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桐桐一直被裹在大氅里，冷的只有手指, 身体一路赶来还是热乎乎的。
现在抱住了他的身子, 从她身上的温度便源源不断传来, 将龙奕君几乎被冻僵的身体都捂热了不少，也有力气重新给自己的伤口包扎一次。
方桐桐发现他伤口上涂着草药, 猜是他找的，知道自己不认得便也不管, 只裹着他睡在没有受伤的小腹上。
龙奕君将伤口重新包扎后，一只手臂托住她往上抱起来，搂进自己的怀里闭上眼。
洞窟里很冷也很安静, 外面是白马的踩地声和一点咀嚼的声响, 里面就只剩下两人相拥清浅起伏的呼吸。
方桐桐知道他没有睡，只是假寐，开口问他道：“郎君为什么一定要到月幽谷这边来，合着我给你地图还是直接把你命送过来了。”
龙奕君下巴抵着她的额，许久才回道：“不到月幽谷，他们不敢出手。”
他是不打算将自己的计划对她隐瞒, 方桐桐乐了一会儿，抱住他仰头蹭蹭脖颈。
“怎么, 你是觉得看不得嫂嫂嫁给别人，打算自己先死为敬, 成了亡魂后看我会不会跟着你殉情？”
龙奕君没忍着，右手在她的脸上用力捏了一下。
“嗷！痛死了！”方桐桐生气了，在他脖子上反咬了一口, 结果咬到苦苦又腥的东西，连忙呸呸吐掉。
龙奕君额角跳了跳，无奈道：“还有些血没有擦干净，你别乱咬。”
“你护卫只带了两个吗？怎么这么不顶事，全都被灭了。”
龙奕君回道：“四个，还有一个没有死，我让他去找人过来了。”
“这黑天的深山老林，你让他自己走，说不定没有回去就给什么豺狼虎豹吃了。”
龙奕君瞥她一眼，淡淡道：“你的围猎场里养的猛兽早就被驯化，根本不敢近人。”
什么？怪不得她一路跟着白马过来居然没有东西袭击她，原来自己不是被上天眷顾的天之娇女吗？
方桐桐叹了口气，抱着他，脑袋躲开伤口，安静地望着外面发呆。
夜里太静谧，两个人抱着就不会冷了，没有事情做的时候人就格外想睡觉，然而她刚起了一点睡意，就感觉到了抱着自己的人身上的反应。
方桐桐眼神奇妙地抬起头望向他，惊叹地问：“你是腰子变的吗，伤成这样还有感觉？”
龙奕君耳根发烫，不停咳嗽妄图逃避话题。
没等方桐桐再说什么，很快外面的呼唤声打破了两人间的微妙和尴尬。
“怀隽，你在这里吗？”
白心莲清泠如水的声音带着焦虑和担心，她在外面搜寻着。
很快不知道她发现了什么，发出了一声尖叫，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
方桐桐听到了她的呼唤声，瞬间进入戏精模式，手揪紧了他身前的衣服。
“郎君，我去带她过来吧，”方桐桐脸上充满不忍，声音担心地道，“圣女姐姐好惨，可能是看见你和护卫们杀的那一堆尸体了。”
龙奕君眼角抽了抽，一时不知先说什么。
“白心莲比你小。”
方桐桐面上露出笑，手指拧住他的腰上腱肉狠狠扭了一下，在龙奕君倒吸一口冷气的时候披着大氅起来出了洞窟。
“白圣女，是你吗？”
她牵着白马走了出去，遥遥喊道。
白心莲裹着一身雪白的狐毛披风，原本抱着的重重的包裹因为惊吓摔到了草地上，只剩手中紧握着的冒着幽光的灯台。
白心莲后背冒出了一层冷汗，听见方桐桐的第二次唤声时，才回过神，眼泪哗哗地流下来，声音发颤又急切地回应：“我在这里！”
方桐桐听见呜咽声，提着自己裙子走过去，果然是靠近血腥味浓重的那边，草地上一圈圆圆的幽亮白光，旁边坐着一个浑身雪白的少女。
她走过来，瞥了一眼白心莲死都不肯再看的地方，只隐隐看见一堆红色和其他残肢的混合物。
方桐桐不关心地移开目光，看着白心莲梨花带雨的小脸，满脸关切地蹲下来扶住她的胳膊问：“圣女阁下，你怎么样？还能站起来吗？”
白心莲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直接扑进了她的怀里，说什么也不放开。
方桐桐感受着怀里的柔软，拖着她往洞窟那边走，一边拖一边安慰道：“别怕别怕，他们都死了，圣女阁下受巫神保佑，不会有什么妖魔鬼怪缠着你的。”
要是她不出来的话，现在抱着白心莲的人怕就是龙奕君那个狗男人了，孤男寡女在这样寒冷无人的夜晚待在一起，白心莲还有治愈他伤口的能力，能不出事才怪。
“瑶、瑶王，”白心莲声音焦虑又后怕，“那边还有东西，留在那里了。”
方桐桐将她头发全部揉乱，宠溺道：“没关系，你先进去，孤等下去帮你拿。”
白心莲：“……”
进了洞窟以后，一团漆黑，白心莲害怕，死都不肯再往里走，方桐桐没有告诉她龙奕君躺在里面，见她不肯进，就让她待在外面和白马在一起，自己先去拿包裹和那白白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发光的灯。
拖着东西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白心莲在寒风中扯着白马的缰绳瑟瑟发抖，眼泪止不住地流淌，眼眶都红透了，像小兔子一样可怜得不行。
方桐桐上去抱抱她，然后拉着她进了洞窟里。有了光亮后，白心莲终于才发现里面靠坐着一个身影。
“怀、怀隽？！”
她慌慌忙忙地用袖子抹掉脸上的泪水，眼中惊讶，但是很快想通，整个人懊恼极了。
瑶王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肯定是因为龙奕君在这里才对，不然她过来是没事找罪受吗？
“怀隽，我给你带了衣服和食物……你受伤了吗？”
白心莲眼中盈满了细碎的心疼，跌跌撞撞走上去跪坐下来，想伸手碰他的脸颊。
龙奕君面无表情看着她。
方桐桐突然出现，一手揪住她的后领，往后一拖扯出洞窟。
“怀隽……！”
方桐桐把她丢到巨石旁边，清澈的眼眸里写满恨铁不成钢，压低声音道：“圣女，你以为刚才看见的那一堆……是谁做的？”
白心莲愣了下，想起刚才看见的那堆东西，然后眼中露出了不敢置信和几分惊惧。
“怎么会？怀隽他怎么可能……”
方桐桐摇晃她的肩膀，眼角闪着泪花，痛声道：“你清醒下，心莲。你还以为他是曾经那个路见不平，拔剑相助的翩翩郎君吗？他变了！他被权力腐蚀了心，现在的龙奕君已经不是以前的龙奕君了！”
白心莲脑壳被她嚷得嗡嗡的，一时竟什么也没有办法思考，只能喃喃地翕动嘴唇。
“怀隽……不是以前的怀隽了？”
方桐桐抱住她，拍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没关系的，心莲妹妹，还有我在这里，我会保护你，他不会有机会伤害你的。”
白心莲窝在她怀里，一抽一抽的，嘤嘤地哭，最后竟然就这样哭得睡着了。
方桐桐眨巴眼睛，见她是真的睡死过去，就拖着进了洞窟里找了个干净的地方，还好带她的包裹里面有一块毯子，正好用来给她盖。
龙奕君靠坐在原来的位置，一直默不作声看着她的动作，目光幽邃，没有一丝动静。
等把白心莲折腾好，方桐桐才去找了装水的水囊，走过去蹲下来，喂给他：“快喝快喝。”
龙奕君刚才是完全听见她们的对话的，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从她回来后就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等水囊的口对上时，才启唇喝了两口。
清凉的水比一般的水更甜一些，嘴唇湿润许多，喉咙也少了灼烧的感觉。
方桐桐把包裹推给他，望着他的方向问：“你要换药吗？这里有干净的布带，反正都是她带过来给你的。”
龙奕君盯着她一会儿，眼睫垂下，动手给自己换药。
折腾到现在夜晚约莫已经过了大半，方桐桐也乏了，等龙奕君换好药后就解开自己的大氅，过去抱住他。
方桐桐蹭了蹭他的脖颈，半眯着眼嘟囔道：“你在我下面垫好哦，不要让我睡到地上了，这里实在太冷了。”
龙奕君摁住她的后脑勺，黑夜里安静了下来。
他听着近在咫尺的心跳，一下一下，缓慢而有力。明明就抱在自己的怀里，温暖而柔软。
“方桐桐，”他等着呼吸声清浅下来，在她耳边缓缓问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落下后洞窟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三个人的呼吸声，最近的那个依旧没有一点变化，显然怀里人已经睡熟。
龙奕君闭了闭眼。
第二天清晨，最先醒来的人是方桐桐。
她这一世出生后从小养尊处优，还从来没有在这么恶劣的地方睡过一晚上，即使底下垫着人也难受极了。
“哎呀，我的脖子，快要扭断了。”
方桐桐艰难地从他身上爬起来，动了动脖颈，整个晚上侧着头睡，现在痛得要命。
外面天亮了一半，光照照进了洞窟里，隐隐约约看见龙奕君冷硬俊朗的侧脸，眉心一直没有放松。
她用手背摸了摸龙奕君的头，温热热的，不知道有没有发烧，不管怎样现在最好还是先离开这里。
方桐桐手指戳了戳他的脸，又掐了掐，轻轻喊了声：“郎君，天亮啦。”
龙奕君睁开双眼，瞳孔对焦，正好与她对视。
他的脸和脖子上还沾着干涸狂乱的血渍，身上的修身的衣袍却并不太破败，还带着原有的端正和疏离，眸底一团漆黑与凉薄。
这一瞬间，似乎和前世那个猩红双眸的冷漠郎君重叠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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