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纪老师什么时候才拍完啊。

    祁燃盯着最后两只完整的面包犹豫。

    纪寒景跟他还不是很熟,他当然不能把切过的面包送人。

    况且面包凉了可就没有灵魂了,美食是不可辜负的。要不还是等下次买的时候再专门给纪老师点份热乎的,这次就……唉。

    人生为什么要面对这种难题。

    纪寒景拍完一天的戏份,收工后马不停蹄地跑过来,老远就看见他哥蹲墙边对着一排面包发愁。由远及近的路上走得是四平八稳,心理活动就没停过。

    那个叫周舟的小助理还挺有效率。

    可我哥怎么光看着不吃呢。

    为什么我哥连皱眉的表情也在发散可爱。

    祁燃还正在心里纠结。突然听见身边一圈此起彼伏的“纪老师”,回过神看到他出现,顿时如释重负,开心地招呼,“纪老师快来。”

    “……”

    我哥叫我了!

    纪老师低空飞来。

    “吃什么呢?”

    “早餐时说的那家面包,舟舟帮我买了。特别好吃,你尝尝。”

    祁燃给他递了张湿巾。刚准备再拿面包,却看见他擦完手指,从已经切过的面包里拿起一只自然地咬了下去,还瞥着其他排成长队的面包们问,“怎么还剩下两只没有切?”

    祁燃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他这么“平易近人”:“剩下两只……才是给你留的。”

    “……”

    纪寒景乍一听还以为自己抢了他吃的,差点被碎果仁卡住,艰难地吞下去后略带惊慌地问,“那这只,我是不能吃么?”

    “能吃的。”祁燃被他颤抖的尾音逗笑,解释道,“就是刚刚被我动过了,怕你嫌弃。”

    “这有什么可嫌弃的。”

    再看这排面包每一只的口味都不带重复的,纪寒景心里明白过来,大方道,“切吧,分着吃。我不讲究,吃圆的扁的都行。”

    美味的食物不止能填饱肚子,还有治愈人心的神奇能力。工作一天积攒的疲惫都被融化在香甜可口的芝士和奶油里,祁燃端着他那只小块面包集合的盘子,满足地发出了拥有全世界的叹息,“等我退休了以后,就回老家开一间面包店。”

    纪寒景笑笑,从旁边接了瓶水顺手拧开递给他,“这么早就想退休?”

    “谢谢……就是闲着的时候会想而已。”他喝一小口润喉,顿了顿又低声说,“其实也不算早了。我都这个年纪了,以后的事情还得好好打算才行。”

    纪寒景听他这语气,心里总觉得不太对。想问问怎么回事,可他却看起来并不打算再继续往下聊得更深。

    两人正各自心绪不定时,周舟回来了。

    他的情绪肉眼可见的消沉,与平常活力满满的模样判若两人。眼睛红了一圈,声音也哑着。祁燃看到表情立刻凝重起来,放下吃的问他出了什么事。

    “我妈从楼梯上摔下来了。”他哽咽道,“说刚送进icu,现在还昏迷着很危险。”

    “……啊。”

    纪寒景有些意外,迟疑了下没有直接回避,见祁燃担忧地问他,“那得赶紧回去啊,你别慌。机票订了没?”

    “还没有。”周舟用力吸了吸鼻子,低头按着手机,“我马上告诉公司,让他们立刻再派个人过来跟你。”

    祁燃拍拍他的背安慰道,“先别担心我这边了,家里的事要紧。等会儿我跟田淼姐说。你快看看回去的票。”

    “嗯我现在就订。”

    他肩膀抖着,眼泪啪嗒啪嗒往手机屏幕上掉,一边哭一边说,“哥我对不住你……”

    “没有的事。家里人最重要。”祁燃看得心里不好受,没找到纸巾就拉起袖子给他擦了擦脸,“吃口面包缓缓?”

    “……”

    周舟摇摇头,小声说,“不用了燃哥,我现在吃不下去。”

    “那带着路上吃。”祁燃叹口气,从摆摊似的一排面包里挑还热乎的收拾了一半装好递过去,“别太担心,肯定没事的。”

    他近些年工作不多,进组也只带了周舟。现在事发突然,组里就只剩自己了。

    “从公司调人太慢了,工作不能耽误。”纪寒景说,“剧组也有生活助理。正好我身边也确缺人,待会儿我去跟导演说一声,顺便先要两个人跟你。”

    祁燃摆摆手:“一个人就够了。”

    主要用来给他抢盒饭,剧组放饭的时候太恐怖了。

    他对工作条件的要求不高,只要给口吃的就行。

    周舟很快就回酒店准备离开了,想到那双平日里活泼明亮的眼睛因为家中变故而黯淡消沉,祁燃心里越发不是个滋味儿,就趁着还有一点休息时间往家里打了个电话。

    “是我啊妈。”

    电话通得很快,他声音很乖,“嗯。没什么事,就是有点想你。”

    纪寒景在旁边听着,脑补出了许多温馨的词句。刚以为他们要好好聊一会儿,却见他说声“知道啦那拜拜”就麻利地结束了通话。

    “唉。我妈说我影响她打麻将了。”

    “……”

    纪寒景表示能理解:“我妈也喜欢打麻将。”

    **

    纪寒景今天收工早。不急着回去休息,就坐在旁边看祁燃演戏。

    剩下的两场戏是在上完课回实验室的路上。连续拍了应执如何拒绝学生的告白,以及如何面对不怀好意的同行到访实验室时,明里暗里对他性征的嘲讽。

    祁燃演得很稳。他进组之前特意约了课程学习表演,台词也好好训练过,整场戏演得中规中矩,没什么错处。

    纪寒景看下来,心里仔细琢磨,有了些考量。

    周舟离开后,新到岗的生活助理叫阿颜,是个活泼爱笑的beta妹子,近距离看到祁燃的时候倒是脸红了好一会儿。晚上收工后一起回酒店休息,快到门口时路边有十几人靠近聚集,手里拿的是Eureka的应援棒,看起来是冲祁燃来的探班粉丝。

    纪寒景以为祁燃会停下来跟粉丝互动,特意放慢了脚步。却见他只是招手鞠躬示意,就匆匆地经过了,甚至还加快步伐。两人一慢一快,转眼便拉开两大步的距离。

    纪寒景被他落在后面,诧异地愣了一下才加速跟上。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刚出道那段时间,他每次见到粉丝会开心地停留很久,给她们一一签名再大方地合照,有时间还会放慢脚步一边走一边唠两句最近的生活小事,叮嘱她们注意保暖路上小心,像真实生活在她们身边的哥哥一样,触手可及地存在着。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躲着手机和镜头,逃避跟粉丝们对视,不敢去看她们期待的目光。

    再想到下午一起吃面包时他说到的话,纪寒景心里越发觉得不对劲。睡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渐渐的,心里甚至生出些悔意。

    他不了解祁燃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是因为在过去的好几年里,他明明可以靠近,却因为各种理由的迟疑都站得很远。

    他对祁燃身上都发生过什么事不得而知。因为来得太晚了,想开口去问都不知道从何谈起,也不确定祁燃愿不愿意跟他谈。

    所幸他现在已经到了这里。

    纪寒景靠在床头,朝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仅仅隔着条走廊的距离,他们离得已经很近了,以后还会越来越近。

    那么不管祁燃以前经历了什么、愿不愿意倾诉,既然已经到了这儿,他就不会允许那样的事有再次发生的机会。

    谁能眼看着喜欢的人受委屈。

    隔天去片场,导演让他俩重新试戏,在正式开拍前再走几遍位置好好沟通。

    纪寒景提出可以改动的地方,比如教授在上课的时候,板写的内容讲到时只要抬手虚虚地点一下示意就可以,不用非得离开讲台,走到黑板边给学生指明。

    祁燃却觉得随手一指太轻浮,有违应执教授的身份:“我爸上课的时候就是那样的。”

    纪寒景脱口而出:“你爸都四五十岁了你能跟他一样吗。”

    “……”

    祁燃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短暂的沉默中,纪寒景小腿开始发软。看起来挺高的个子站得笔直,其实灵魂出窍看着自己这副骨架已经摇摇欲坠了。

    ……我凶我哥了。

    我凶我哥了!

    我跪下!!

    祁燃却并没有觉得委屈,反而对着他点了点头肯定道,“对诶。”

    为了演好第一部戏,他在过去两个月里从理论到时间都进行了密集的培训。课上他学到过,探讨艺术的本质时有许多种学说,其中便有“模仿说”和“表现说”的观点存在。

    模仿说认为,艺术是对现实世界的模仿,存在的合理性和价值与是否真实地再现了现实生活有关。表演课老师也建议他先由此开始,找一个和他角色相近的人物去近距离地观察和模仿。不求演得好,起码演得像,不出错就能保住及格分。

    祁燃觉得很有道理。他以爱豆的身份活动了许多年,公开场合时总怕说错做错会给媒体留下把柄,小心谨慎已经刻在了习惯里。拍戏时就也以不出错为首来要求自己。

    他又刚好有个当教授的老爸。所以之前演戏时,一些体现人物特征的动作就一直有意地按照他爸的形象去演。

    确实是像的,也确实只是及格。

    纪寒景想看到的却并不是仅此而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对他哥的要求甚至比导演更加苛刻。光是演得像还觉得不够,在激发祁燃将思路往“表现说”的方向融合。

    从表现说的观点看,艺术的本质在于表现主观精神,与人的主观世界尤其是情感、直觉和想象等能力有关。当下的环境里,这个人特指祁燃。

    祁燃想,应执是一个崭新,独立的角色,不同这个世界上已经存在的任何一人,要演好他,单靠模仿一个已知的教授形象是远远不够的。

    在表演阶段,他就是“应执”的创造者。要做的不单单是中规中矩的模仿,而是该在此基础上,以自己的直觉、理解和想象,去创造他。

    这之前,他一直觉得应执是教授,所以要表现出成熟稳重,一丝不苟。但他同时也是个年轻的科研天才。因为大部分时间都在实验室工作,不爱跟人打交道,偶尔甚至会有些不谙世事。

    他的外表看起来平静到冷漠,不单单是因为稳重,还有身为年轻天才所特有的清高和孤傲。那种“智商在平均值以下的人类不要跟我说话”的感觉。

    他的性格里应该有更随性更自我的部分才对。

    这样骄傲的人,却被一个旷课又嚣张的本科生调戏了,会有什么反应?

    祁燃旁若无人般专注地思考着。分秒之间,无数灵感在脑海中闪过,有的被排除一瞬消失,更多的却留下来,汇集成斑斓的可能性。

    直到纪寒景叫了他第三遍,他才终于猛地抬起头来,眼神明亮雀跃。

    进组以来,他面对工作时第一次在紧张之余生出按捺不住的兴奋感。

    “我想到怎么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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