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夜道

    夜深欢饮,大醉酒酣,三百仆从东倒西歪,睡在院落里。

    上次那些风仙使的体质属于五行极大偏水,所以叶危练出了很多水气,其他气太少,不够催动法术。而这次这三百仆从五行混杂,各不相同。叶危将他们分成偏金、偏木、偏水、偏火、偏土,五组,拖进阵中。如此分拣化气,就可一次性练出五行所有的气,各种法术信手拈来。

    “王政,来,你站到中间去。”

    月色入户,步于中庭,王政立在阵里,金木水火土,脚下是他从未接触过的符纹。

    “别紧张,没什么高深的。”叶危站在他对面,盘腿而坐,托腮打量着这个舍友,“我瞧你命带富贵,就给你练金气好了。”

    王政赶紧摆手:“不必不必,我精气挺足的,练那么多夜里燥热。”

    “……黄金的金。”

    “哦。”

    五行阵启,夜风飒沓,两袖飞扬。

    王政忽然感觉不妙,他记得在仙道院时他听老师讲过,一个人只有一种气,在五行上也只会有一种偏向。可叶危的五行阵可一次性练化所有的气,他把金气给了自己,也就意味着其他四种气都会冲进叶危那边,在他体内撕扯,这家伙驾驭的了吗?万一……

    “喂,你……你行不行啊?不行千万别硬撑啊!”

    叶危很疑惑地看了王政一眼,不明白这家伙在说什么。他轻轻比了个嘘,入阵须静心。

    王政不再说话,他抬头凝望,只见广袤苍穹,银华如练。月光照在庭院里,宛如积满了一池清水,澄澈透明,浸没了他,霎时间没过口鼻,却毫无窒息感,如鱼入水,周身有小小的金鳞鲤,摆头晃尾,好奇地朝他游来……

    一时间,王政看不见那三百人仆从,看不见叶危,也看不见王家的回廊厢屋,所见者唯清风明月,天地一我。

    月光如水,水中藻荇交横,原是院中竹柏影,再睁眼,金鲤化作丝丝金气,盘绕周身,王政沉息入体,眼前清明,符纹阵中三百人,月明星稀夜莺歌,远处屋脊上涂了一丝银光。

    初次入道,王政神清气明,正欲大发感慨,忽听一阵咯嚓咯嚓,仿佛小老鼠吱吱吱,他抬头一看,看到对面的叶危,逆着满天月华,在……

    嗑瓜子?!

    叶危坐在五行阵中,面前摆了一块小碗,时不时拎起一粒。

    “你在干嘛?”

    “啊?”叶危理所当然道,“嗑瓜子啊,我饿了。”

    王政几欲翻白眼:“咱这不是修道吗!你瞧瞧这清风明月的,再瞧瞧你,一点也不虔诚,我在仙道院里修道时都要焚香沐浴,盛装出席……”

    “你们那是后宫选美啊,还盛装出行。”叶危咬开一粒瓜子,扔进嘴里嚼起来,“民以食为天,清风明月,我磕瓜子,正好正好,修个道不要那么严肃嘛。”

    王政:“……”

    月下小鼠,咔嚓咔嚓,王政看着叶危吃瓜子,很稀松平常的样子,但他隐隐感觉到,叶危周身有四股灵气,汹涌澎湃,木水火土在空中相互撕扯,如怒号的风泼天的雨,要将阵中人吞没,却在叶危身侧神奇地互克互制,伤不到他分毫。最后打累了,变作四只小羔羊,乖顺安静,月光里,融进那磕瓜子的左右手,消失不见。

    叶危上辈子是天生的火灵根,无论修仙道鬼道,都是用火属性的法术,但年少时他在道渊阁闲的无聊,干脆就把其他金木水土的课全修了一遍。本来以为那些知识他这辈子都不会用到了,没想到重生后竟派上了大用,那些妄图撕碎他的木水火土四种气,乖乖地沉静在体内,供他摧使。

    收气结阵,叶危把瓜子壳垒成一堆,指了指:“记得啊,湿垃圾。”

    “用得着你说?你垃圾分类还是我教的。”王政道,“好了好了,你吃饱喝足快睡觉去吧,这里我来收拾。”

    “哎呀!那真是太谢谢了。”叶危笑兮兮地站起来,拍拍尘土,“对了,你待会再扫扫地,把这五行阵擦了,明天徒儿要好好考啊,为师等你好消息!”

    王政嘁了一声,拿出院角扫帚,开始收拾院落。

    叶危大摇大摆住进王家最华贵的客房,从怀里掏出储物戒:“小家伙,快出来,你哥给你留了点瓜子,要吃吗?”

    白嫩嫩的小少年钻出来,懵懵懂懂,有点害怕地望着陌生的屋子,他转过头来,唇红齿白,白里透红,乌黑羽睫直望着叶危,脆生生地叫:

    “危哥哥……”

    叶危心脏一窒,这可真是要命了。

    化身小孩的晏临趁他不备,一下子钻进怀里,搂着哥哥的胳膊,叶危把瓜子递过来:“要吃吗?”

    “我不吃瓜子。”晏临把自己埋进哥哥的衣襟里,“我想吃哥哥。”

    “嗯?”叶危一怔,想想可能是自己听错了,笑道,“你想要哥哥剥给你吃啊?”

    晏临抿抿嘴,闷闷地嗯了一声。

    “哎,真是个小娇气。”叶危叹气,任劳任怨,“好好好,哥哥就剥给你吃。”

    夜半中庭月来风,闲敲瓜子落灯花,窗外凉风吹起叶危的发梢,有几缕飘到眼前,晏临忽然羞了一下,他伸手捏住那几根发丝,偷眼望叶危,悄悄地想:

    其实,我想剥了哥哥吃。

    一无所觉的叶危,剥出白生生的瓜仁,喂到小少年嘴边:“啊,张嘴。”

    晏临故意把嘴张大一点,凑上去,含住瓜仁,再含住一点叶危的指尖,又快又轻地吮吸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嚼起瓜子:

    “哥哥真好吃!”

    “是吧,王家这瓜子炒的真香,还要吗?”

    “要!”

    晏临缠着叶危,要了一次又一次,直到把那瓜子一粒粒都吃完。

    叶危指尖微湿,拿巾帕擦拭了一下,不以为意。

    入夜时分,叶危脱去外袍,忽然,袖子被小临危扯了扯:“哥哥,这里没有别人,能不能别把我关到储物戒里,那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好害怕……”

    晏临低着头,像耷拉耳朵的小兔子,眼睛都要红起来:“我……我能跟哥哥一起睡吗?好吗,危哥哥?”

    叶危盯着眼前的少年,唇红齿白,很是端正,但还不够像,他那结拜弟弟晏临要生的更美。

    这孩子到底是不是晏临?

    如果是,那小崽子究竟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敢欺瞒他?

    叶危把被子唰地掀开,眼风一扫,嘴上却很温柔:“那你进来吧,哥哥抱着你睡就不怕了。”

    “嗯!”

    晏临丝毫没有意识到危机,还很开心地钻进被窝里,像他小时候那样,抱住哥哥。

    叶危只穿了一件单衣,很薄、很薄,晏临紧紧地贴着他,几乎能勾勒出哥哥的一切。他一动不敢动,过了好久,久到他以为叶危睡着了,便悄悄地、悄悄地,把手移到叶危的腰上,头埋进哥哥的颈窝里,大口汲取温暖的气息。他小心翼翼地窃喜着,像偷着了举世明珠,藏在怀里也会发光,他紧紧捂着,不许任何人抢走。

    万籁俱静,依稀虫鸣,远远的街道有打更的梆声,悠悠绵长。

    黑夜里,叶危睁开一双雪亮的眼睛,这少年模样不像,但这举止太像了,不安分。以前小晏临也是这般,裹着狐皮裘袄、大厚棉被,整个人成了毛茸茸的一团,还跟他叫冷。每到深夜,那孩子便自以为他睡着了,偷偷摸摸地蹭进他怀里,快天亮时又小心翼翼地撤走,像只毛团小狐狸,自作聪明,还总以为他不知道。

    叶危打量着怀中的小东西,装作睡梦中无意伸手,将他搂紧了。

    晏临一下子僵住,一动也不敢动,怕这如梦一般的温暖,一动就碎了。

    叶危闭着眼,感受到怀中少年浑身僵硬,心里笑了笑:

    呵呵,等你露出狐狸尾巴的时候,就揪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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