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徐家四合院。
大红双喜随处可见,门前挂着红色绸布,连门帘都是大红色的。
两张方方正正的八仙桌拼凑在一起, 十几道菜依次上桌, 有荤有素,瓜子糖块摆上来, 甚至贴心地准备了两个小奶瓶,当场用滚烫的开水冲奶粉, 灌好了把两个小奶瓶分下去。
一个给叶珊家的小团团, 另一个则是给贺鸣尧家的狗崽子的。
估摸着水温已经差不多,纪晟把小奶瓶塞给小狼崽,一边帮忙扶着奶瓶,一边摸着小狼崽胖鼓鼓的肚皮。
纪晟小声碎碎念:“下午刚给你喂了小米汤,这会本来不该吃饭的,你确定要干了这瓶奶吗?崽?”
小狼崽闻言, 伸出了两只前爪, 紧张地扒着小奶嘴不放。
纪晟无奈:“行吧。待会喝撑了给你揉肚子……”
叶珊听到了纪晟的这句,好笑道:“你们真的是把这只狗崽子当儿子养呢?”
“何止啊。”纪晟托着下巴说,“这只崽子的吃喝拉撒都是我亲手伺候的!”
正说着,贺鸣尧揭开门帘,瞥见了纪晟怀里的小狼崽, 冷着脸夺了它的小奶瓶,“喝什么喝?肚皮喝撑了不知道吗?”
小狼崽气炸了:“汪。”
它还能喝呢。
纪晟帮它说话:“没事没事,喝撑了我帮它揉肚子。”
贺鸣尧把奶瓶塞给纪晟, 又把小狼崽单手拎起来,瞥着它的肚子,轻飘飘地那么一戳。
噗的一声,小狼崽……当场吐奶了。
所有人:“…………”
纪晟也没话了。
小狼崽蔫哒哒地趴在贺鸣尧手心,看着纪晟手里的小奶瓶,目光恋恋不舍。
祁谦姗姗来迟:“来了来了。我应该没迟到吧?”
陈娇娇白眼:“一天到晚忙什么呢?”
贺鸣尧却道:“是房子定下来了?”
祁谦朗声笑:“对!离得不远,就在公安大院里面!”
这下徐一鸣也好奇了,“那里不是派出所的家属区吗?你怎么找到大院里面去了?”
“也是巧了!”祁谦徐徐道来。
原来公安大院里面不全是职工家属房,其中有两间青砖瓦房归个人所有,房主是早些年退下来的老兵,正准备跟着儿子去京都养老呢。
听说有人到处打听合适的房源,辗转联系到祁谦,今晚便敲定了卖房的事宜,只等着后天周一,两人去房管所办过户手续就成了。
周泊川笑道:“这个房子地址选的好,居然在公安大院!那里面退休的老头子多的是,到时候你家老爷子搬过来了,也不用发愁没什么消遣,跟着院里的其他老头下两盘围棋就混熟了!”
祁谦拍大腿:“还是泊哥懂我!我就是看中了这点,决定花大价钱买下来的!”
纪晟好奇:“花了多少钱?”
祁谦:“三百块!”
“那也不贵!”纪晟说,“我的二层小洋楼都花了三百五十块呢!”
眼见着这帮人凑一块越说越来劲,陈娇娇没好气地打断道:“行了行了,都过来吃饭!话题都被你们扯远了,知道今晚是什么日子吗?”
“当然知道了。”贺鸣尧打开酒瓶盖,“恭喜新婚啊!陈阿娇,你总算把自己嫁出去了!”
祁谦也起哄:“恭喜我们大院里最漂亮的陈阿娇同志!谢天谢地,终于有人把这个疯丫头收了!”
徐一鸣咳道:“哪里是疯丫头了?”
祁谦改口:“行行行,文工团的一枝花嘛!看在这枝花的份上,今晚祁哥给你个面子,不和你打架,咱们喝酒,喝酒!”
周泊川骂道:“急什么?我还没说话呢!”
贺鸣尧当即拍手鼓掌,以示欢迎。祁谦激烈鼓掌。
纪晟全程懵逼。
贺鸣尧凑到他耳边解释道:“我们这里办结婚酒席都是这样,先要有个证婚人发言致辞,接下来起哄想问什么便问什么,最后冲着新郎新娘灌酒,非要闹得有一个新人喝醉了才行。”
纪晟道:“……那肯定是新郎喝醉了。”
周泊川站起来发言:“严格来说,明天才是陈阿娇和徐一鸣结婚的日子——”
“泊哥,等等啊!”陈娇娇打断他,迫不及待把周泊川挤了下去,“看我,看我,大家都向我看齐!”
周泊川:“…………”
周泊川气笑了,“怎么着?你还要抢着给自己当证婚人?”
叶珊也是哭笑不得:“陈阿娇,你给我下来!”
陈娇娇咳了一声,正色道:“在当前的大好形势下,经过我陈阿娇的见证,我在此慎重宣布,恭喜贺鸣尧同志和纪晟同志喜结连理,夫夫齐心,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全场寂静。
贺鸣尧饶有兴趣地看着陈娇娇的认真致辞。
纪晟想埋头躲到地缝里。
陈娇娇声音亢奋:“让我们满怀深厚的革命友情,共同见证和恭喜贺狗……贺鸣尧同志和纪晟同志的婚礼。鼓掌鼓掌。”
话音落下,徐一鸣第一个带头鼓掌。
祁谦慢半拍,连忙站起来鼓掌:“好好好。恭喜恭喜……”
徐一鸣把大红花塞过去,祁谦及其上道地夺过来,挂到贺鸣尧胸前,“尧哥,快快快,上去!看陈阿娇那丫头怎么给你主持婚礼!”
纪晟也被拉了过去。
陈娇娇手忙脚乱,把另一朵大红花给纪晟别到衣服上。
纪晟新奇地摸摸胸前的大红花,又看看贺鸣尧的大红花,心情好像过山车,飘飘忽忽,仿佛做梦一般。
其他人在台下幸灾乐祸地笑。
陈娇娇先问:“贺鸣尧同志,请问你们两个之间谁追谁的?”
纪晟着急道:“他追我的!”
此地无银三百两……陈娇娇幽幽道:“贺狗,我问你呢!”
贺鸣尧:“我追的!”
“哦。”祁谦长长地哦了一声。
众人纷纷看热闹。
陈娇娇又转头问:“纪晟同志,请问你认识贺狗之前,有人追你吗?”
纪晟为难:“必须说实话?”
祁谦立马起哄:“那必须说实话!不能糊弄人的!”
纪晟忐忑:“有。”
陈娇娇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有几个?都有谁?男的女的?”
纪晟皱眉:“我也不知道有几个,总之好多,他们都不敢在我面前出现。”
那些人都害怕他上头的老爹大哥二哥三哥。只敢悄悄往他门口送玫瑰送各种花。
贺鸣尧眼神幽深:“是吗?”
所有人都听出了他压抑着不爽的语气。
貌似有人打翻醋坛子了。
陈娇娇没敢继续作妖,咳了一声,左右看着两个新人,忽然心血来潮,学着西方的礼仪,低声问:“纪晟同志,你愿意娶贺鸣尧吗?”
“……”贺鸣尧怀疑人生,“是不是说反了?”
纪晟连忙敲定:“……愿意。”
陈娇娇笑嘻嘻地问:“贺鸣尧同志,你愿意吗?”
好歹还记得给贺鸣尧留个面子。
纪晟踢了贺鸣尧一脚,亮晶晶的眼神含着期待。
贺鸣尧捏着鼻子认了,“愿意。”
陈娇娇哈哈大笑:“行了行了,现在新郎可以吻新娘了!”
贺鸣尧率先低头碰了碰纪晟的唇。
纪晟高兴地飘飘然,压根没注意到这里的区别,习惯性地跳到贺鸣尧怀里,长腿圈上去,搂着他的脖颈,在贺鸣尧脸颊左右上下各自重重亲了一下。
“啊啊啊啊啊啊!开心死了!”
纪晟很开心。
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
贺鸣尧有一大批至交好友,感谢陈娇娇,感谢徐一鸣,感谢所有人满足了纪晟心里一直以来的遗憾和愿望。
即便以后世界是灰暗的,即便始终要对外隐瞒着所有的恩爱和甜蜜,纪晟也心甘情愿。
没有什么比现在更要珍贵的了。
纪晟心想。
紧接着便是例行灌酒,纪晟很高兴,凑热闹喝了几口,却被白酒辣得直吐舌头。
被起哄着喝交杯酒,纪晟又喝了一杯酒。
周泊川看得牙酸,一口气开了三瓶白酒,铁了心要灌醉贺鸣尧。徐一鸣有样学样,趁机报仇。
祁谦好歹惦记着自己和贺鸣尧是一伙的,稍微意思了下,但也实打实让贺鸣尧喝了整整一瓶酒。
临到最后,桌上的酒瓶子几乎全被倒空了,贺鸣尧满身酒气,脑袋晕沉,实在扛不住这帮损友连番灌酒的架势,“不玩了。回家回家。”
说完就拉着纪晟开溜。
陈娇娇追着他们:“哎回家悠着点啊。明天下午还要参加我的酒席呢!”
纪晟差点原地摔了。
徐一鸣抄起板砖喊道:“贺狗!”
贺鸣尧喝多了酒,反应迟钝,猝不及防,后脑勺狠狠挨了一板砖。
艹。
纪晟:“……没事、吧?”
贺鸣尧深呼吸,慢半拍地摸了一把后脑勺,摇摇头道:“没事。”
徐一鸣皮笑肉不笑,“出来混迟早要还的。是吧?回家安心睡一觉啊。”
纪晟没忍住笑,拉着贺鸣尧道:“走走走,回家啦。”
当初砸破徐一鸣脑袋害得剃光头,今天这一下,也算是挨的不冤。
贺鸣尧恨得遥遥指了指徐一鸣,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纪晟拽出了大门。
深夜巷子无人。
两人手牵着手,在巷子里走得很慢。
纪晟踮脚摸了摸他的后脑勺,贺鸣尧疼得倒抽气。
纪晟说:“应该没事呀?我没有摸到破皮流血?”
贺鸣尧骂道:“徐一鸣那个王八羔子就是故意的,没破皮没流血,一板砖砸得我脑袋现在还是麻的……”
纪晟安慰他:“没事,睡一觉应该就好了。”
见贺鸣尧似乎真的疼,纪晟爬上他的背,帮忙揉着后脑勺,小声说:“谁让你当初砸人家脑袋的?出来混社会,欠的总要还的。”
贺鸣尧没解释,背着他沉默地往前走。
当初他们读着高中,少年意气,风华正茂,仿佛打架是最酷最帅的,脾气上来便要打,打打闹闹,年少的光阴便过去了。
现在回头想想,那些年简直太蠢了。
纪晟摸着他的后脑勺,抬头看看漫天的星光,低头看着脚下的路,忽然出声道:“贺鸣尧,你能看得清路上的石子吗?”
贺鸣尧:“能。”
纪晟靠着他后颈,呢喃道:“我的对象好像很厉害。”
贺鸣尧纠正他:“不是好像。是真的厉害。”
纪晟犹豫着,没有选择逃避,低声问:“你的寿命有多久?”
“很久。”
“会比两百年还要长吗?”
“会。”
“那我活不了那么久。”他只能活两百年。
纪晟说着说着就想哭。
贺鸣尧停下脚,回头亲了亲他的眼睛,低着声音道:“别怕,我把我的命分给你。”
纪晟错愕:“还能分享吗?”
“能。”结契为盟约,咒语为纽带。
在这样平静又普通的一个夜晚,在这样平平无奇的小巷里,古老悠远的力量像水波一样荡了开来。
纪晟靠着贺鸣尧,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小狼崽懵逼地从口袋里冒出小脑袋。
它听见了仿佛来自遥远天边的声音,沙哑,苍茫,悠远,世间万物皆比不上它的神秘色彩。
“契约已成。”
小狼崽年纪很小,思维懵懵懂懂。它想,它永远没法忘记这一刻的感觉。
有人主动把漫长珍贵的生命,分出去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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