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晟被自己亲手养的狼崽儿鄙视了好半天。
小崽追着他上楼问“爸爸到底和谁打架了居然能踢对方一脚”
“没打架。”
“真的吗我不信。”
小崽站在床上, 伸出胖乎乎的小手, 特地捏了捏纪晟细瘦的手腕,再三确定了对方的战斗力很是辣鸡
纪晟一眼就看出了他心底的想法, 脸上面无表情“今晚的鸡腿儿没了。”
“嗷。”小崽惊悚。
“糖葫芦也没了。”
“爸爸我错了”
“明天吃素”纪晟冷着心肠拍板。
很快便到了周日。
大清早寒风刺骨, 街上落了厚厚一层积雪。
天色蒙蒙亮,不到六点钟,副食店门前已经排了一长串队伍。
七点五十分,纪晟洗完脸, 依然困得眼皮直打架, 强撑着拍拍脸颊,拎起背篓,牵着小崽的手,急匆匆离开小洋楼。
刚好赶在八点前来到了粮店门前。
“纪小晟, 在这呢, 快过来”
徐一鸣黑着脸喊他。
纪晟连忙跑过去,腆着脸讨好地说“我不小心又起晚了徐大哥,你什么时候来排队的”
有事喊徐大哥, 没事直接喊徐一鸣, 半点都不客气。
徐一鸣不想给他好脸色, “天还没亮的时候我就过来了, 你以为排到前面这么容易”
两人正说着话,队伍前面一阵骚动,副食店已经开门,猪肉摊也摆了出来。
小崽眼睛放光“五、五花肉”
纪晟慢半拍地说“今天居然供应猪肉”
“你才知道”徐一鸣伸手, “肉票拿过来,待会我帮你买,你进粮店看看有没有什么要买的”
“也行”
纪晟把肉票和钱交给他,专门叮嘱道“不要全肥的,五花肉或者纯瘦的都行,如果能买两根棒子骨”
徐一鸣“要不你自己买”
纪晟立马闭嘴,瞅着前面拥挤的人群,带着小崽果断走进隔壁粮店。
小崽努力踮脚,对着柜台里的售货员甜甜地笑,小声问“姐姐,今天有供应饺子面吗”
“有昨天下午刚到货的,数量不多”
纪晟激动,同样压低了声音,“那现在还有剩的吗”
售货员已经认熟了纪晟,闻言笑了笑,转身从后面的柜台里取出一个面袋子。
“这些饺子面是专门给你们留的,不多,刚好剩下四斤,你和徐公安一块分了吧。”
说起来纪晟也是沾了徐一鸣的光,对方抱着和公安同志交好的心思,时不时就会帮忙提前留下两三斤的细粮。
这年头能和派出所的公安混个脸熟,起码心里能踏实点。
今年粮食供应紧张,每次上面有新到的米面粮,都是按人头限量供应,先到先得,迟来一步说不定已经卖完了。
那就只能挑着红薯糙米买。
城里人也不想顿顿吃红薯粥。
但凡家里有小孩子的,天天都要被大人催出去,盯着粮店副食店的最新公告,以便随时过来抢着买粮。
幸好有这位售货员偶尔帮忙,纪晟不用如此辛苦,只要平时大清早过来问一问,负责掏钱和粮票,两三斤细粮就能到手。
小崽拎着面袋子,扔到纪晟脚边的背篓里,抬头甜甜地说“谢谢姐姐”
纪晟忙着付钱付粮票。
说实话,他不缺这点细粮,但无论何时,粮食总是不嫌多的,尤其是精米白面,后者完全是经不起消耗的。
四斤的饺子面,再加上今天供应猪肉,拿回去正好能到徐一鸣那边蹭一顿猪肉饺子吃。
到了下午,徐一鸣剁饺子馅,陈娇娇挺着大肚子,坐在桌前负责擀面团,纪晟和小崽帮忙包饺子,两人动作不太熟练。
陈娇娇分心道“这也快到年关了,我听说矿区那边打算在年前举办一次篝火晚会”
纪晟纳闷“不是说不搞了吗”
去年他们都参加过篝火晚会,喇叭上放着音乐,众人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紧接着就是争相表演,唱歌吹口琴吹曲儿,还有两个谈对象的年轻人一块上台唱天仙配的
附近的小巷里有摊贩偷偷卖瓜子。
那天晚上何其热闹。
可惜今年不一样,消息早就传出来了
矿区不想再那么高调,说好一年一次的篝火晚会注定要泡汤了。
徐一鸣也纳闷“本来都说今年不办篝火晚会了,不知道是谁出面和矿区领导商量的,最后一屋子矿长又同意举办这个晚会了。”
小崽也记得去年的场景。
那时候他还是一只巴掌大的小狼崽,只能窝在贺鸣尧口袋里,悄悄露出半个脑袋,偷偷听着苍凉悠扬的口琴声,看着其他人围着篝火跳舞。
没想到今年还能有篝火晚会
消息迅速传开,整个长安街议论纷纷。
矿区甚至在大门口贴出了公告,日期就定在半个月以后,恰好是一月十五号,热烈欢迎所有同志踊跃报名,上台表演各种才艺。
周泊川坐在办公室,粗粗翻阅着交上来的一沓子报名表,耐着性子仔细挑拣了半天,最后统统扔到一边去,头疼地靠着椅子闭上眼。
叶珊牵着一岁大的小团团走过来,“怎么了”
说着,低头瞥了一眼桌上的报名表,有报名表演唱革命歌曲的,也有唱京剧的,甚至还有去年那伙吹迎亲曲子的
原来是忙着筹办篝火晚会
叶珊笑道“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保卫科科长来管这些事儿了”
周泊川木着脸“你说为什么”
“”叶珊看着他,想到矿区这几天的传言,皱眉道“该不会就是你出面找其他矿长商量办这个篝火晚会的”
周泊川没吭声。
这下叶珊也知道不对劲了,“你图什么呀这个和咱们没关系吧”
周泊川也不想多管闲事,奈何千里之外有人急着连拍几封电报,催着他出面推动举办这个篝火晚会,日期都订好了。
就是一月十五号。
周泊川用脚趾头都能想到那只狗子的想法。
不就是想给纪晟惊喜吗
纪小少爷过生日的那一天,全城放烟花,已经够高调了。
这次居然想弄一个盛大的篝火晚会
鬼知道贺鸣尧接下来要干什么电报里也没说。
总不能是当众表白唱情歌吧
一想到那个场景,周泊川就要晕厥过去。
这两人的关系遮遮掩掩都来不及,还想搞乱七八糟的幺蛾子
不管他心底怎么想,都得捏着鼻子照办,不仅要尽心尽力帮忙筹办篝火晚会,而且要坚决保密,不给纪晟透漏一点风声。
奈何周泊川真的不擅长挑拣表演节目,最后只能找陈娇娇出面,文工团的一枝花挺着孕肚,当天下午就挑出了合适的节目,甚至一个接一个排序,连主持晚会的发言人都确定了下来。
纪晟完全不知道周泊川背负的艰难任务,一天到晚按时上下班,下午到周泊川那边蹭饭,周末带着小崽在街上溜达。
“爸爸,看我的雪球”
话音未落,一个圆溜溜的雪球瞬间砸到纪晟肩膀上。
天气冷,漫天遍地都是厚厚的积雪,有些积雪慢慢化开,在低温下结成一层薄薄的冰。
纪晟穿得厚,整个人犹如一只步履蹒跚的胖企鹅,走路都要格外注意脚下,生怕不小心踩到冰层滑倒。
小崽挑衅般的给他砸雪球,胖乎乎的小手裸露在空气中,丝毫不怕冷,额上甚至热出了汗。
不远处,纪晟戴着手套、怀里抱着巴掌大的汤婆子,蹲下来慢吞吞堆着雪人,与狼崽儿对比,简直是一个极度怕冷的小鹌鹑。
又一个雪球轻飘飘砸到纪晟背后。
纪晟忍无可忍,指着崽儿威胁道“有本事你再扔一个”
咕噜一声,雪球慢悠悠地滚到脚边。
小崽背手认错“爸爸。”
“喊爷爷都没用”纪晟恼怒,当即团了一个小雪球,揪着崽儿的衣领往里塞。
“哈哈哈哈哈好冰呀。”小崽缩着脖子笑,“痒痒痒,宝宝错啦。”
“”要知道,纪晟的手已经冻得几乎僵硬了。
这只狼崽儿居然还不觉得冷
狼崽儿反过来伸手钻进纪晟手套,小手暖乎乎的,贴着冰冰凉凉的手心,人小鬼大地唉声叹气。
“走吧,爸爸,咱们得回家啦。”
再不回家暖暖,恐怕明天要生病感冒了。
纪晟微妙地品出了他话里的未尽之意。
“我不”纪晟悲愤欲绝。
小崽晃着脑袋,不慌不急地说“听说大人生病发烧了要去医院打针的”
纪晟呆滞“你怎么知道要打针”
“当然是爸爸偷偷告诉我的,听说打针好疼的。”
此爸爸非彼爸爸,纪晟绝对不会主动和小崽说起自己去医院打针的黑历史。
“贺鸣尧我鲨了你”
纪晟自觉丢人,捂着脸不想看见脚边的小崽,最后还是被暖乎乎的小胖手拉着,两人回了小洋楼。
摘掉手套围巾,纪晟自闭地坐在壁炉边取暖。
小崽把低矮的小桌子推过来,脸上兴奋,“吃饭啦”
“想吃什么”纪晟说。
“肉”
“早上你的鱼片粥还没吃完”纪晟从空间戒指里摸出半碗鱼片粥。
“嗷。今天没有鸡腿儿吗”
“没有。”
“嗷嗷嗷。”
“有肉包子。”
“爸爸最好了。”小崽高兴地吧唧了一口。
纪晟默默擦掉脸上糊的口水,抱着胖墩墩的崽儿,忍不住摸摸他的小手,手心软绵绵的,全都是肉。
不由有些发愁。
如果那只大狗子回来,这只狼崽儿绝对要沦落到顿顿吃素的地步毕竟被他养得太胖了。
半个月的时间恍然而过。
大清早,纪晟爬起床,在日历上又划掉了一天。
今天是一月十五号,再过两个星期就是除夕,距离年关越来越近。
小崽抱着枕头打哈欠,“又在想爸爸了”
“说得好像你不想一样。”纪晟拍他屁股。
“哼哼哼。”
“哼什么哼麻溜地起床,今天去国营饭店吃馄炖”
“嗷呜。”
到了晚上,天色刚刚擦黑。
矿上已经挤满了人,篝火在寒风里肆意燃烧。
大喇叭高高挂在树上,奔放欢快的音乐声越来越大,“啦啦啦啦啦”
“纪晟”姚海燕大老远喊他。
“姐啊,你怎么也过来凑热闹了”纪晟望着她圆溜溜的肚子心惊胆战。
“我怎么就不能过来凑热闹了去年我没赶上篝火晚会,今年绝对不能错过了”
赵关城无奈地站在旁边充当保护神。
纪晟乐了,“凑热闹也行,走走走,咱们往人圈里面坐,我让泊哥给你搬个凳子过来。”
纪晟牵着小崽,熟门熟路穿过拥挤的人群。
祈谦招手“纪晟,快过来,我们在这呢”
徐一鸣额上冒汗,跑前跑后搬来两个椅子,总算让陈娇娇安安分分坐了下来。
另一张椅子本来是给自己留的,结果纪晟笑嘻嘻地挤过来,正好便宜了姚海燕,两个孕妇抱着大肚子,心满意足地看着眼前的篝火晚会。
纪晟特地带来两个坐垫,方便自己和小崽坐,毕竟大冬天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太冷了。
祈谦正想帮忙再搬两个凳子,见状默默收回了踏出的脚步。
徐一鸣眼角微抽,“你想得倒是挺周到的。”
纪晟得意“那必须的。”
小崽仰头,“徐叔叔也要坐吗”
“坐”
纪晟“”
当着纪晟的面,徐一鸣毫不客气,光明正大占了小崽的坐垫,怀里抱着小崽,像模像样地咳了两声。
“快看,开始了。”
小崽哦了一声。
所有人“”
大喇叭微微震动,歌声在夜空中慢慢飘荡。
熟悉的场景再度重演。
纪晟安静下来,抱着膝盖,聚精会神地看着眼前的篝火,眼眸里同样闪烁着火苗。
人们手牵手围成了一个圈,伴随着歌声跳着舞。
哪怕已经亲眼看过一次,纪晟也没有看厌这样的场景。
远处是灰蒙蒙的水泥墙,红色的五角星高高飘扬。在晕黄的灯光下,一水的灰蓝黑服装,中山装的裤腿上打满了补丁。
充满革命力量的歌声,欢笑,激情向上的气氛犹如黑夜燃烧的篝火。
纪晟喜欢这种具有年代感的气息。
周泊川上台发言“接下来有请蒋书记,大家鼓掌欢迎”
“好”
人群激烈鼓掌。
蒋书记又来第一个表演吹口琴,悠扬的曲调旷远苍茫,让人想起西北的沙漠。
小崽忽然偏过头,对纪晟说“爸爸能带宝宝回沙漠看看吗”
纪晟顿了顿,转头和他认真说“当然能。”
“那就好哦。”小崽恢复安静。
其他人没能听清他们两个说的话,只有徐一鸣眼神微微闪烁。
为什么说要回沙漠看看
难道小崽是从沙漠那边来的
他摇摇头,抬手摸了摸小崽的脑袋,没再继续深思。
接下来便是唱革命歌曲,下一个便是拉二胡,紧接着又唱起了著名的豫剧朝阳沟。
这个年代娱乐生活少得可怜,除了革命歌曲和乐器表演,只有八个样板戏轮番来。
最后一帮小伙子拿着喇叭唢呐,吹起了欢快的曲子。
“大力,你们又吹送亲迎亲的曲子啊”
“有没有别的曲子给大家表演表演”
“没啦,俺们就会吹这个”
“哈哈。”
众人笑作一团。
纪晟也笑得连连鼓掌。
眼见着篝火晚会临近结束,趁着其他人没注意,周泊川连忙往矿区门口狂奔,着急地频频往外张望。
人呢
怎么还没回来
下一秒,肩膀猛地被人拍了一下。
周泊川僵硬回头,贺鸣尧的身影半隐在黑暗中,眼眸低沉,周身风尘仆仆,一身利落的作战服,更显得肩宽腿长,气质完全不一样了。
“我回来了,泊哥。”他笑着道。
“好哇”周泊川激动地拍他肩膀,绕着他转了两圈,“你穿的是什么制服怎么连衣裳都没换”
“我忘了。”
贺鸣尧也无奈,“没事,这就是普通的训练服,没有任何标志,能见人就行了。”
周泊川不在意这个,“走走走,你来的正巧。篝火晚会都快结束了。”
而那一边,小崽猛地跳了起来。
“爸爸”
纪晟下意识回头,“怎么了”
“哦。”小崽又乖乖坐下来,高兴地说,“没事,快看快看。”
等着最后一个节目表演结束,周泊川走上台“我宣布,今晚的篝火晚会圆满结束”
有人欢呼“明年还要办呐”
“明年再说。”
周泊川才不肯轻易答应明年的事情,话锋一转,又道“还有最后一个唱歌的,我看看,是谁还没表演来着大家鼓掌欢迎贺鸣尧同志,还不快上来”
“来了。”
纪晟呆滞地睁大了眼。
徐一鸣和陈娇娇也惊了,异口同声道“贺狗什么时候回来的”
姚海燕闻言,低头看了眼纪晟。
小崽推搡纪晟,在他耳边小声说“爸爸回来啦。”
“我看见了。”
纪晟说着,眼睛眨也不眨,直直地看着男人。
隔着肆意燃烧的篝火,两人目光远远对视。
贺鸣尧坐在地上,一下一下地敲着竹杠,看不见的力量慢慢波动,明亮清脆的声音意外地传得很远。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他低唱着熟悉的歌词。
陈娇娇忽然猛拍脑门。
去年篝火晚会那天,纪晟喝醉了酒,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在小巷里对着贺鸣岩唱情歌,情歌的开头不就是这一句吗
徐一鸣也反应过来了,侧头看着纪晟,忍不住牙酸。
祈谦默默吃下眼前的狗粮。
叶珊抱着小儿子看热闹。
那边的周泊川这会只想找一块板砖砸某只狗子的脑袋。
还真被他猜中了当众表白唱情歌,胆大包天了。
“多么幽静的晚上,我的心上人”
贺鸣岩看着他,嗓音低沉磁性,顺着力量波动,在四周缓缓流淌。
纪晟抱着膝盖,笑得眼睛里像是在发光。
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了,好奇地和旁边的人低声问“这个同志是不是在唱情歌呐”
“是啊,你才听出来”
“那这是对着谁唱呢”
“不知道哇。”
姚海燕听得耳边低沉的情歌,目光看向纪晟,隐约含着羡慕,更多的却是高兴。
人群散去后,纪晟跟着徐一鸣他们一块走,周泊川和叶珊拉着儿子走在后面,贺鸣尧跟在他们身后。
直到彻底甩开了其他人,来到安静的小巷。
纪晟连忙转身跑过去,兴奋地蹦到了男人怀里。
贺鸣尧稳稳地接住他。
“你怎么忽然回来了”纪晟低声问。
“说好了年前回来的。”
“那你还要走吗”
“不走了。”再也不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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