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不满的责问让周子渠猛地收回了手, 看着他局促不安的模样, 陈年年站出来替他解围。
“周知青那天帮了我们不少忙,我来送盒药油感谢他,哥,你不是去找队长商量咱家住宅的事了吗,他怎么说的?”
提到这事, 陈天弘的眉间涌上了几分忧虑。
他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周子渠, 后者明白他们兄妹俩要谈论私事,便道:“年年, 天弘哥, 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陈年年点了点头, 等人走后,她又道:“大哥,队长到底怎么说的?”
陈天弘这才慢慢说道:“队长说生产队里会匀出一点粮食给我们,帮助我们度过眼下的难关。至于房子, 他也给我介绍了几处,不过我都觉得不行。”
“为什么不行?”
陈年年很是不解,眼下她们最重要的就是要找个能住的房子,不管好坏, 她们都没有挑剔的余地。
知青宿舍里的集体生活不方便不说, 每天还要忍受这些知青们异样的眼光,尽管那些探究的目光里没有多少恶意,也会让人内心不适, 就连不在意这些事情的陈年年,都觉得十分拘束。
陈天弘有些无奈的说道:“我们手上没有那么多钱。”
陈富国带他去看的那几座房子都是别人住过的,原主人因为建了新房,或者是在工厂上班,单位分配了房子等原因,将旧房子给搁置了下来,这些房子对于陈天弘来说十分不错,但价格却成了拦路虎。
“要多少?”
陈天弘伸出四根手指头:“最便宜的都要四十块。”
知道价格后的陈年年松了口气,“哥,你是不是忘了我还有钱呢?”
陈年年想做雪花膏的生意,上次卖药材的钱她并没有分给陈天弘和孙慧芳,哪怕花掉四十块买房子,她手上也还能剩点,到时候再卖点药材,倒卖雪花膏的钱也还能挣回来。
陈天弘无奈道:“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咱们一家三口刚搬出来就花钱买房,爸和天禄会怎么想?村子里的人又会怎么想?这么多钱,我们是哪弄来的?”
不得不说,陈天弘的顾虑是十分有必要的,这湾里谁家是个什么情况,大家都知道。
他们三人才被陈贵财赶出家门,就花四十块钱买房,这事怎么看怎么有问题,若是这般大张旗鼓,恐怕他们偷卖药材的事就瞒不住了。
投机倒把的罪名比没地方住严重多了,这事他们一点儿不能马虎大意。
“不急,这事让我来想办法。”
既然问题出在钱的来源上,那陈年年就一定会想办法让这个钱来得更光明正大一些。
现在的陈年年身上有股特别稳重的气质,不知不觉间,她就成了家里的主心骨,陈天弘和孙慧芳遇到什么事都会让她拿主意。
听到她说会想办法,陈天弘心里跟着松了口气。
说来也惭愧,他是这家里的男人,凡事都要靠陈年年来做决定想办法,说出去准要被人笑话。
在陈天弘眼里,他这妹妹是哪哪都好,现在陈贵财不能再做主她的婚姻大事了,也不知道他这如花似玉的妹妹将来会便宜了哪家的小子。
回想刚才撞见的一幕,陈天弘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新来的知青长得好看,人也收拾得干净利落,清清爽爽的比他们这些农村人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他们这种泥腿子和人家比起来那就是一个天一个地,像陈年年这种单纯的少女,很容易就被知青美好的外表所吸引,一不小心陷进去。
婚姻大事,讲究个门当户对,陈年年很好,但她和周子渠并不合适。
周子渠那样的城里人,永远都不可能真正的融入进他们这片土地,陈天弘不赞成陈年年和他发展其他的关系。
“年年,你和那个周知青.......”
陈天弘想问什么,陈年年是知道的:“哥,你别误会,我和他没什么关系。”
如此果断的回答并没有打消陈天弘心中的顾虑。
“现在都鼓励自由恋爱,哥本来不该插手你的私事,只是哥不希望你受到伤害,现在陷得太深,将来他离开的时候你就会更难过,何必自讨苦吃呢。”
陈年年微微叹了口气:“哥,我有分寸的。”
等到了77年的时候,就要恢复高考,到时候这些知青肯定会报名参加,加上返城的政策下来,农村肯定是留不住这群知青的。
不用陈天弘提醒,陈年年也做好了周子渠会离开这里的准备。
她觉得陈天弘的担心是多余的,她和周子渠之间还属于互相试探的阶段,谈恋爱这事还离他们比较远。
她承认自己对周子渠有好感,但这点好感并不足以冲昏她的头脑。
现在的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谈恋爱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不过若是真和周子渠看对了眼,她也不会因为那不确定的未来就去拒绝发展这段关系,任何事情都要靠自己主动争取,她陈年年从来不会知难而退。
陈天弘揉了揉陈年年的头:“不管你做什么,哥都会永远支持你的。”
知道陈天弘是在为自己考虑,陈年年也领了他这份情。
谈完话话后,兄妹俩慢慢悠悠地回了知青宿舍。
去镇上的知青们还没有回来,这会儿就剩下陶小甜在宿舍里陪着孙慧芳说话。
一进宿舍,陶小甜就冲着她挤眉弄眼,故意打趣着她。
看来不管在哪个年代,八卦的人都是一样八卦。
陈年年笑眯眯的走过去伸手指了指陶小甜:“笑得那么开心,不知道还以为你少女怀春了呢。”
陶小甜摸了摸被她指着的额头:“我看少女怀春的人是你还差不多,笑得那么开心,一看就和周知青聊得很愉快。”
在一旁听着她们对话的孙慧芳,不由得有些感慨,城里来的姑娘就是比她们农村人思想开放,谈起这种男女之情来脸不红心不跳的。
离过一次婚的孙慧芳,思想也跟着改变不少,以前的她听到这话,肯定要害怕得捂住陈年年的嘴,不让她一个黄花大闺女谈论这些事情。
世人对女性的要求普遍苛刻,有无数的条条框框将她们束缚着,让她们永远不可能活得那样肆意妄为。
孙慧芳谨小慎微了一辈子,最后又落得了个什么下场呢?
一辈子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不说,最后还闹到了这步田地,现在她算是想开了,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开心快活更重要,若是在嫁人之前能看到自己的结局,她当初是说什么也不会嫁给陈贵财的。
陈年年比她坚强,比她有主见,将来是必定不会步入她的后尘。
在听到两人谈及周子渠时,孙慧芳脸上的笑意有些勉强。
周子渠那天的对她和陈年年的帮助,孙慧芳是十分感激的,小伙子虽然身体单薄了些,但为人正直,热心,皮相还是小女孩最喜欢的那款,和陈年年站在一起倒是相配极了。
她的顾虑和陈天弘一样,农村人挤破头都想挤到城里,何况是这些从小就在城里长大的知青,他们哪里愿意一辈子待在这里受这个罪。
无法在这里扎根,自然就无法在这里娶妻生子。
若是陈年年真看上了周子渠,这条路怕是会走得十分艰难。
陈年年没有看到孙慧芳的脸色,自顾自和陶小甜打闹着。
“什么和周知青聊得很愉快,我刚才是和我哥在外面聊我们一家三口以后在哪住的问题。”
孙慧芳期盼的问道:“咋样了,你哥咋说的?”
谈起正事,陈年年脸上的嬉笑渐渐隐去。
“出售的房子倒是有,可咱们手上没那么多钱。”
孙慧芳后悔得连声叹气:“早知道那天我就该把那五块钱抢到自己手里。”
事后的狠话谁都会说,就算现在回到那个时候,孙慧怕是也不敢当着陈贵财的面拿钱。
再说,真要是拿了那五块钱,恐怕现在他们一家子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陈年年可不想因小失大,只需要五块钱就能让陈贵财和孙慧芳离婚,说什么也是他们赚大了。
“妈,你别急,这事等我来想办法。”
陶小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下定决心道:“年年,你差多少钱,我这里还有几块,要不都借你算了。”
“你借给我,你自己怎么办?”
陶小甜不在意的说道:“我下乡的时候,父母怕我遭罪,给我拿了很多票据和钱,乡下不比城里,买东西那些都不方便,我手上还剩了不少,你就别担心了。”
她的语气里对父母的不满已经缓和了很多,父母让她顶替她哥下乡这事,确实让她有些寒心,只是时间久了,这种愤恨却淡了不少。
这段时间,她老是会做梦梦到自己以前在家里的快乐时光,仔细想想,除了这事,她爸妈对她和对她哥都没啥两样,很多时候,反而还要她哥让着她。
她走得那天,母亲哭得肝肠寸断,父亲一个大男人也红了眼,不是真的没有办法,他们也不会让她下乡插队吧?
陶小甜这样想着。
人间最难雪中送炭,陶小甜的举动让陈年年整个心里都暖乎乎的,她这个朋友交得很是值当。
“不用你借,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等队里送的粮食吃完了,这些知青们用钱的地方就多了,她不能要陶小甜这个钱。
陶小甜有些固执,“你干嘛跟我这么客气,这样吧,我给你想个办法,咱们这群知青的家庭都不错,我要不找他们给你募捐一下?”
陈年年笑着捏了捏陶小甜的脸:“咱俩不愧是好朋友,想的办法都到一块去了。”
陶小甜乐了,“你也准备找这些知青捐款?
陈年年摇了摇头,故作神秘的说道:“很快你就会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陶小甜也来了劲,“我倒要看看你能想出什么好法子。”
孙慧芳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嘴唇动了好几次,都没有把心中的疑虑问出口。
陈年年聪明,这些事情轮不上她来操心,她只要好好听话就行。
吃过午饭,陈年年就去了陈富国家找他商量借钱的事,开门的人是陈富国的老婆吕连红。
“婶子,陈队长在家吗?”
吕天红对陈年年态度很冷淡,最近陈富国为了她们的事情,连觉都没有睡好,上午陈天弘才来,这会儿陈年年又来了。
陈年年也知道她一直麻烦陈富国不太好,可谁叫陈富国是她们生产队的大队长,这湾里谁家有事除了找他还能找谁。
找人办事,于情于理都该带点礼物,可现在实在不允许,感受到吕连红不待见自己,陈年年也只能厚着脸皮当作没看见。
“在呐,进来吧。”
再不情愿,吕连红也不能把人拒之门外。
陈年年冲着她点了点头,跟着她进了屋子。
吕连红上午就听陈富国在嘀咕,好像是在说孙慧芳一家三口没钱买房,这会儿陈年年上门,该不会是找她家那口子借钱吧。
要死哦,当个队长什么都没捞着,反而还要出钱出力,这天下怎么会有陈富国这样的大傻子。
吕连红的脸色顿时更臭了,将人带到陈富国跟前后,重重地哼了一声不说,还瞪了陈富国好几眼。
直把陈富国心里瞪得突突突的,还以为自己又干了什么错事。
待看清吕连红后面跟着的人是陈年年时,他才明白自己婆娘到底是犯了啥毛病。
有外人在,陈富国也不好说什么,威严地对着吕连红说道:“去给年年倒个水,我和她有事要谈。”
谈公事的时候,陈富国是不喜欢吕连红在跟前的,这女人嘴碎,今天有人在她家里谈事,明天她就要给人给抖出去,简直不像话。
陈年年家的破事吕连红也没有想听的兴趣,陈富国一说,她就痛快的去了厨房。
“你来找我是为了房子的事吧,年年啊,不是叔不帮忙,但是这房子又不是什么小物件,只要四十块钱都是别人看在大家是同一个生产队的份上,再少那是不可能的。”
陈富国叹息着,他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法子。
陈年年道:“叔,我知道你帮了我们家不少忙,四十块钱买个房子,这价格也不算贵,只是我们这孤儿寡母的,四十块钱实在是拿不出来。所以我想了个办法,特意来让您给拿拿主意。”
陈富国问:“什么办法?”
“我想找咱生产队的人借钱。”
陈年年的办法和陶小甜的募捐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募捐是空手套白狼,而这借钱却是白纸黑字,到时候她挨个还清。
他们一家三口和生产队的人关系都不算亲近,若是自己冒冒失失上门借钱,那些人多半都不会借,但是有陈富国这个队长的保证就不一样了。
那些人多少也会卖陈富国的面子。
陈富国觉得陈年年这个主意十分不错,这四十块若是找一个借,那肯定是没人能借得了的。
生产队里有六七十户人,每家人借一点儿,那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他拍拍大腿道:“你这个办法行,等明天上工的时候,我就替你说一说这事。”
陈贵财和孙慧芳闹到了公社,害得他这个队长都跟着挨批评,若是不能把事情给解决,肯定会在领导那里留下坏印象。
陈年年的办法让陈富国安了心,只要筹到买房的钱,这事一定能完美解决。
陈富国同意后,陈年年就回了知青宿舍把这事告诉了陈天弘和孙慧芳。
“年年,这钱大家会借给我们吗?”孙慧芳怎么想也觉这事不太靠谱。
“放心,肯定有人会借的,你们心里别多想,咱家现在这个情况,借钱买房也不丢人。”
陈年年没有考虑过这些人借不借钱的问题,她主要的目的就是想让买房的钱来得更光明正大一些,现在声势浩大的闹这么一出,谁也不会怀疑他们家的钱是怎么来的。
和陈贵财离婚后,她们这一家人是面子里子都掉光了,况且,在衣食住行都得不到保证的情况下,谁还在意面子这种事。
陈年年说行,陈天弘和孙慧芳自然无条件相信服从。
陈富国说到做到,等生产队的人都在晒谷场集合时,他敲了几声锣。
“乡亲们,安静一下,今天上工之前我有话要说。”
陈富国指了指站在一旁的一家三口说道:“孙慧芳同志的事情想必大家都已经听说了,现在他们家十分困难,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昨天陈年年同志来找我,她说她们家想从各位父老乡亲们手上借点钱买房,希望我能给她家做个担保。我认为大家都是同一个生产队的阶级弟兄,在她们家遇到困难时,理应给予他们帮助,希望家里稍微宽松一点的社员们,能够帮帮她们。”
这话一出口,底下的人立马就炸开了锅。
“凭啥他们买房,要让我们出钱,这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第一个跳出来的人是李兰花,她家比生产队里好多人都要富裕,但让她从兜里掏钱那是万万不可的。
工作还没开始,就受到了阻拦,这让陈富国很不高兴。
他沉着个脸道:“谁说是让你们出钱的,你是听不懂我说的借字吗,借了就是要还的。”
“说得好听,她们家老的老,残的残,真把钱借了,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还。”
“对啊对啊,我们辛辛苦苦挣工分才挣了那么点钱,要是借给她们,自家人还吃什么。”
“话可不能这么说,她们母子三人本来就够可怜了,大家帮帮忙又怎么了,队长,这个钱我愿意借。”
说话的人叫陈康安,以往和孙慧芳她们交集不多,今天站出来表示愿意借钱,也不过是觉得孙慧芳母子三人实在是可怜。
“我们知青也愿意借钱。”陈大壮跟着吼道。
接二连三的支持声,让陈富国心情好了不少。
“行,愿意借钱的人下工后带着钱到我这里登记,每个人借了多少我都会给你们登记好,以后挨个还你们。”话锋一转,他又道:“我知道你们挣钱不容易,所以这次借钱全凭自愿,我向你们保证,这些钱最后一定会一分不少的还到你们手里。”
愿意借钱的人一开始就会借,不愿意借的,任凭陈富国说再多,他们也会无动于衷。
散会之后,大家又在议论纷纷。
“这孙慧芳也真是的,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偏和陈贵财离婚了,现在连个家也没有,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后悔。”
“那陈贵财年轻时候就是个暴脾气,不过也没什么其他的毛病,这种事情,其实多多忍耐一下就行了,哪里要闹到离婚这一步。”
男男女女七嘴八舌的,都认为这婚孙慧芳不应该离。
至于孙慧芳后不后悔离婚,没人知道,但陈贵财肯定是后悔的。
等人都散光了,他背着手走到孙慧芳面前,狠狠地将孙慧芳她们给奚落了一番。
“我还以为离开我你能过成啥样,结果你们仨过得比那要饭的乞丐还不如,简直是丢我老陈家的脸。算了算了,好歹夫妻一场,现在你要是回来,那以前发生的一切我都既往不咎了。”
作者有话要说:点点预收,点点作收,救救作者,我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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