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店买粮都是限量的。
纪晟眼巴巴看着后面冒尖的精米白面, 却只能拿出八斤二两的细粮票,买了四斤的白面,剩下的全部买了大米。
之前和周乘风换的那几张细粮票, 居然不能在粮店里用!粮票和钱都备足了居然也不能买, 还要粮本上有多余的细粮供应呢。
纪晟已经用完了粮本上的细粮指标,攥紧剩下的细粮票仔细想了想, 找周乘风帮忙代买也行,但是细粮票也能在国营饭店用的, 说不定接下来哪天就要用呢。
留着下馆子算了!
纪晟又跑去买了五斤的玉米面, 拿出两张面额为五两的油票,打了一斤的花生油。
采购完毕,纪晟带来的空背篓已经被塞满了一半。
周乘风也买完了粮食,跑过来道:“我差点忘了,我的细粮指标还没用呢!你把细粮票拿过来,我帮你买细粮——”
“不用。”纪晟道, “我想留着粮票到国营饭店买包子吃!”
“……也行。”
副食品店就在粮店的隔壁, 纪晟走进去转悠一圈,买了一颗大白菜,两根胡萝卜和几个西红柿,加起来总共才花了不到五角钱……
这会已经过了八点上班的时间,周乘风急着去扫大街, 匆忙帮着纪晟把沉甸甸的背篓带回去,刚说了两句话,拖着扫把就狂奔而去。
纪晟关上门, 慢吞吞整理着采购回来的东西,又给自己煮了满满一碗细白面挂面填饱肚子,抱着床上的小狼崽睡回笼觉。
工作的事情已经搞定了,下周一就要去罐头厂报到上班,到时候天天都要早起八点出门,完全不能睡到自然醒!
纪小少爷这会只想赖在床上睡到地老天荒。
舒舒服服过了两天米虫的小日子,下午太阳落山时,周泊川给纪晟送来满满一筐的鸡蛋,分量相当足。
纪晟有些懵:“泊哥!你怎么收来这么多鸡蛋的?”
当然是在乡下累死累活东拼西凑高价买回来的!
周泊川没和他说这个,只道:“后天就是周日,你拿着这筐鸡蛋去孙卫国那边做客!不许再进深山抓野鸡了!”
末了又不放心道:“要不明后两天你搬过来和我们住?我怕你小子不知死活,又瞒着人偷偷跑到深山瞎晃悠……”
“不会不会!”纪晟连忙摇头,“泊哥!我保证,这两天我一定乖乖呆在城里,坚决不踏出市区一步!”
“真的?”周泊川质疑。
纪晟再三保证:“真的!我又不是傻,泊哥,你都专门给我送来了满满一筐鸡蛋,有了送人的礼,我还进深山抓野鸡干什么?又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
周泊川怀疑地看了他两眼。
纪晟有些心虚,腆着脸冲他笑。
“……”周泊川暂且信了他的话,“周日我就不和你一块去拜访那个孙卫国了,你嫂子怀着孕,我得留在家里照顾她——”
“嗯嗯我知道!泊哥,你放心吧,我一个人绝对能搞得定!”
短短几天时间就能寻摸着找到罐头厂工作的人,周泊川可不会小看他。
“你年纪小,到了那边记得说话礼貌点,但也不用低声下气求着人,我们都不是怕事的,明白吗?”
“明白明白。”
送走周泊川,纪晟转头看着地上的背篓,鸡蛋大小不一,有的甚至还没拇指大,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这年头乡下养鸡哪有什么精饲料,光是喂野菜喂虫子根本不行,还得喂剩菜剩饭,都是人吃什么鸡吃什么,有的时候人还不如母鸡吃得好呢。
纪晟无奈叹口气,蹲下来把鸡蛋按个头大小排列摆好,大的再放回筐里,小的留给自己吃,这筐鸡蛋是拿去送人的,好歹要弄得像模像样。
又从空间戒指里拿出自己在深山收来的野鸡蛋,一个接一个放进去,重新把整个背篓塞得满满当当。
很快就到了周日。
纪晟睡到九点不情不愿地爬起床,刷牙洗脸换衣裳,吃饭的时候,小狼崽也躺在窝里喝着牛奶。
“乖啊,在家里好好呆着,叭叭下午两三点就回来!”纪晟摸摸它的小脑袋。
小狼崽不放心地嗷了一声,伸出爪子想让纪晟抱,黑溜溜的小眼睛殷切又可怜。
纪晟:“…………”
纪晟狠狠心,把它塞到二楼阳台的小窝里,“就在家里呆着!这次不方便带你出门,下次再带你出去透风,好不好?”
小狼崽趴在软绵绵的小窝里,眼睁睁看着纪晟离开阳台,听到下楼的脚步声,又听到了砰的一声——已经关门了。
“嗷呜呜呜……”
小狼崽眼里再度闪过绿光。
远在京都,贺鸣尧正坐在门槛前,又是闭眼恍惚了一瞬。
祁谦纳闷:“尧哥,没事吧?”
“没事。”
贺鸣尧微微皱眉,那边纪晟一个人出门了?怎么不带上小狼崽?
可惜他和小崽之间的感应太过微弱,断断续续,最多只能明白大概的意思,有时候甚至连意思都搞不清楚。
祁谦回头看了一眼房屋,年约十二岁的男孩子被麻绳绑的动弹不得,嘴里塞了一大块毛巾,正睁大了眼唔唔唔地抗议。
再往旁边看,还有一个十岁大的女孩子,同样被绑的动弹不得,眼神凶狠地瞪过来。
祁谦眼角微抽。
这下好了,一个贺昱航,一个贺佳雯,贺家的两个孩子都被五花大绑塞到了这个院落里,恐怕贺老头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居然是贺鸣尧带头干的。
“不是,老哥,你把他们两个抓过来干什么?我瞧着你也不像是要虐待他们的吧?”
贺鸣尧冷道:“冤有头债有主,我就在这里等着我那后妈赵佩珍找上门!”
“你想干什么?”祁谦问。
“上次抓到的人贩子,就是当初拐了小豆丁的,这几年摆明了和赵佩珍有好几次联系,我就是想让所有人看看清楚——”
贺鸣尧回头看着同父异母的两个弟弟妹妹,“看看你们的那个妈,到底有多么虚伪?”
说罢,他又抬眼瞟了一眼隔壁的东屋。
祁谦见状,心里莫名一惊,猛地站起来踹开东屋的房门,贺老爷子和自家老爷子赫然就坐在里面!
只是贺老头的模样实在是有些狼狈,五花大绑不说,嘴里更是被塞了一团臭抹布……气得肩膀都在发抖。
祁老爷子身上倒没什么束缚,安然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插袖保持沉默,最后尴尬地咳了一声。
祁谦惊得都站不稳了,“……爸,你们……你们怎么也被抓来了?”
“我哪知道啊?鸣尧那个臭小子说是让我看一场好戏,我就过来了……”
谁知道来了就看见贺老头被五花大绑塞臭抹布的狼狈模样?还别说,挺解气的!
祁老爷子闭眼等着好戏登场。
很快,赵佩珍脚步匆匆赶了过来,陡然看见坐在门槛上的贺鸣尧,不由惊得后退了一步。
“怎么是你?”
贺鸣尧笑了,“怎么?以为是那三个人贩子又来找你要钱啊?”
赵佩珍攥紧了手里的小纸条,强装镇定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怕你爸知道了,再把你抓起来送到河湾沟农场吗!”
“他算什么东西?”
贺鸣尧冷着声音,站起来一步步逼近她道:“从前我奈何不了你,现在风水轮流转,赵佩珍,你看看你现在能跑得了吗?”
赵佩珍瞥着他手里翻飞的刀片,直觉有些危险。
仅仅三年没见,当初满身阳光/气的暴躁少年,已经蜕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成熟男性,眼神阴鸷狠戾,一举一动透露着来者不善的气息。
“贺鸣尧!”赵佩珍呵斥,“你想清楚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还敢闹出人命不成?”
“当初你都能狠心弄死小豆丁,今天我怎么就不能弄出人命了?”贺鸣尧笑。
赵佩珍被他逼得步步往后退,正想趁机转身就跑,谁知祁谦堵在了大门前,明明白白挡住了她的路!
祁谦为难道:“哎,咱们别急着跑啊?先把话说清楚了!”
“祁谦!”赵佩珍气得发抖,“你居然也帮着这个畜生?你家老爷子没教你尊敬长辈吗?没看见他拿着刀片威胁人吗?你对得起这身军装吗?”
“抱歉,前天我就把申请退伍的报告交上去了……”祁谦木着脸道。
“你——”
赵佩珍无比后悔今天这一趟来得匆忙又草率!
自从三年前,她联合人贩子算计贺鸣尧,狠心弄死了小豆丁,从此便开始了不定时的噩梦。
人贩子哪能是这么好招惹的?
她以为一次性给足了封口费就能高枕无忧,哪里能料到后来反被三个人贩子威胁的事情?
这几年断断续续给出了那么多钱,直到今天,赵佩珍刚走出工作单位,冷不防又收到了街边小孩递过来的纸条——
还是熟悉的威胁要钱的字条!
赵佩珍又是心急又是烦躁,急匆匆便来到了固定的交易地点,谁知道居然能在这里看见贺鸣尧?
只怕那三个人贩子早就被贺鸣尧抓起来了!
一想到当年的事情已经被查得明明白白,赵佩珍眼前顿时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强撑着保持冷静,站在原地微微发抖。
贺鸣尧笑着:“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自己主动交代坦白,让祁谦送着你去派出所自首;另一个就是死不承认,我把你宰了埋到这个院子里!”
祁谦眼角又是一抽。
吓唬人还挺像模像样的?
他哪里知道贺鸣尧是巴不得赵佩珍死不承认呢。
“你敢!”赵佩珍抖得更厉害了。
贺鸣尧笑笑:“我有什么不敢的?”
话音落下,寒光闪过,薄如蝉翼的刀片瞬间斜飞出去,速度快得像是划破了空气,直直擦着赵佩珍的脸颊割了过去。
“啊!”
赵佩珍吓得捂住脸颊疯狂尖叫,捂住脸颊的手指缝里,很快流出了大量鲜红血液。
凄厉的尖叫声甚至惊动了东屋的祁老爷子,猛地站起身走到门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阻止。
祁谦也吓了一跳,不赞同地往前走了一步,却被贺鸣尧冷冽的眼神击得连连后退,最后还是站在后边保持了沉默。
贺鸣尧慢条斯理道:“现在来说说,你是选择主动坦白?还是死不承认?”
“我……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赵佩珍装傻。
“好啊!那再来一刀呗!”贺鸣尧低下头,“正巧今天特地买了两盒刀片,足够用了,你说是不是?”
刹那间刀片划过,又是一阵凄厉的尖叫。
赵佩珍摸着满手的血迹,像是看着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你、你怎么敢?”
贺鸣尧轻笑:“还是不说是吧?行啊,再来一刀?”
祁谦实在没法看下去了,正欲上前阻止,却听见赵佩珍立马抖着声音道,“我……我说!”
祁谦:“!!!”
艹。
难道还真的被鸣尧说中了?
他们确实抓住了当初强拐小豆丁的那三个人贩子——可是人贩子也不傻,坦白交代了就是死路一条;死犟着不承认,谁能有证据证明他们就是当年的人贩子?
时隔三年,小豆丁已经死了,只有贺鸣尧亲眼见过他们的模样!
即便是贺鸣尧出面指证,也可以说他是信口开河随便污蔑人,毕竟证人身上还背着失手开枪杀死小豆丁的罪责。
总之没有充足的证据,谁也不能把这三个人贩子送进派出所吃枪子!
赵佩珍声音颤抖,“你、你已经抓住了那三个人贩子,也知道了当年的事情是我做的,你何必、何必……”
“何必这么折磨你是吧?”
贺鸣尧摸摸刀片,气死人不偿命。“抱歉啊,要不是你刚刚承认了,我还真不知道当年的事情就是你干的!”
“……你、你说什么?”赵佩珍眼前一晕。
“想晕?也行,再来一刀呗,正好帮你醒醒神?”
“别,”赵佩珍忙道,“我认!我认!”
“说!”贺鸣尧冷声道,“为什么要算计我?小豆丁好歹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你居然能狠得下心弄死他?”
赵佩珍看着他身形高大面容凌厉的模样,陡然笑了起来,像是在笑自己一步踏错的人生。
这三年她又好过吗?
除了把碍眼的贺鸣尧远远送去了西北农场,接下来的日子,哪里是那么好过的?
时不时就能梦到小豆丁满身鲜血的模样,隔几个月,那三个人贩子阴魂不散,伸着手贪婪地和她要钱,仿佛要永远缠着她不放。
赵佩珍哑着声音道:“那个小傻子,满月发高烧烧傻了脑袋,三岁了还不会开口说话,我耐心地和他说半天,他一句都不会回我,不是哭就是傻笑……谁想要这样的傻子啊?”
贺鸣尧闭了闭眼。
想到当初拿着绿豆冰棍的小豆丁,怯怯地牵着他的手,虎头虎脑大眼睛,眼眸里含着依赖,听到他说要去郊区水库钓鱼,眼睛骤然放光,亦步亦趋跟着他走。
那摆明了不傻!
至少能听懂别人说的话,最多就是反应迟钝,三岁还没学会说话没关系,以后迟早能学会了。
赵佩珍恍惚着神情,“那时候小豆丁天天都要跟在我后面哭嚎,你爸居然想让我从文工团退出来,留在家里好好照顾孩子?”
“每天我就指望着上班时耳根子能够清静点,谁想一直照顾那个小傻子?”
“还有你,”她看着贺鸣尧,“你多厉害啊,天天上山下河爬树不务正业,你爸还能那么偏心……私底下使劲给你塞钱塞票,他以为我不知道是不是?他还想着以后送你进部队,培养你好好成材呢!”
赵佩珍哧笑,“他想到我的孩子了吗?你进了部队往上爬,我的航航以后还能越得过你吗?”
房间里,贺昱航闭眼哭得无声无息,贺佳雯也呆滞地流着眼泪。
被绑在东屋的贺老头已然失了神。
祁老爷子暗暗叹气,这可真是……再娶怕的就是闹出这种事!
前头还有亡妻留下的孩子,后面再婚又生了好几个孩子,偏心哪一边都不成,一碗水努力端平了,可总有偶尔端不平的时候。
贺鸣尧自小天分就不错,小小年纪就摸索着学会了用-枪,甚至枪-法相当好,身手也利落,骨架结实力气大,是再好不过的当兵的好苗子了。
贺昱航就不一样了,性子安安静静,体质又差,动不动就要生病吃药,哪能是适合当兵的?
二者相比之下,贺老头当然一心想着培养贺鸣尧进部队成材了。
谁能知道会引出这么大一个祸患?
贺鸣尧低头深深看了一眼赵佩珍,让一个人死是最容易的,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活着才能体会到接下来生不如死的日子。
好好在监狱里呆着吧!
贺鸣尧道:“谦子,接下来的事交给你办,我走了,最后的处理结果给我拍个电报就行了!”
祁谦整个人都懵了,“哦,好好好,我一定给你拍电报。”
纪晟浑然不知贺鸣尧已经查清了所有事情,利落地离开京都,坐上了前往东北的绿皮火车一路北上。
纪晟还在忙着上门去孙卫国家做客呢!
医院后面的家属楼相当大,五层楼,一层楼上起码住着十户人家!
纪晟背着沉甸甸的背篓,站在家属楼前累得弯腰直喘气,抬眼看到前面的楼梯,更是眼前一黑。
好不容易爬上三楼,灰黑色的墙壁,狭窄的楼道,过道里堆满了杂物,家家户户门口放着一个铁皮炉子,灶膛里的火苗烧得正旺。
有老太太搬着小凳子坐在楼道里,正费力纳着鞋底,听到旁边的脚步声,不由抬头看过去。
纪晟下意识笑了笑。
老太太看着纪晟陌生的样貌,开口道:“小同志,你找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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