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至码头,看见许多船只都正卸着货,不少人忙碌奔走,亦有商贩往来,其热闹不逊于镇中景象。一个船工扛着麻袋奔跑经过二人时口中还大喊着:“再快些,这天突然变了,要是下起雨来可是麻烦。”
这一语倒是提醒了她们,今日本是看天气晴好,所以什么也没带只图个轻便就下了山,现下看起来却真有刮风下雨的可能。上山本就用时更久些,若途中下了雨打了雷,路上泥泞难行,天色又昏暗深沉,可不是什么好事。
江灵殊去一旁的杂货摊中买了油纸伞,递了一把给灵衍,忧心忡忡地道:“我们须得走快些了,否则下了雨,定然无法按时回去。”说着替她将衣襟掩了掩,“江边风大,你自己注意着些别着凉了。”
灵衍点点头,又回望了一眼两山间的绵绵江水——远江上不知何时升腾起了一层淡淡薄雾,叫人看不真切,如面海市蜃楼。本是极其朦胧美丽的好景,却不知为何在此时看起来却有几分阴森不祥。她不由打了个寒颤,却心知自己并非是因吹了风才如此,忙收回了目光跟上江灵殊。
应是天气不好的缘故,来时山下这段路行人不绝,此刻回去时却格外空荡安静。偶有几个路人,也是神色仓惶步履匆匆,生怕自己赶路间淋了雨,除她二人外,更是无人向山上而去。江灵殊眼见着天越发暗下来,心中也犹豫是否该折返回镇中在客栈里将就住上一夜,但此前毕竟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又怕大家担心,只得赌一把这雨下得不会这般快,继续疾步走着。
走了一路,山中民居个个门窗紧闭,外头的干货也早都被取下,每一家都静悄悄的不闻人声,竟好似这里从未住过人一般一片死寂。灌入耳中的只有风过草木与鸟兽惊窜之声,两者交织混杂,更觉莫名的凄厉萧索。
灵衍初来时只觉得雪中的云山静美大气,今晨又觉秀丽明媚,还感叹这相同的山水在不同的时间节气中果然美得千变万化。可这一时刻,她只觉得这山像个隐匿着巨兽的魔窟,随时便可能将人吞没。再抬头看看江灵殊,对方始终只是微皱着眉一言不发,更似在竭力掩饰着某种担心,恐怕所感所想与她相去不远。
江灵殊除了担心外,亦为自己无由来的心慌而感到疑惑。虽然她自入凤祈宫以来并不常下山,但也不是没遇上过山中大雨,虽是麻烦,可也犯不着害怕。更何况自己与灵衍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就算真的碰上什么……
不对,为什么我会无端生出这些忧虑?除狂风骤雨外,我俩又还能遇上什么?想到此处,江灵殊心中反倒被自己一惊,像是触及了一根绷紧的弦,她不敢再细细深思下去,只是更加快了几分脚步对灵衍道:“再快些——”
就在她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两人反应极快,迅速撑了伞,但饶是如此身上也已湿了大半。江灵殊顾不得再说什么,将灵衍的手紧紧攥在手心,生怕她脚下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只能祈盼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雨越下越大,无一丝要停的意思,连带着天上也如黑夜般只可隐见微光。油纸伞的作用在这样的暴雨中已是微弱得很,二人双膝以下已全然被雨水浸湿,鞋中也夹杂了些泥沙石子,走起路来生冷难受,却又无处可停。
“师姐,我!”雨声磅礴,灵衍几乎是大声喊了出来,“我总觉得,左侧林中……似是有人跟着我们……”说到最后半句时,她的声音本能地低了下去。
但江灵殊听得分明,她心中一滞,一言不发,却即刻便拽着灵衍近乎狂奔地在山道上拼命跑起来。
其实从上山不久后她就已有所察觉,却因不想打草惊蛇而按下不提,但终是一直心神不宁。加上此刻雨下得如此之大,灵衍竟也能发现,这说明……对方根本无意隐匿行踪。
见她反应如此之快,似乎早已知道有人跟着,灵衍心中也不免紧张难安,边跑边道:“师姐,那人与我俩距离丝毫未变,又不出手,究竟是何意思?”
事已至此,江灵殊心里倒是如豁出去了一般平静沉着,咬了咬牙道:“许是试探,不必担心理会,若终是免不了一战,以你我二人联手的功力也未必就会输了去。现下只需专心运气跑着便是,切勿总说话乱了气息。”
话虽如此,她却也不敢继续一条直道向上奔去。此时对方实力深浅尚不可测,倘若突然从正前或正后方窜出,山路如此泥泞滑脚,她们躲闪之间恐易出岔。
恰逢前方山道边有一条向右方延伸而去的小路,江灵殊记得顺着这条路再走不久便有个废弃的木屋,曾经还在与阿夏捉迷藏时进去玩耍过。当下不假思索,扯着灵衍飞快向右转去,不一会儿见到那屋子,对着门便直撞而入。
那房子看着虽小,内里却也有三间之数,只不知是何年何月何人所建,年久失修残破不堪,里头只剩下许多陈腐之物,屋顶也有大半漏雨,有些地方的地板甚至朽得已露了个大洞。
江灵殊带灵衍冲进里屋,选了块还算干燥的地方解下行李,从中翻出一向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的火石,试着点燃一块旧木。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害怕,她双手抖个不停,也因水气潮湿而久点不着,最后还是灵衍与她协力,才总算生出一簇火苗。
光明与温暖一跃而出的瞬间,两人心中似觉安慰许多。但这一路而来,皆是敌在暗处,她们在明处,总还是让人心悬。江灵殊一刻未停,拿起油纸伞便生生拆了伞布与伞骨,只留一根长长伞柄,随即起身比划几下。灵衍知道对方有心以此替代刀剑,便也照着样子做了去。期间二人未有任何交流,全凭默契争分夺秒地准备着,一刻不敢松懈,随时提防有人从四面闯入。
幽幽火光中,江灵殊的神色也因火苗摇曳映在面上而显得阴晴不定。灵衍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心中焦急,主动开口道:“师姐,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我自然知道,”江灵殊叹了口气,“只是现在你我连对方究竟在什么位置都不清楚,就算要逼他现身都无从下手,反倒可能先自乱了阵脚。现在虽然天黑,可毕竟还没到晚上,宫中也不至下山寻人,所以一切只能靠我们自己,也因此更需谨慎小心才是。”
灵衍无从反驳,只能点点头,暗暗握紧了伞柄,心想若现在手中所握是自己的墨染而不是这竹木,她定然立刻奔出去将这周遭草木砍个遍,也不怕那人继续躲躲藏藏。
江灵殊也并非不急,只是自知急也无用。她虽对自己的武功颇有信心,但根据对方的表现来看,其功力十有八九不是与她相当,就是在她之上,更何况至今以来她也只在之前比武大会时同其他门派的弟子交手比试过,到底没有什么实战的经历。
雨声却在此时渐渐小了起来。
灵衍眼瞅着一侧的漏雨处从有人倾倒般地进水至现在的只剩檐上余水不急不缓地滴落,耳中除此与火焰燃烧声外便不闻其他,小声提醒道:“师姐,雨停了。”
“嗯。”江灵殊带着一丝焦躁短促应答着,随手捡了根地上的枝子扔进火中,火苗发出“噼啪”声的一瞬,另一侧的窗外同时响起踏在草地上的脚步声,紧接着靠近火堆的墙壁上出现一个轮廓模糊的影子,那影子越来越大,几乎要将整面墙都笼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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