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诸鹤其实并不太想和晏榕或者是望天帝君回家,究其原因,主要是他觉得两个人也没有一个能算得上是家的地方。
所以当望天帝君说到“皇叔,随我回家”的时候,诸鹤相当挑剔的打量了面前的人好几眼,然后长长的啧了一声“再叫一声我听听”
望天帝君“”
眉眼温润的男子脾性显然比诸鹤要好上不少,过了片刻,竟真的又叫了一声“皇叔。”
诸鹤“”
望天帝君显然越发适应晏榕这个身份,叫得越来越顺“皇叔可还是在生孤的气,所以才不愿与孤回去那孤当如何,才能让皇叔消气呢”
诸鹤“”
晏榕弯了弯唇“也罚孤独自闭关清修千年,期间不得与外人见面,可好”
诸鹤“”
诸鹤嘴边的话难得被晏榕噎了回去,他眼珠一转,抬起眼,慢吞吞的瞅了瞅晏榕,开口道“还是不要了,望天帝君多尊贵的身份,这要搁别人看来还说我一只普普通通的鸟欺负你呢。”
好不容易轻松了些的气氛重新沉了下去,晏榕微微顿了顿“皇叔”
诸鹤自顾自的夹了菜,也不管晏榕面前的空碗,香喷喷的吃了一口“别叫我皇叔,你说你是晏榕你就是晏榕了你有证据吗”
望天帝君“”
诸鹤舔舔嘴角,葱白的指尖往酒楼对面官府的告示栏一指“喏,看到没本王的侄子早都凉透了,正在那儿贴着呢。”
望帝“”
诸鹤正要继续对坐在自己面前的人进行语言攻击,店铺掌柜却端着菜从厨房走了出来。
今日“醉春楼”本来不营业,店内就只有一桌用金钱势力打动了掌柜的客人诸鹤。
而掌柜分明记得这位客人是一个人进的店,虽然宽大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但未遮住的颌骨却依旧线条精致,一看就知道是哪家娇养的公子。
可现在,那桌客人却分明凭空多出了一人。
平日里“醉春楼”接待的皆是燕都的贵客,掌柜的眼光自然更见几分深远。
坐在原本客人对面的那人一身青衣,虽然看上去衣着样式再普通不过
,可衣摆上却似绣有万千山川河流,暗光浮动之间,远远看去山河百景竟像是活了一般。
掌柜心中陡然一惊,下意识向那位客人的面上窥了一眼,只是还没来得及看清那名客人的面容,却先对上了客人的眼睛。
那双眼睛沉寂而冰冷,乍看上去,丝毫不像是万千世界中芸芸众生的目光而更像是无悲无喜,自上俯瞰的神佛。
“醉春楼”来过的客人没有万万也有大千,可掌柜却从未见过这般的人。
在恍神间,店铺掌柜猛然想起今日正是大历国丧,而他却偏偏在这一日违背律法,开张接待了一桌客人,莫不是犯了大忌讳
冷汗像是一瞬间自掌柜背后沁了出来。
而就在这时,那位遮着兜帽的客人终于转过了头,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来时的淡漠,却又像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懒散“我闻到天鹅酥的味儿啦,掌柜你怎么不端出来,你是不是想偷吃”
掌柜“”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掌柜突然觉得方才整个店内充斥着的凉意和威压顷刻间卸了一干二净。
下一秒,那位青衫的客人竟自己站起身向自己这边走了过来,伸出手,有礼的温声开口“他很喜欢这里的天鹅酥,劳驾店家您再做一份,我们打包带走。”
掌柜“”
掌柜这才看清了那名客人过分出众的面容,狭长的凤眼,薄而浅的唇。
民间皆称刚刚驾崩的新帝晏榕是大历的第一公子,拥有举世无双的容貌,虽然掌柜尚未见过这位早夭的帝王,却觉得恐怕面前的这位不知是人是鬼的客人比之晏榕,怕是也不遑多让。
兴许是被盯得太久,男子微微拧了拧眉,未待开口,掌柜终于回过神来“没问题没问题,您先坐下用膳,小的这就去做”
掌柜急匆匆擦了擦手,才走出两步,又被身后那道清朗的声音叫住“恕我冒昧,不知店家可有意愿成为我府中的膳食官,日后只专门负责”
“不用”
那名遮着兜帽的客人脆声打断了这句话,随即对掌柜挥了挥手,“你去忙你的吧,放心,我们都是人,不会坏你家风水的。”
掌柜不敢再多说话,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立即
从二楼退了下去。
一时间,雅间只剩下诸鹤与晏榕二人。
刚端上来的天鹅酥还冒着热气,炸成天鹅造型的薄脆里裹着一层甜甜的豆沙。
诸鹤先一口咬掉了天鹅的脑袋,有一口吃掉了天鹅的翅膀,随即叹了口气“你说我这算不算荼毒同类”
“你是鹤,这是鹅,不算同类。”
晏榕回到对面坐了下来,似乎微微想了片刻,开口道,“你既然喜欢这道菜,我让那掌柜任个膳食仙官,日后专责你的膳食。这于凡人来说”
诸鹤被热腾腾的豆沙烫了嘴,他一时间愣了愣,才扯出一个笑来,“望天帝君,我也曾经是个凡人。不对,曾经我连人都不是。”
他囫囵将整个天鹅酥吞进了肚子里,很快便感觉嘴里的烫像是沿着喉管,一路疼进了心里。
所以诸鹤闭了闭眼,才轻声道“如果是我,我宁愿一辈子过寻常人的生活,也不会再随你去那么无趣又寂寞的地方。”
“望天帝君我现在回想起在仙界的日子,除了日复一日的日升日落,竟然想不出其他内容了。”
诸鹤将手指在润湿的绢帕上一根根擦干净,扬起脸看向坐在对面的人,“你化成晏榕来寻我,因为魂魄入人界,所以不记得以前的事,对吗”
晏榕广袖中的手指攥紧,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诸鹤便自顾自点了点头,“我的确喜欢过你,也喜欢晏榕这样来看,千百年来我的眼光倒是挺专一的,不过这都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没什么关系。”
眼见着话题内容的方向逐渐向更加不利的方面延展开去,晏榕面上的慌乱再也掩盖不住,他直起身,急忙道“是我的错。”
诸鹤倒是十分慷慨,摆摆手道“不是你的错,是我当时太年轻,是男是女分不清。”
晏榕“”
“也要谢谢你告诉我登仙没有捷径,不过好在我现在终于不想登仙了,仙界有什么好还是人间最自由。”
诸鹤发表完观点,毫不客气的给自己擦了擦嘴,“总而言之,你坑我一次,这次就当我坑回来了。以后我们两不相欠,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大马路,谁也别耽误谁。”
晏榕“”
如果说诸鹤的话里还有意难平和愤怒,那说不定一切都有回旋的余地。
可偏偏诸鹤说得义正辞严,风轻云淡,就像是许久许久之前两人第一次见面,还是小鹤的诸鹤叽叽喳喳的扑腾到他腿边“仙女大恩人,带带我带带我,我们一起走叭”
晏榕眼看着诸鹤站起了身,伸出手扶了扶自己的兜帽,就要他迈开步的瞬间,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抓住了诸鹤的衣摆“别,你别走”
“两位客官,您的天鹅酥”
掌柜的话和掀起门帘儿的手一并因为面前的场景而停滞了下来。
刹时之间,只有打包好的天鹅酥蒸腾的热气在袅袅升腾,其余事都像是定格一般的安静。
直到过了几秒,诸鹤才不太自在的偏过头低低咳了一声,接着状似无意的回了身,扯着嗓子对掌柜道“上一份天鹅酥我多少钱买的来着把钱给你。”
掌柜还没从刚才奇怪的氛围中脱出身来,下意识道“五百两黄金。”
“成。”
诸鹤应了一声,伸手在袖中去摸。
摸来摸去,摸去摸来,摸摸摸摸,摸了半天诸鹤兜帽下盖着的脸突然皱了皱,连带着姿势都不那么流畅了起来。
他、钱完了,好像就够之前那一份天鹅酥的。
诸鹤的动作僵住了。
作为“醉春楼”的掌柜,这种姿势和反应实在是太过熟悉。
店铺掌柜这才猛地反应过来,立马就要开口接上说“不用了”只是才刚张了张嘴,就发现那名穿着山河青衣的客人微微侧过头,几不可见的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与之前的温润和刚开始的凉意都不相同,像是他但凡再多说一句,后果将会极其严重。
掌柜“”
店铺掌柜缩了缩身子,见过众多场面的心思权衡再三,小心谨慎的对诸鹤道“公子这天鹅酥做起来不容易,已经装上可就不能退了,您看”
诸鹤为人虽然算不上多光明磊落,但从来也没吃过人家霸王餐。
更别提今天整个店里就他一桌客人,眼下掌柜的都这样说了
诸鹤咬了咬牙,扭过头,冲晏榕伸出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更加理直气壮一点“借借点钱”
晏榕轻轻的勾唇“好,借多少”
诸鹤声音莫名又弱了两分“五百两,黄金。”
晏榕神色越发温朗“那好鹤鹤要用什么还给我呢”
诸鹤“”
诸鹤被那句腻死人的“好鹤鹤”给叫得毛毛都炸起来了,声音也凶了一点“别啰嗦,我赚了钱就还你”
“我不要你的钱。”
晏榕柔声道,“你不愿意随我回去,那以后换我跟着你,天南地北,江河湖海,只要你想去的地方,我都陪你,护你,不许有人欺负你,好吗”
诸鹤看着晏榕,终于愣了一下。
随即他摇了摇头,笑了,“别逗了,你是望天你那么忙,会有时间陪我别骗我了。”
晏榕的神色却丝毫未变,他站起身打发走了掌柜,然后伸手一挥,雅间的席帘便重新落了下来。
“所以,这次换我在你身后,直到你愿意重新相信我。”
“鹤鹤,再给我一次机会,可以吗”
诸鹤看着面前绣满兰草的席帘,掌柜的身影已经溜得飞快消失不见。
晏榕不再催促,诸鹤也没有立即回答。
时间悄然的静默的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大抵是到了宫内的丧时,国丧的哀礼终于自朱砂宫墙的另一端缓缓奏响。
雅间半开的窗外,前来祭拜的百姓拥满了整个长街,纷飞的明黄色纸钱洒向天空。
百姓的哭嚎声和长鸣的丧钟宛如浑然一体,宫中出丧的队伍渐渐由远及近,于是哀戚声更浓几分。
在缓慢走过的长队中,除了往日朝堂中熟悉无比的言官与谏官,诸鹤还看到了小将军温平,平日里总板着脸的老太傅,太医院的吴有秋
还有走在队伍最前的,由晏榕亲自下旨传位的,楼苍。
大历的镇国将军依旧一身银甲,身形笔挺,面上一道疤痕划破了原本俊朗的脸,显出三分血气来。
原本无比熟悉的人,如今半扇窗棂一隔,以后便永远不会再见了。
诸鹤下意识回头去看晏榕,却发现晏榕的目光丝毫未分给窗外半分,而像是一直在等待自己回头。
长长的队伍来了又走,缓缓出了第一扇城门,接着又是第二扇。
诸鹤轻轻抿了抿唇,终于有些骄矜的开口“唔既然这样,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再允许你陪我走最后一次吧。”,,,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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