静中。沉默的野兽正在疯长,他正在等着她,怀着恶意,却又很耐心。
她原以为只要一直维持现状,总有一天「他」就会回来。但每当她认为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时,情况都只会变得更糟糕。
徐文祖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身后,用浸染着□□的白色纱布捂住了她,另一只手则紧紧的包裹着她的手臂和腰部,她的脖子感受到了冰凉的呼吸,以及他的言外之意。
“你的回合结束了…”他附在她耳边阴测测的宣布,“现在轮到我了……”
当她试图吞咽他手掌里最后的空气时,她的意识渐渐陷入了一片沉重的黑暗里。
当她再次醒来时,他们的处境已经发生了彻底的对置。
“醒了吗?”徐文祖神色如常的一边戴着医用手套,一边来到她身边蹲了下来。
李由美怔怔地盯着锁着自己的手铐。
“我修改了密码…”他解释道。
“你、你怎么会…”她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很惊讶吧?“徐文祖瞄了一眼禁锢着她的锁链,笑着扬了扬眉毛,愉快的叹了一声后继续说道,“…有个好消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嗯…其实是关于我自己的……我…已经拥有了「他」所有的记忆…也就是说…”
徐文祖突然古怪的笑了起来,他耸动着肩膀,有些气息不匀的一边笑一边说,“…我…终于完全吸收了「他」……”
吸收。
她第一次觉得这个词很可怕。
「他」真的就这样永远消失了吗?
她不相信,可在他说完的一瞬间,她感觉到了心中无法平息的痛楚与绝望。
李由美呆愣了几秒后,捂着脸无声的哭了起来。
“哭什么?”他笑着向她慷慨的承诺,“放心吧…由美小姐的牙齿很漂亮…我一定会好好收藏的…“
见李由美依旧没反应,徐文祖收起了笑容,他皱起眉头迟疑了一下,伸手拿开了她放在脸上的手,然后用拇指轻轻擦去了她脸颊上的眼泪。
“我们由美…哎哟…今天脸色怎么这么差啊?”他模仿着「他」,可温柔的语气仍旧缺乏那种真实感,但她还是差点被骗了。
她一瞬间的呆滞被他捕捉到了,他笑着凑到她耳边,“怎么样?我学的像吗?”
她红着眼睛,恼怒地抓起他放在自己脸上的手,张开嘴朝着他虎口的位置恶狠狠的咬了下去。他似笑非笑的抽回手看着她,目光阴沉而空洞。
已经没什么可害怕的了,她绝望的想。
手上的牙印在微微渗血,而徐文祖却反常的选择再次忽略了它,他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你知道吗?我从未对自己谁而产生疑问………”他在她面前来回走了两步,若有所思的说,“但这段时间…我被关在这里…我们的谈话…还有…那些游戏…让我第一次尝到了做普通人的滋味……”
“你……你可以……”
“别误会……”他对她的反应咧嘴一笑,快速打断了她没说完的话,“我…一点都不想要帮助或者救赎……”
徐文祖黑色的眼睛往上转了转,慢悠悠的继续说,“我…很喜欢现在的自己……真的非常喜欢……而且我觉得…等由美小姐彻底消失后…我会更喜欢……”
“为什么……你就那么讨厌我吗?”他一直以来对她那巨大的怨气让她非常不解。
“不…你很好…比所有人都好…但…我是特别的…”他的眼神忽然迷离了一下,有一丝短暂而迅疾的不自然一闪而过,他甚至还微微摇晃了一下,低头朝自己的双手看了一眼。
徐文祖不想承认,他想尽快处理她最主要的真实原因——他担心随着回忆越来越完整,他很快就会对她下不了手。
他认为,从某种角度看,她对于他来说是一种恶疾。
“麻醉药的药效还有半小时才会生效…不如我们趁着这段时间……最后再来玩一个游戏……”他看了看时间,然后用开玩笑的语气提议道, “我帮你解开锁链…给你十秒…你得想办法从这片树林逃出去……只要不被抓到………我就给你留活口…怎么样?…”
她没有拒绝的权力。
他的游戏,她从来没赢过。
此时屋外的天空突然响起了几声闷雷,一场甘霖即将降落。
*
她的呼吸中带着哭泣和呜咽,恐惧和绝望开始弥漫全身。李由美跌跌撞撞的在密林中穿行,湿漉漉的蕨叶被扯成碎片踩进下陷、浸满雨水的软泥里。
雨下个不停,冲刷着在风中摇曳的树冠,也滋润着万物。
她懵懵懂懂的往树林的深处逃去,单薄的裙子早就被雨水湿透了,洁白的裙尾已经满是泥泞,还有腿部被那些粗糙的树枝刮破出血的细小伤口。
就在这时,她瞥见了前方不远处的灌木丛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她犹疑着走上前查看,是一头幼年母鹿的尸体,看上去像是被什么野兽袭击了。它残缺不全、已经开始腐烂的躯体此刻正供养着各种食腐性的昆虫。
生命走向死亡,而死亡也孕育着生命。
这是一种自然、无限的循环。
李由美的内心泛起一片冰凉,决堤的恐惧和绝望让她浑身都在发抖。
这片树林确实有很多动物,秋天的时候,「他」会带她来这里狩猎,所以她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被啃食到一半的动物尸体。
但一旦出现这种尸体,就意味着附近肯定有狼或者熊之类的猛兽出没。
雨水让空气中的腐败气息愈发的浓重,在无声的雨夜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李由美手中紧紧握着那把手术刀,这是她唯一的武器。
如果自己侥幸的没有被他抓到,她也很可能会在药效发作时晕倒在这片树林里,然后被野兽撕碎。
徐文祖是不会留下活口的,他会清理掉所有「他」存在的痕迹,包括她。
今晚她注定难逃一死。
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夏天的阵雨来势凶猛,但结束的也很快。雨势很快就变小了,林中的升起的雾霭像蛇一样在脚边缭绕,她的脚步开始不管不顾的撒开了,她知道这片森林的尽头没有出路,只有悬崖。
但她不能永远做一个胆小鬼。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当李由美气喘吁吁的来到悬崖边时,雨已经几乎小的几乎感觉不到了。她站在陡峭的悬崖边,喘着气凝视着脚下的黑不见底的深渊。
快结束了。
她知道他之所以还没有出现,是因为他很享受把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他可能一直在附近偷窥着她。
就像掠食者漫不经心的逗弄着自己的猎物。
虚假的希望。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她喃喃自语。
也不知道在悬崖边站了多久,雨已经完全停了,月光如银屑般洒落了下来,可悬崖下的深渊却仍旧是深不见底的漆黑,除了能听到水声以外,什么都看不到。
她望着脚底下的深渊,做了一个决定。
不是决定去死,那是已经被他决定的事。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丝希望,如果遇到野兽,或者别的什么,这是她决定采取的最后防御措施。
她会跳下去。
墨绿色的树影中,一团硕长的黑色人影鬼魅般的晃动着,虽然是在夜晚,但她仍然可以清楚的看见他。
徐文祖从一堆蕨叶从中缓步而出,慢慢向她靠近。他的右手放在身后,李由美不用猜就知道他藏了什么。
打从一开始,她就已经无路可逃了。
“找到你了。”他向她耳语,并轻柔的把她凌乱的缠黏在脸颊上的头发撩到耳后。她白皙的脸上沾上了泥水的污迹,看起来有些脏,但徐文祖似乎并不在意,他俯下身亲了一下她的嘴角,尝到了她皮肤上的盐分。
她知道,他只是在用另一种心血来潮的方式戏弄她。
“「他」不会回来了是吗?”哭过后的嗓音带着浓浓的沙哑和鼻音,她挺直了腰,虽然脸色惨白,眼睛却很平静。
徐文祖歪着脑袋笑了一下,迷人的微笑下终于露出了最残忍的一面。黑色的瞳孔充满了若隐若现的杀意,犹如她背后黑暗的深渊。她读懂了它。
她泛着泪光,把手中的刀放在他的手里。“想做的话,就做吧。”她的语气很平淡,“很快……这个世界就只属于你一个人了…”
李由美舒了口气,往后退了一步,身体的重心因为药物开始生效而不自觉地的后仰。
这比她想象中更容易,她轻松的想着。
蜜蜂扑向花朵,飞蛾追逐火焰。
她不会再感到恐惧了,也不会再害怕死亡,药效使她的意识开始模糊,她闭上了含泪的眼睛,绝望的在最后的自我意识中寻找着记忆中「他」的踪迹。
已经没有任何东西需要告别了。
徐文祖早已经预感到了她会做什么,从她走出家门开始就悄无声息的跟着她,当他看着她往森林的深处走去时,他马上就察觉到了她的意图。
这不是正合他的心意吗?
但为什么,他现在却死死的抓着她的手?
手腕处的刺青再一次灼伤般的疼痛起来,比任何一次的痛感都强烈。但他却无暇顾及,他用力一拉,将已经陷入昏迷的李由美拉回了地面。
她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头无力的靠在他的肩膀上。温暖的呼吸正通过衣服的面料渗入他的皮肤。
这是他第一次感到内心的平静。
事到如今,连他自己也无法分辨出来了,就像刚刚的那一瞬间,想拉住她的手的人到底是谁。
手腕的疼痛渐渐蔓延到了全身,他的身体像正在被不熄的烈焰炙烤着,每一次深呼吸,都感觉身体仿佛裂开似的。手腕处的衔尾蛇刺青逐渐从皮肤表面凸起,布满鳞片的躯体如同活了一般开始不停的盘绕、交叠。
体内狂躁的困兽,正在挣脱牢笼。
等到天空开始露白时,这种疼痛才渐渐平息,徐文祖喘着气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站了一会儿,瞥了一眼掉落在一边的金属注射器和手术刀。他没有去捡它们,而是径直走到仍旧昏睡不醒的李由美身边,横腰抱起了她。
当他把她小心的放在二楼卧室床上时,他没有说话,也没有逗留,只是在黑暗的房间里,握住她的手然后放在自己的脸颊上贴了一会儿,最后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卧室。
从卧室出来后,他转身沿着黝黑的走廊来到楼梯口,他手下的楼梯扶手光滑而冰冷,尽管楼梯转角的墙上有一个圆形的小窗户,但他仍然被笼罩在黑暗中。
天很快就亮了。
他走进了另一间浴室,对自己的身体进行了彻底的清洁,也不知道洗了多久,他终于从里面走了出来,把浴巾围在腰间走到镜子前。
手腕上刺青已经淡到几乎看不清了,只能看到一些极其微小的红痕。
但它似乎并没有完全消失。
此消彼长,没有什么会真正消失,它们只会从一种形态转换成另一种形态,犹如那条含着自己尾巴的衔尾蛇,在吞噬着自己的同时,又给自己留下了一丝生机。
徐文祖看着镜中的自己,就像在与他对视。那种目光充满了玩味的审视,还有一种属于胜利者的傲慢。然后他的嘴角开始缓慢而诡异的拉出一个古怪上扬的弧度。
我行径过这死亡的荫谷,却不再因此惧怕……
“happy birthday…”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声说道。
你食我的肉,饮我的血,如同你住在我里面,而我也住在你里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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