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失忆生活

    08/最好的骗子总是说真话

    正如太宰治在西餐厅时曾给予唐泽奏一的那句告别:港口黑手党的干部,与异能特务科的特别检察官。两者能够平静坐在一张桌子上谈天,一次就称得上是奇遇。

    再一次见面时,一定会处在敌对的立场上。

    常在脸上缚着绷带的黑发青年,实际上却拥有一张非常有迷惑性的清俊外表。方才绷带扯落,此时露出全貌的太宰治虽处在绝对劣势,态度却十分从容。

    与少年检察官平静无波,宛若某种机械造物般冷然的莹绿色眸子对视片晌。太宰治微微勾起唇角:“唐泽检察官,您真的如传闻中一样,是位非常厉害的人。”

    “恭维的话就不必。”跟随在唐泽奏一之后赶来的,异能特务科的人员在其授意下为织田作之助和太宰治二人拷上手铐,正式逮捕政府记录在案的两名里世界人物。

    织田作之助的状态依然处于异样之中,抗拒陌生人的接近这一点可以理解也很正常,但若是表现得宛若一名少女,那就问题很大了。

    好在坂口安吾的身影及时出现,一心惦念着他的织田作之助当即向前者迈开步子。

    坂口安吾紧张地推着镜框,他绝不想到自己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将会没有用武之地——高大的红发男人站定在宛若学者一般装扮考究的男人面前,一个字都没有的蓦然落下泪来。

    “……”坂口安吾怀疑自己可能还在被拷问,而且已经出现幻觉了。

    “安吾。”织田作之助的目光含情脉脉。

    坂口安吾确认自己不是在幻觉中,已经开始思考是不是存在改变人外貌或是神智的异能力存在,并且犹豫着是不是应该先让旁边的太宰治过来帮帮忙。

    一切皆收入眼底,太宰治已然明白了织田作之助的异样,绝对与出现在此处的唐泽奏一关联。

    异常源头的异能力,只要他过去碰一下唐泽奏一,[人间失格]就会发动解除织田作之助身上的异能力效果。

    但……如果异能力解除后,织田作就死了呢?赤红的液体会铺满青年身后的方砖,刺鼻的血腥味会占据感官,温热的人体会冰冷僵硬。

    推测中的可能性,钉子一般砸入脚背,将黑发青年牢牢固定在原地。

    于是太宰治对坂口安吾试探性投来的眼神视而不见,与之相对,唐泽奏一也对太宰治试探着的视线视若无睹。

    事务官于刚才正式回到原上司处报道,没有人了解唐泽奏一的习惯。所以检察官不得不亲力亲为,来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MIMIC首领身边,取出手.铐将其逮捕。

    清脆地手.铐入扣声,像猫咪闪电般扑住的蝴蝶,也像被猫爪勾出的凌乱线团中的线头。得到空闲时间用以思考,太宰治迅速理清了呈现出眼下局面的种种因素。

    “你的异能力,能够持续多久?”

    轻飘飘地声音落在唐泽奏一耳畔。检察官抬起眼,再次与鸢色的双眸对视:“取决于他想活多久。”

    语言解释太过麻烦,唐泽奏一干脆起身。属于他的异能力在他手中,散发着与在其他人手里灰扑扑样子完全不同的绚丽。

    金色的卡牌上绘制着生动艺术的画作,边缘还有极具质感的暗纹。太宰治垂眸望去,牌面上所画的是一对正热情相拥地男女,牌名为[恋人]。

    “爱情会赋予人超越一切的力量,包括生死。”少年捧读的语气说这种话有些好笑——而且卡牌上的那行字明明是[恋爱中的少女是无敌的]。

    太宰治沉默良久,倏地弯起鸢色双眸:“我们还会再见的。”

    唐泽奏一没有任何反应,答案只有一个标准沉默。

    收尾的工作基本完成。黄昏降临,属于横滨白天的时间即将结束,军警方带着逮捕的港黑与MIMIC的构成员先行离开。

    织田作之助与太宰治两个具有异能力,且有档案备份在政府的人,则交给专业处理的异能特务科。

    也不知坂口安吾用了什么办法,让坐上车的织田作之助看上去正常了不少。他的部下,即唐泽奏一的原事务官伊藤,则跟着去照看织田作之助收养的孩子。

    同为异能特务科的同事,于情于理也该打个招呼。

    “坂口安吾。”他向面前年轻的同僚伸出手,“欢迎回来。”

    “唐泽奏一。”尽力避免任何社交场合的少年颔首,“辛苦了。”

    坂口安吾停顿片刻,没有应声。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明明此前都在东京,也从未与他见过面的唐泽奏一,向他道的这句“辛苦了”,就好像是知道了他在港口黑手党和MIMIC两边的身份和做的事,而以同僚身份发出的慰问一般。

    异能特务科的人出现在面前解救他时,他原本以为是计划如常进行——直到他看到军警和那些被逮捕的人。再加上接应他的是伊藤,而不是事先安排好的特殊部队。

    坂口安吾很难不去想,他被困在MIMIC这边时,到底发生什么事,才会导致布置好几年的计划,在达成结果的同时,过程却也变得面目全非了。

    暮色昏黄,庄园内短暂地且别致的热闹散去。随异能特务科一起离开,复又折返回来的少年检察官站停在黑暗中。

    MIMIC首领仰面躺在落地窗前,逐渐攀上夜空的月色为他披上一层银色绒被。

    唐泽奏一望着纪德,静静等待片晌,终是出声道:“我赢了。”

    本应断绝气息的男人睁开眼,凝视着头顶透出的些微光亮,声音嘶哑:“你是骗子吗?”

    带着几个小孩子来找他,说是能够完成他和部下们的愿望。纪德本以为唐泽奏一会向两年前那样对他动手,不同的是不再手下留情,真正让他解脱。

    但是,神色冷然的少年言语却如利剑般锋利,说他根本不想死,不信的话就打个赌。

    赌注是纪德无法拒绝的条件:倘若他赢,唐泽奏一不仅会让他解脱,更会帮他查出当年之事的真相,为他和他的部下平反翻案。

    但是相对的,如果赢的不是他,MIMIC必须消失,纪德此人以及他麾下的部下,将成为只听令于唐泽奏一的[幽灵亡兵]。

    唐泽奏一目光平静,声调平稳:“我说的是事实。”

    “没错,你说的是真话。”纪德缓慢爬起,跪伏在地上仰视着站在黑暗中,溶于黑暗内的少年:“最好的骗子,都说真话。”

    事情的一切发展都在他所想之中。听过少年与太宰治的对话,纪德尚且还能用的脑袋多少也明白过来:所谓留下的让他稍觉安心的异能卡牌,也是唐泽奏一计划中的一部分。

    他赌纪德会将这张卡牌交给继他之后来到庄园的第一人;他赌来庄园的第一人不是织田作之助之外的人——不对,他从来没在赌。

    唐泽奏一对纪德说,那张卡牌是一个保证。有赌约在,纪德一定会想要赢,就一定会把卡牌交出去。为了不让卡牌交到别人手上,纪德认为唐泽奏一会出现,但他没有。

    所以卡牌到了织田作之助手上。

    那些孩子是织田作之助内心最重要的人,唐泽奏一将孩子们带来这里。织田作之助一定会最先赶来,就算最先得知MIMIC藏身地的是太宰治。

    所以继唐泽奏一之后,来的第一个人一定是织田作之助。

    “我只有一个问题。”纪德向来深恶痛绝将其他人当做棋子任意施为的人,但经历过诸多事后,面对眼前不到二十岁的唐泽奏一,他却觉得有些快.慰。“那个男人活下来是因为我交出去的卡牌,我呢?”

    唐泽奏一走上前,蹲下.身在纪德面前,自男人灰色的外袍下,取出一张金色的卡牌。

    恋人之间生死相依,成为卡牌自然也不会只有一张,而是一明一暗的双生牌。

    红色的眸中映出长方形的卡牌图案,纪德从干涩的喉中发出声音:“愿赌服输。”

    一如约定那般,纪德在赌约中是输家。不论是飘荡在世间的违法组织“MIMIC”,亦或是寻求一个解脱而不择手段的司令官安德烈·纪德,都将消失在世界上。

    蹲在男人身前的少年略一颔首,起身向庄园外走去。纪德十分自觉地紧随其后,稍落后半步的身位,隐晦又直接地显现出两人间的主次关系。

    唐泽奏一折返时叫的计程车还停在之前的地方,司机见一个少年走进无人庄园,再出来时身后跟了个缄默的异乡男人,目光顿时古怪起来。

    但上车的两人谁都没在意,车子一路沉默驶向横滨市内。

    纪德以为自己的新上司,会经验丰富地给自己安排在什么普通街区中隐藏踪迹,作为独属于他的“幽灵士兵”。

    但唐泽奏一却一言不发地,将纪德带到了异能特务科里。

    纪德:“……”

    “我需要一个事务官。”唐泽奏一才想起来需要解释似的,没头没尾地丢给纪德句话,抬手推门。

    “哦~欢迎回来,唐泽检察官。”

    位于异能特务科大楼,专属唐泽奏一的特派检察官办公室中,茶香四溢。

    检察官本人的顶头上司种田山头火,以及一小时前由唐泽奏一逮捕的港口黑手党干部太宰治二人,正如旧友般相对而坐。

    除此之外,还有个神情不太对劲的,前政府记名杀手织田作之助,以及唐泽奏一只有一面之缘的同事,坂口安吾。

    四个人不知从什么地方准备好足够的座椅,连茶具都不客气搬进来。望见门口面无表情的唐泽奏一,甚至某些人还恬不知耻地扬手招呼。

    “回来了啊。”种田山头火介绍道:“听说伊藤调走了,以后就由他来接替伊藤的工作。你们应该已经见过面了。”

    “还请多多照顾,唐泽检察官。”

    黑发青年褪去黑色大衣,清爽地向唐泽奏一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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