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子别说槙寿郎,连那对兄弟都吓得一个激灵,深深敬佩的看向这位来拜访的女子,他们哪曾见过有谁跟父亲这般口气说话,哪怕是父亲从前的战友都不曾如此。
槙寿郎先是愕然,看清来人,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浑身颤抖,用手扶着地板颤巍巍站起来,一个被酒掏空的中年人在风中显得格外悲凉,踉跄几步走过去站定,竟是不知觉已泪水淋漓。
“幸来!你还活着,还活着……”
幸来似是知道他后面要说什么,也跟着掉下眼泪:“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璃火她,她没等到你,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是我……”
槙寿郎痛哭出生,竟无法让后续的话完整说出来。
都是他,没能守护好妻子,让妻子重病而死。
都是他,友人被鬼掠走都无法救回,他的力量又有何用?
见到生死未卜的友人活着站在眼前,他悲从心中来,她与他再也无法见到璃火,再也无法见到那美丽又心爱的人。
可愧对于妻子,愧对于友人的自己却还苟且偷生的活着,这真是世间再难以忍受的悲寂了。
槙寿郎没有多说,直接带她去祭拜了璃火的墓。
简单又整洁,正如她这个人。
璃火逝去的时候太过安详,以至于槙寿郎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征兆。前一日她还笑着对他说,出门小心,待他任务回来之事,只见她冰冷的尸体。
对于未能在最后陪着她这件事,他是怨恨的。尽管他知道这本不该怨恨任何人,是世间无常,是他妻子的病体终于挨到极限。但无可否认,他本应该,留下更多的时间来陪伴她。他总以为鬼杀队没有作为柱的自己做支持不行,直到他失去了璃火,才痛恶至深的醒悟,其实是相反的。鬼杀队可以有其他任何的谁,别的柱去做他的工作,可能陪伴妻子最后时间的只有他。
“你这个胆小鬼,在璃火面前总要扮成一心为他人的男子汉,你是怕璃火骂你是不是?少找借口。”
幸来一句话就把他说的浮起苦笑,事实的确如此。他看起来坚韧如刀,实际却反倒不如璃火坚强。两人之中,璃火外柔内刚,反倒是一直支持他,内心更为坚定的一个。槙寿郎为了妻子爱慕与骄傲的目光,总不肯露出半点软弱与破绽。结果失去她,反倒一下子散了架,再也独力难支。
“你这家伙,到底都过着什么混账日子!看看那两个孩子,都过得什么样?你这样可曾对得起她的付托!”
听幸来责备,槙寿郎一下子垮了,再也难以承受的低吼;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说的我能不知道吗?可是我——我实在无法面对他们,无法面对我自己。幸来,我本对她说过,不要再生下那孩子,我有一个儿子够了,可是她——”
“啪!”
幸来直接甩了他一巴掌。
“别说这种混账话!让孩子听到该多难过!他的母亲,怀他的时候有多开心,又是为什么给他起这个名字,你都忘记了吗!”
——要是男孩,就取一个‘千’,千寿郎,长大后定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槙寿郎掩面而泣,他知道不是那孩子的错,但是,但是……这样的悲痛,他实在难以忍受。
“还有杏寿郎,他多么像他的母亲,跟璃火一样温柔又坚强,可你对他又是什么态度!你这样像个什么父亲!”
“你懂什么!”槙寿郎愤怒的反驳,“那孩子他跟我一样,没有才能!他所使用的只是凡人之剑,永远都无法成为真正的天才!这样的他,竟然去做炎柱,跟自杀又有什么两样!难道我要放任他如此,在失去璃火之后连他也失去吗!”
幸来气的咬牙启齿:“你这家伙别再说一些让听者都觉得羞耻之话!因为怕死,所以就要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像苔藓一样不吃不喝躲藏着生活吗?那跟死了又有何差别!像你这样酗酒度日,醉生梦死就特么是活着?”
槙寿郎闷不吭声,似是任她唾骂,毫无悔改之意。
“璃火她……璃火她曾对我说,若有一日她离去,替她关照两个孩子,还有,让我告诉你,说她没有在等你。我听了之后,心想着日后无论发什么什么,断不会将这话告诉你,可时至今日,我倒觉得是她早已料到会有此一刻。槙寿郎,你真心觉得自己的选择,对得起她?”
槙寿郎胸中一阵绞痛,再度泪水落下。
我已走了,没在地下等你,所以你定要好活,多爱惜自己。
这的确是她会说的话。
她早已知道没有了她,这个人怕是孤木难支,却依然狠心留下他一人。
……我错了吗?因为我的软弱,我逃避了吗?
但是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璃火,事到如今,我才知自己一直以来竟是为了与你天天见面,说几句话,因你活着而活着。不是所有人,所有人都像你一般坚强,我——
一个拳头直面朝他砸来,打得他头破血流,直接仰面倒地。
“父亲!!”
不知何时躲在不远处偷听的兄弟俩见状,赶紧跑过来查看他们父亲的伤势。
看着两个儿子的脸,槙寿郎才惊觉原来不知觉间,他们早已变了样,早不是他需要护翼的幼童。
“……对不起。”
他十分艰难的说,这短短几个词,简直像要去他的命。
两个儿子闻言一愣,也均是痛哭流涕。或许他们早知道自己的父亲一直以来都是为了他们才苟延残喘,半死不活的拖着,直到今日,才终于像是自己想要活下去。
幸来看看墓碑,觉得这对夫妇就是一对傻瓜蛋。
你早知会变成这样,当初才与我那样说吧,璃火。还是你更了解这个笨蛋。
真是的,她还以为男人心中成功立业放第一位,爱情友情亲情什么的都排在后面,毕竟别说是男人,哪怕对女人来说,爱也并非人生的全部。未曾想到一直以来看似强大又冷漠的一个人,内心却是如此柔软又脆弱。
啊,真羡慕呢,我也会有那样重要的人吗?或者那样重视我的人?嗯,这样的几率太小了,毕竟好男人这种优质资源早都在很年轻的时候被抢占了。想一想,这个时代可是十三、四的男孩子都会相亲呢!果然,若不想吃嫩草,找一个好的结婚对象,只能等回到我原本的时代之后了。毕竟像你这么幸运的人太少了呢,璃火。
……是的,福泽幸来,完全没有把教主大人当做结婚对象!更甚至,在教主大人看来相亲相爱的那段经历,对她来说简直算是被鬼骗到窝里去的黑历史。她完全没有自己招惹的恶鬼,对此事多认真的概念,毕竟一个满口谎言的家伙所说的话半点不值得信任不是吗?
教主大人此时——
——坐在莲池旁边,捧着一朵莲花,正在拽花瓣。
“爱我,不爱我,爱我,不爱我,爱我,不爱我,爱我~”
看着最后一朵粘在花梗上的花瓣,童磨大人果断把花瓣一口叼嘴里吞下。
没错,吞掉就不存在了,所以还是爱我的,是爱我的呢~~
“真是调皮,小幸来,竟然跑去鬼杀队找你之前的朋友了呢。你肯定是怕我为难,才瞒着我偷偷去的吧~真是的,害我以为你被人抓走了,担心的要命。为什么还不回来呢?”
不爱我了吗?逃掉了吗?不会的不会的,小幸来可是爱着我的呢~我会等你的,我再给你一些时间跟你的那些朋友们聊聊天,可别让我等太久。
上弦之贰看看手中结冻成冰的莲蓬,轻轻一捏,砰得一声捏成碎渣。
他已经在忍耐了。他通过教徒追查到幸来所在,很容易推测出幸来是去见鬼杀队的那对夫妇。
这个地点,太过敏感,他不能亲自前往。
身为上弦的他如果出现在附近,无惨大人若发现那正是鬼杀队据点,结局可以想象。原本只是出去探亲访友的夫人,很可能直接跟他say goodbye了,这点事他还是心中有数。
他并不担心幸来揭发他,毕竟要揭发他这只鬼的坐标,早已揭发,至今没有消息证明幸来还是在意他的。但是夫人去拜访的这个对象,却是他心中隐患。
上一任的炎柱炼狱槙寿郎,不止一次的横在他与夫人之间,他带走夫人的时候就曾阻碍过他,后来又追上门来被他狠狠打了一顿。没有杀他,还是看在他有老婆,那个老婆还跟幸来关系不错的前提下。现在这个死了老婆的鳏夫,带着两个拖油瓶浑浑噩噩过日子,自己的夫人独自去见他——是个男人都会心生警惕。
尤其,这个男人曾是鬼杀队的柱。
真是讨厌,若我不是鬼——不,哪怕我是鬼,若没有无惨大人的监视……不行不行,这个可不能往下多想。归根结底,还是夫人太过分,离开我偷偷跑去找别人。
上弦之贰开始吃刚才被自己捏碎的冰莲蓬碎渣,就像痴痴的美少年在毫无知觉的往自己嘴里塞玻璃渣。
……你若是背叛了我,我可是会生气呢,我亲爱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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