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 77 章

    第77章

    然而第二日的京师之行终究没能顺利, 原因无他,洛婵病了。

    大抵是因为前两日之事担惊受怕, 又得知了父母的死讯, 大惊大悲之下,她夜里惊醒数回, 神色惊惶, 眼泪潸潸, 有时在睡梦中仍然在哭泣, 她的难过都是藏在心里头的, 说不出半个字来, 让迟长青见了更是心疼。

    他恨不能以身代之,然而什么也做不了, 只好紧紧抱着她, 竭力地安抚,彻夜不眠。

    待到次日一早, 他才惊觉怀中的高热,如同抱了一个小火炉似的,烫得惊人,迟长青心中骤然一紧, 连忙低头查看,却见洛婵紧闭着双眸, 面色绯红, 嘴唇却是苍白的, 黛眉微微蹙起, 仿佛在梦中也觉得十分痛苦。

    迟长青轻轻摇了摇她,低声唤道“婵儿,婵儿”

    洛婵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略微张开眼,随即难受地闭上了,下意识把脸往他怀里埋了埋,试图遮挡那刺目的光,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晕乎乎的,头剧痛无比,像是有一根凿子在不停地凿打着她的太阳穴,恨不能要将她凿穿了。

    迟长青不安地用手试了试她额间的温度,仍旧是烫,再看看洛婵这有气没力的样子,焦灼如火燎原一般蔓延开来,他轻声问道“婵儿,你有哪里不舒服么”

    洛婵想说自己头痛,然而她说不出话来,只好用手指轻轻在迟长青的手心划拉了两下,然后再次沉沉地闭上双目,竭力地忍耐着那剧烈的疼痛,片刻后,她听见了迟长青起身出去了,房门被关上时发出吱呀一声,悠扬安静。

    洛婵便往被子里滚了滚,按住剧痛的眉心,把头埋在了枕头里,如此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间,她再次听见了脚步声,一只手伸了过来,额间冰冰凉凉的,那些疼痛仿佛也随之散去,洛婵下意识地蹭了蹭,她听见了迟长青在小声唤她的名字,便费力地睁开眼皮子看了一眼。

    男人俊朗而熟悉的脸上满是忧色,他细心地将一块打湿的帕子贴在洛婵的额头上,道“我已经让满贵叔帮忙去镇上请大夫了。”

    洛婵眼下的思绪有些空白,也不知如何反应,有气没力地点点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病恹恹的,迟长青看了又是疼惜又是担心,然而最后都得强行按下,开始仔细照顾起洛婵来。

    大将军是没什么照顾病人的经验的,更何况小哑巴又与常人不同,眼下病了,在他眼中简直如一块水豆腐似的,哪儿都不能碰,生怕给碰坏了,就连换个帕子都是小心翼翼,因着洛婵发了高热,额上见汗,他怕人热着了,又把被子全部拿开。

    他绞干了湿的帕子,替洛婵擦拭额头和脸颊,白玉似的脖颈上泛着淡淡的绯色,如同桃花一般,迟长青这次却心无杂念,一遍一遍耐心地用凉水擦拭着。

    岂料这样一来,洛婵又觉着冷了,下意识蜷成了一团,抱住双臂,蹙着眉头,看起来甚是可怜,迟长青担心她受凉,病情加重,只好又扯过被子给她盖住,不多时,洛婵又开始出汗。

    如此往复,迟长青都急出了一头汗,婵儿这到底是冷还是热呢

    好在这会儿满贵媳妇过来了,见洛婵没盖被子,连忙道“长青,怎么把被子拿开了快给她盖上。”

    迟长青原本就有些手足无措,这会儿便道“婶子,婵儿她热。”

    “哎,”满贵媳妇解释道“热就对了,先捂一捂,这两日倒春寒,你媳妇想是冻着了,怎么还能把被子拿开”

    迟长青一听,觉得十分有理,又连忙给洛婵盖好被子,被角掖得严严实实的,满贵媳妇又道“我听说你媳妇病了,熬了一碗姜汤带过来,让她喝了,再睡一觉。”

    迟长青知道姜汤能驱寒,这会不禁有些懊恼自己没想到这一茬,向满贵媳妇道了谢,又叫醒洛婵,把姜汤喂给她喝了,直到半个多时辰后,镇上的大夫才终于跟迟满贵过来了。

    中年大夫捋着胡须替洛婵诊脉,又细细问了迟长青这两日的情况,末了才说是得了伤寒,要仔细养,写了一张方子让他去抓药,最后临走时叮嘱道“尊夫人体质偏寒,想是从前遭了大病,调养不易,万不能掉以轻心,像这样的伤寒最好是不能再得了,否则于寿命有妨碍。”

    他说得慎重,迟长青心里一惊,立即答应下来,送了大夫出门去,一路上眉头皱得死紧,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洛婵已经坐起来了,靠在床头。

    他紧走几步,道“怎么起来了”

    一边说着,迟长青一边仔细把被子给她裹上,裹得活像个小雪人似的,又问道“头还疼么”

    洛婵点点头,又摇摇头,虽然仍旧觉得头疼,但她不想再躺着了,迟长青摸了摸她的额头,低声安抚道“那我去给你抓药来,大夫说,等吃了药就好了。”

    洛婵乖巧地点点头,迟长青看着她那苍白的小脸,心中忧心更甚,如此一病,京师之行自然要搁置,于他而言,再没有什么事情比心上人的身体更重要了。

    但他没有说出来,怕洛婵难过,便暂且不提,临走时又特意去请了满贵媳妇过来帮忙照顾,自己骑马去了镇上抓药了。

    洛婵觉得屋子里闷得慌,她慢腾腾地抱着薄被去了院子里,满贵媳妇正坐在檐下纳鞋底,见了她出来连忙起身,关切问道“长青媳妇,你可好些了”

    洛婵勉强露出一点笑,冲她点了点头,在摇椅上坐了下来,满贵媳妇搓了搓手,她也不知说些什么,等组织好了语言,一抬头,看见洛婵已经靠在摇椅上睡着了,她看起来很疲倦,眉头蹙着,不怎么开心的模样,满贵媳妇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最后化作了一声无声的叹息。

    不多时迟长青就回来了,一路快马加鞭,半点都没有耽搁,推门入了院子,一眼就看见了摇椅上躺着的洛婵,她身上裹着薄被,因为病的缘故,脸色苍白,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病恹恹的,像一朵即将枯萎的花。

    迟长青心里一跳,几步上前,满贵媳妇放下手里的针线,指了指洛婵,悄声道“方才出来就睡了,我瞧着没什么大事。”

    迟长青颔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替洛婵拉了拉被子,又向满贵媳妇道了谢,一路送她出了院子,等到了门口,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道“那个,长青啊,我听说兰香一家子准备搬走了。”

    闻言,迟长青剑眉微动,却没什么表情,只是点点头,道“今日多谢婶子了。”

    摆明了不想再提,满贵媳妇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岔开话题道“那婶子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尽管叫我就行。”

    等她走了以后,迟长青这才回身把院门关上了,洛婵的事情,他心里不是不怪罪兰香的,他那日能一剑杀了迟有财,即便陈思远没有先一步动手,赌庄的那两人也绝对逃不了。

    然而他却不能向妇孺举剑,这是印刻在骨子里的底线使然。

    如今她们主动要搬离迟家庄,那自然是最好。

    迟长青再不去想这件事情,举步走向洛婵,她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躺在摇椅里,仰起头看着碧蓝如琉璃的天幕,明眸中倒映了飞鸟掠过的影子,有些怔怔的。

    迟长青心中微微一紧,觉得这样的小哑巴有些太遥远了,好像一不留神就要飞走,下意识半蹲下去,握住了她的手,唤道“婵儿”

    洛婵这才看向他,眼神里流露出几分疑惑,像是在问他怎么了。

    迟长青喉头微动,话到嘴边却只是道“饿了么早上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

    洛婵并不觉得饿,她只是头痛,脑子晕乎乎的,浑身没力气,毫无胃口,原本想摇头,但是忽然注意到了迟长青充满了担忧的眼神,剑眉紧锁,她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轻轻在他手心里划拉饿了。

    闻言,迟长青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似的,立刻道“我去给你做饭,想吃什么”

    洛婵继续轻划鱼。

    迟长青做饭的时候,洛婵就坐在门槛边的椅子上,午后的阳光自她身后照进来,像一匹铺陈开来的金色锦缎,热烈而灼眼,光线明亮,就连洛婵的面色看起来都好了许多,不似之前那般苍白了。

    迟长青一边做菜,一边抽空注意洛婵,往锅里浇了半瓢水准备焖鱼汤,想了想,对百无聊赖的小哑巴提议道“婵儿,我们去后院看看吧。”

    闻言,洛婵一怔,这才想起来他们这两日不在家,也不知那只老母鸡怎么样了,后院的瓜苗也没有浇水,她正这么想着,迟长青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微微俯身,竟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洛婵整个人腾空而起,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搂住了迟长青的脖子,迟长青在她耳边低声道“别动,小心掉下去。”

    洛婵果然不敢再动,迟长青只觉得她乖巧得可爱,一边走,还一本正经地道“你生病了,许多事情做不来,为夫自然要代劳。”

    洛婵愣了愣,骤然微微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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