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奕君眼中一暗，把手里的盅放下, 上前抱住她的肩膀：“桐桐有没有事？”
他们已经找过来了, 但因为广撒网, 在这里的只是一些玄阶弟子，没有能准确找到他位置的媒介或能力, 所以他不用担心撞上会没有办法带她离开。
方桐桐笑吟吟道：“没有呀，人修小哥哥们可友好了, 还叮嘱我躲着不要遇上那个蛇魔呢。”
龙奕君用指腹擦了下她黏腻的嘴角，问：“你都知道了？”
“是开辰宗的弟子呢，如果我没有记错, 郎君跟我说过, 你被挚友引荐去了开辰宗？”
方桐桐望着他，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呢？他们跟我说，奕郎把师父都杀了，还害了十几个同宗。”
龙奕君沉默许久，坐在了她的身边。
方桐桐也坐下草地, 把吃完的糖葫芦竹签放一边，抱住他喊：“奕郎？”
龙奕君摸了摸她的头发, 低下头，捧住方桐桐的脸, 伸舌慢慢舐干净了她的唇。
他闭了闭眼睛，说：“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们先回客栈吧。”
方桐桐跟他回了客栈, 变回兔兔洗干净自己，站在桌子上抖了抖湿毛。
龙奕君把她抱起来，变回人形，放在窗户旁边晒太阳。
他目光平静，开始说：“我杀了我的师父。”
方桐桐身子一动不动，圆圆的眼睛看着他认真听着。
“真正要讲，是从我杀了自己师父开始，”龙奕君垂下眸，告诉她，“那个时候，我们在深渊里与魔物厮杀许久，我的识海里出现了一个侵入的心魔。”
方桐桐问他：“就是金色眼睛的奕郎吗？”
龙奕君摇头，眼神森沉道：“不……‘他’不是心魔，‘他’就是我。”
但是那个‘他’确实是因为心魔的存在而诞生出来的——或者说唤醒。
从出生，被养父母收留，一直到后来拜入开辰宗，龙奕君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与其他修士有什么不一样，准确来讲，他单纯觉得自己也只是这个世界的生命之一而已。
但是那个心魔盘踞在他的识海以后，就开始每天在他的耳边说：【你与世人不同，你不该如此。】
【杀了他。】
【所有的痛苦源于你对其他人的情感牵绊，将你的缘数尽斩断，那就再也不会痛苦。】
龙奕君露出阴沉的笑：“你在说些什么？”
【你是天煞孤星，你不主动斩断尘缘，一切也会离你而去。】
那个声音淡漠地说，仿佛至高的存在陈述着什么已定的事实。
【既然注定要痛苦，那不如干脆亲手将痛苦的源头摧毁——大道无情才是你的归途。】
最开始龙奕君对它的话不以为意。
但是后来，他渐渐发现，事情开始走向他不能控制的方向。
杀死师父后，龙奕君回到宗门，在关三年紧闭的惩罚下，宗门的长老没有放弃他，想尽办法为他除去心魔。
但是一点用都没有，那个心魔非魔非道，是更超脱的存在，长老甚至怀疑它是世界之外的得道强者。
龙奕君活在师父被自己杀死的阴影下，远离同宗弟子，在思过崖只有那个洗脑的声音相陪，很快便开始麻木。
语言是咒，它的言语更与一般言语不同，日复一日的重复，修士也只能比凡人坚持得久一点。
等龙奕君察觉到的时候，他已经发现自己偶尔会有一段时间，陷入完全不想理会外人的状态。
甚至连亡故的父母和有愧的师父也不能激起他情绪的水花，他只想一个人待着，厌恶所有人的靠近，即使是隔几个月才能前来看望他的挚友。
【你是一切之主，道生之源，】那个声音忽然说出惊悚之话，【你不该被世间一切牵绊，他们不配与你有丝缕关联，都应该消失在这个世间。】
某种睥睨一切的意识蠢蠢欲动，在脑海里根植发芽，然后他的眼眸就在刺痛中变成了淡漠的金色。
方桐桐听到这里，看着龙奕君近在咫尺的暗红色眼睛。
“所以，你把许壳杀了？”她问。
龙奕君声音哑哑地嗯了一声。
方桐桐抱住他，在他怀里蹭了蹭，说：“它还在对吧，而且一直在影响奕郎。”
龙奕君摸了一下她的头发，然后解开了她的发带，让那两团发髻散开，露出软软的兔耳朵。
“它现在不能跟我说话，”他眼底晦暗，说，“它只能和他说话，所以他会想与我分魂。”
方桐桐的耳朵被他摸着，问他：“奕郎是一直觉得，‘他’也是自己？为什么奕郎不愿意与‘他’分魂？”
龙奕君缓缓道：“其实，‘他’没有我的大部分记忆。”
他停了下，又情绪不明说：“但是，我有‘他’的所有记忆——即使我完全不想做‘他’做的那些事情，但是那些真真切切是我做的，我永远忘不了自己用剑捅进自己同门和挚友丹田里的声音和触感。”
人的记忆是构成灵魂的一切，这也是为什么他的身体中还是至今只有一个完整的灵魂。
龙奕君的坦诚将很多事情告诉了方桐桐——不止是过去的事情，还有在他被她救下的那段时日里，他跟她说的失忆其实是欺骗她的。
如果当时他不骗她自己失忆，也不可能将事情告诉她，方桐桐便不会那么快放下戒备想跟他在一起，所以换个角度来想，方桐桐就是被他坑了。
龙奕君握住她的手，闭了闭眼，道：“桐桐，现在的我不能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它再蛊惑意识，所以你其实是很危险的。”
“奕郎是要我重新考虑我们的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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