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
银匕首, 金雀鸟, 白玉盏。
若是放在平日, 这些物件确实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宝, 然而在此情此景之下, 却让人不得不多想, 殿内光线不甚明亮,点了灯烛, 将光影投映在那银制的匕首刃上,折射出锋锐的光,寒芒熠熠, 令人心悸。
洛淮之的目光一一扫过那几个托盘, 旁边的太监小声着提醒道“大人,皇上还在等着您呢。”
他话音才落,便见洛淮之在众人的低呼之中, 从容拿起了那个白玉杯盏, 对秦跃道“臣谢过皇上恩典。”
秦跃扬了扬眉,似乎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挑这杯酒, 眼神变得兴味盎然, 道“这酒名为百花杀, 原是去年西平进贡的,仅有一坛, 既然洛御史选择了它, 就请满饮此杯吧。”
闻言, 洛淮之颔首, 紧接着毫不犹豫地仰头将那满满一杯酒液尽数饮下,大殿里寂静无声,针落可闻,所有的宫人都被他的举动震住了。
直到洛淮之向上首的帝王亮出白玉盏的杯底,再次恭声谢恩。
秦跃盯着他看了半晌,哈哈大笑起来,蓦然起身,几步走至洛淮之的面前,眼睛亮得惊人,笑吟吟地道“洛御史好酒量”
就像一个帝王在真诚地称赞他的臣子那般,他甚至亲手接过那白玉杯盏,放回了托盘之中,分外和颜悦色地道“看来洛御史是好酒之人啊,叫朕刮目相看,来人,将那一坛百花杀都赏给洛御史。”
洛淮之垂首“臣,谢主隆恩。”
离开乾清宫之后,洛淮之便顺着白石砖的宫道往前走,他穿着一袭朱色官服,十分显眼,路上遇见的官员们纷纷避让,待到了太和殿前,忽闻身后有人唤他,洛淮之停下来,回身望去,却是乾清宫的一个太监,正在快步追着他而来。
洛淮之道“公公何故追本官”
那太监气喘吁吁地道“大、大人皇上派奴才来给大人送东西。”
洛淮之眼神露出几分疑惑,道“什么”
那太监招了招身后的小太监,催促道“快点,给大人看看。”
那小太监急忙将手中的托盘奉上,一边将上面盖着的黄锦绸揭开,霎时间淡淡的血腥气扑面而来,那托盘上卧着一只玄色的鸟儿,羽毛上点缀着金色,眼睛紧闭着,一双爪子仍旧被金线紧紧缠缚住,原本整齐的翎羽凌乱不堪,像是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挣扎,它小小的身子上插着一把精致的银匕首,殷红的血液蜿蜒开去,将锦绸染成了红褐色,死状凄惨,再不复之前的勃勃生机。
洛淮之看着那只死去的金雀鸟,抿了抿唇,对那大太监道“劳烦公公代为转告一声,臣谢过皇上的恩典。”
他接过那个朱漆雕花的托盘,转身大步往宫门方向而去,朱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处,大太监对身边的小太监道“别看了,走了走了,还得给皇上复命呐。”
小太监一边走,一边不解地问道“小的还是不明白,皇上明明那么喜欢那只金雀鸟,为什么还要杀死它,还要赏给洛大人”
大太监瞥了他一眼,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皇上就是不喜欢了呗。”
小太监还要再问,大太监不耐烦地道“皇上的心思哪是你能猜得到的快走快走,想这么多还不如多做点事儿呢”
另一边,洛淮之才出了宫门,他便忽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滚绞痛,扶着墙低头,呕出了一口黑色的血来。
眼前白茫茫一片,两耳嗡嗡作响,晕眩失重的感觉令他几乎扶不住那墙,洛淮之用力摇了摇头,眼前的景象才清晰了些,看着那一滩黑血,他心里想,没死,他赌对了,想来不是什么令人暴毙的剧毒。
这么想着,他面无表情地擦了擦唇角的残血,继续往宫门的方向而去。
云台寺。
数十官兵突然造访,确实令僧人们意外,不过很快,不悟大师与云台寺住持都出来了,见了那一拨官兵,云台寺住持高诵了一声佛号,和蔼问道“不知诸位来访,有何贵干”
那领头的官兵道“听闻贵寺昨日收留了一个人”
住持道“确有此事。”
那官兵道“有就好,方丈,麻烦将此人交出来,我等也好回去交差。”
住持看向旁边的不悟大师,不悟大师笑笑,道“寺内每个月都有不少施主来山上听禅,不知大人说的是哪一位老衲也好去请他出来。”
官兵加重了语气道“要的就是昨日上山的人。”
不悟大师好脾气道“不知姓甚名谁是何方人士”
官兵不耐烦了,告诫道“那人是朝廷钦犯,你们若是不肯交出来,当心一并被牵连难不成你们这佛门清净地也要落下一个窝藏逃犯的罪名么”
他话音才落,门里就传来一个冷笑的声音“我竟不知道自己何时成了朝廷钦犯,张大头,你倒是说说,我犯的是什么事”
那官兵顿时变了脸色,看向来人“洛泽之”
一个身着蓝色衫子的青年人大步踏出门来,正是洛泽之,他看着那官兵,便嗤笑道“两个月不见,你这头倒越发的大了,不知又搜刮了多少油水”
旁边的几个香客忍不住笑出声来,那被叫做张大头的官兵愤然道“洛泽之,你不要欺人太甚。”
洛泽之大笑起来“当年你求我的时候,可没有今日的威风”
张大头立即色变,他想说什么,又闭了嘴,末了忍着气道“洛泽之,今日怨不得我,我是奉了圣旨来请你的。”
大概是为了表明立场,他特意加重了那个请字,洛泽之乃是京师一霸,他还有把柄在其手中,若非必要,张大头是不愿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他翻脸的。
原本以为这差事棘手,岂料洛泽之竟然十分爽快,道“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他说完,径自往前走去,那大摇大摆的架势,好像人家是请他去作座上宾一般,端的从容淡定,倒显得这一波官兵如同跟班了。
那张大头憋着气,却又不好说什么,只是一抬手,对身后几十号下属道“走”
官兵撤了之后,云台寺门口恢复了平静,住持对不悟大师低声道“此事怕是不好做。”
不悟大师只是回道“善恶终有报,阿弥陀佛。”
住持遂闭口不言了。
待得知洛泽之被带走之后,洛婵有些着急了,神色透出明显的不安,频频走神,她像是又回到了当初家中巨变的那一日,大兄二兄和爹娘都是这样被带走了。
她这样忐忑,迟长青看在眼中,心疼之余,竭力安抚道“有大兄在,他不会有事的,我派人去看看情况,来。”
他说着,牵起洛婵的手出了禅房,走到一处僻静之地,取出竹哨吹了几声,声音清脆悠长,三长三短,很快,一声嘹亮的鸟啼自空中传来,与此同时,一团黑影猛地冲了下来,落在了迟长青抬起的手臂上,黑影收敛双翼,带起一阵劲风,洛婵忍不住抬手遮了遮,再定睛一看,原来那竟是一只鹰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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