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燃摇摇头, 抱着吉他靠着架子坐下,自力更生地揉了两下手腕。
看起来很郁闷。但好歹没再急着跑。
纪寒景挨着他坐下来, 也没追问他到底是怎么了。半晌,抓了抓头发找个话题, “我给你带了个礼物,放在你房间桌上了。”
“我看到了。”
“那你喜欢吗?”
祁燃点了点头。
他多少松了口气,“我以后每次出差都给你带礼物。”
“不用……那么麻烦。”
“不麻烦啊。反正我到哪里都会想着你。”
“……”
祁燃张了张口, 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他没法儿再像从前一样, 自然地说出“我也总会想着你”了。
因为意识到纪寒景说这话的语气,跟他从前以为的纪老师的语气或许是不一样的。
或许跟他也根本就不是一个意思。
但他问不出“你是不是喜欢我”这种话来。难以启齿是一回事,另一方面是后续通常会导致一句致命的反问——“那你呢”。
那你呢。
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祁燃想不通, 自己要怎样才能尽量诚实地去回答这个问题。在隐瞒自身缺陷的情况下,还要尽量贴近事实地去回答。
怎么样才算是真的喜欢一个人,是他无论如何都搞不清楚的问题。只能寄希望于两个人可以将一直以来的关系好好地维持下去。
他原本以为可以做到。
他一直没出声,纪寒景又接着说,“燃哥, 昨天晚上我们俩聊天了,你还记得吗?你喝了酒以后。”
祁燃回过神,顺着他的话细想,仍旧记不起来, “聊了什么?”
“……我就知道。”
好在上次围观过他断片以后就有经验了。本来今天上午就得走的,防着他真不记得昨晚聊了什么才留下来。
留对了。
“那我把昨天晚上的话再跟你说一遍。”
纪寒景清了清嗓子,“总结起来就是,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像昨天晚上那样的, 不要自己躲着不开心,都尽管告诉我。不管什么情况,以后你想要人哄的时候,也都可以尽管找我。”
突然被戳破心思,祁燃脸腾地一下红了:“我……没有不开心。”
以后不能再那么放开了喝了。怎么连这个都跟人家聊。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一个字已经弱得几不可闻。心虚得特别明显,但还是撑着想给自己留点面子。不希望自己在他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我知道。”
纪寒景笑了笑,“不矛盾。你不是也那样跟我说过吗,有任何不开心的事情都可以告诉你。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除了这个……其实还有些话我一直想告诉你。”
“本来是打算等忙完这段,等年后再找个机会告诉你的,免得影响你工作。”
他放缓了语速,声调比平时略低些,听起来很舒服,“我知道你最近工作很多。剧和专辑都出了,接下来这段时间你会比我更忙。能好好休息就够了,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考虑一些可有可无的事。”
“但现在又觉得,还是先告诉你比较好。免得你再像昨天晚上那样……你懂我的意思吧。”
祁燃没有出声,甚至没有看他。纪寒景小心地碰了碰他的手指,试探着握住。没有被挣开。
这一次他特意放轻了力度。但依旧坚定地握着,好像一松手就又会跑掉。
“我不是有空了才来顺路关心你的。也不是只给你和其他人一样的心意而已。”
他继续说,“燃哥,我不是‘大家的纪老师’。”
“给我个机会。只要你愿意,我是你一个人的纪老师。”
**
像屏障被猝然击碎。
像一道避无可避的选择题。
像被他硬拉着,穿过无数迷雾抵达不愿触及的现实。
祁燃低着头,视线模糊不清,过了很久才恍然发觉自己一直盯着人家的手指看了好半天。
他轻声问,“我要是说不愿意,你会跟我绝交吗?”
纪寒景郑重其事地想了想。
“不会。但我会呼吸停止心脏麻痹七窍流血而死。”
“……”
祁燃忍俊不禁,表情也舒展了些,“……喂。”
纪寒景满足地叹气,“这还是你今天第一次对我笑。”
“你刚刚那么严肃地把我拉回来,就是想说这个吗?”
“对啊。”
“吓了我一跳。”
祁燃揉着眉心说,“感觉你是想跟我打一架。”
“其实你刚刚一直抱着吉他不撒手,我也有点怵。”纪寒景心有余悸,“感觉我要是把你给惹毛了,分分钟就会抡到我头上。”
“……”
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又笑起来。不约而同都放松了些。
总算把话说出来,无论结果如何,心里都好受很多了。
纪寒景忍不住感慨,“说实话燃哥,你可能想象不到,但我其实……已经喜欢你挺久的了。”
“当然了,我不是为了困扰你才告诉你的啊。被人喜欢应该是件高兴的事才对。所以你不要有负担。”
“实在不行就把我当成你粉丝里的一员……粉丝说喜欢你的时候应该会很高兴吧?其实我跟你粉丝也差不多啊,只是我比他们幸运,条件好离你近点而已。”
“然后吧……在这个的基础上,要是能也稍微多喜欢我一点,就更好了。”
他一本正经地补充说明,“这个得你努努力。不强求。”
“……”
祁燃用力抿了抿嘴唇,终于放下吉他,认真地点了下头,“我知道了。给我一点时间。”
“那当然!你慢慢考虑,不用着急。”纪寒景说,“我说这些本来也不是为了逼着你做什么决定,或许马上给我什么答复之类的。如果你还没有做好接受我的准备,我当然会等着你。多久都可以。”
到最后,他自己都害羞起来。但还是坚持要说完,“我就是想让你知道,即使你真的小气点也没什么,也挺好的。”
不管你怎么样都好。
纪寒景说,“我……都很喜欢。”
**
纪寒景是吃完午饭才走的。
从琴房出来以后,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了某种微妙的改变。但大家心照不宣地达成共识,直到把人送走,都没有开口询问。
他们接下来的行程排得很紧促,晚上的航班出发去录节目,短时间内回不了文枝。祁燃收拾行李时往家里打了个电话汇报情况,被他妈揪着问了好多关于《执意》的事。
剧还在播,他家二位显然对屏幕上那个跟他关系匪浅的年轻人很感兴趣。还叫他有空带应解意回家一起吃饭。
祁燃哭笑不得地回说“看情况”,挂电话前告诉他们,“他叫纪寒景啊。”
他已经不再是戏里的角色了。
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收拾行李的时候电视一直开着。这周更新的《执意》还没有看,他把剧当bg叠衣服边听,从衣柜的角落里拿起那件深灰色的风衣。
到最后还是给人家搞皱了。
他直起腰,顺手打了个电话让干洗店来取。挂电话的时候看向电视,剧里正播到一段亲热戏。
短短十来秒的镜头,弹幕里铺天盖地的尖叫。
[啊啊啊啊应解意你出息了!给老子搞!搞久一点!]
[这段是不是那个什么期被教授的信息素勾引啊我k这个眼神我死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信息素!我也想闻!求官方出联名款香水!我氪爆]
[而且祁燃本身人设也是这种信息素神神秘秘的……出道这么多年都没有公开,这么一想迷之符合角色啊啊啊好带感就是量身定做的吧!]
[呜呜呜重金求一个闻过教授的鼻子,闻过祁燃的也行]
[hhhhh想闻+1]
“……”
大家都在问应执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祁燃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祁燃站在电视机前,蓦地浑身发烫。颈后重重地痛了一刹。
他提前收拾好了行李,说想自己待一会儿,回到卧室关上了门。
房间里萦绕着浅浅的玫瑰香气。
前一天收到的花束开得正好,每一片花瓣都饱满莹润。祁燃面对花束前安静地坐下,拿起旁边的卡片又看了一遍。
“永远都是你的粉丝,永远期待你的舞台。”
前天晚上收到花的时候他着急上台,没有仔细端详。这时候再看才注意到,后面还跟着画了一只笑脸。
丑萌丑萌的,似曾相识。
祁燃愣了愣,又兀自摇头。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就是……有什么好处,都忍不住往他身上想。
被岑意提醒的时候,他还想继续自欺欺人。
直到今天,他无法再假装无事发生,才不得不开始思索,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
他知道自己对待纪寒景有些特别,一直打着朋友的幌子不愿意深究。但他更知道,“喜欢”这类的问题对他而言是无解的。
他一直不愿意往这个方向想的原因,是他心里清楚,自己根本不可能想得明白。
一个生来就双目失明的人,要如何得知自己想象中的太阳,是否和正常人们眼中所见的一样?
他从出生开始,就缺乏感受“喜欢”的必要条件。
但即使他真的对纪寒景有了别样的心思,他的“喜欢”也是不完整的。天生就跟正常人的不一样。
跟纪寒景也是不一样的。
他一直以来都没喜欢过任何人,也不希望自己喜欢任何人。甚至连想都不去想。要么就做朋友,要么不再联系。
因为知道无法回馈同样的感情给对方。不知该给怎样的回应。即使勉强在一起,也只会带来灾难。
二十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从前他并没有觉得这是多么难以接受的事,只是工作性质的原因,为了不招来舆论才隐瞒下来。
可现在他才发现,即使一直都有机会,即使被问起过,好奇过。他也做不到亲口向纪寒景坦白这件事。
乃至认识的时间越久,就越怕让他知道,真实的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别人谈恋爱是什么情况。但祁燃这样想着,总是忍不住地会生出些许自卑的心思。
感觉是自己不配跟人家谈恋爱。
不配被他那样喜欢。
可今天纪寒景在说那些话的时候,语气里仿佛他是什么特别好的人,喜欢他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把自己放在比他更低的位置。
根本就不是那样的。
祁燃这时才开始后悔。自己听的时候只顾着发怔,都没能告诉纪寒景,其实他才是那么好的人。是更好的人。
要么就做朋友,要么不再联系。是他在迄今为止的人生里给自己的选择题。效果也很不错,没有那些情情爱爱的烦心事困扰,他的人生清清静静。
可直到纪寒景这,祁燃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了。
好像无论放在哪一边,都很对不起他。
这么好的纪老师。
怎么办?
怎么选。
祁燃想得越发伤感。把卡片收起来的短暂空隙里,眼前玫瑰就又掉了一片花瓣。
马上就要离开了,这束花应该等不到他回来就会枯萎。祁燃连同花瓣也拾起,和卡片一起夹在笔记本里留存。
又找出笔,在这一页,花瓣底下写了一行字。
“你不是可有可无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来辽
你们每天在评论区尖叫
叫得我也好急
说好了细细地写
每次看评论都好想剧透_(:з」∠)_
快了快了
如果我没有想错
离你们想看的大概还有三四章的样子
大家冷静
大家晚安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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